“稻花香裡說豐年,聽取蛙聲一片。”
八月中旬,龍洞壩村(即八大隊)碑高河東的稻穀陸續黃了,好一幅斑駁的金色地毯!性急的農家扛着拌桶(1米5見方的木製收割器,重約百斤)、挑着竹籮、拿着鐮刀、抱着圍席、攜着家人走向豐收的地毯;揮動迫切的鐮刀,割出十餘平方的稻田,將拌桶放下,圍三闕一地插上圍席,在空的那面拌桶壁上安置好搭架,忙把滿手的稻穗砸向搭架,極易脫落的秈稻粒如雨般落在拌桶裡,一些漏網之魚被圍席擋回拌桶;男人們熟練地邊砸(打)邊翻稻穗,如果有兩人默契地交替,那無疑是個充滿節律的動人場境。七八下之後,大人們把手中的稻草在稻穗處捆紮起來,隨手一拋,稻草象旋轉的百褶裙一樣,在空中劃過一道美麗的弧線,穩穩地立在稻田上。小孩們多半在前頭割稻穀,婦女們或割或跟自家男人打穀子。
唐凡丁家的稻田在碑高河西,四五天後纔開鐮。三家人一起收割,奶奶帶着小堂弟唐凡天在家曬稻穀,二媽在家做飯。到達目的地後,唐凡丁與幺媽、姐唐凡梅、堂哥唐凡恩、唐凡生、堂弟唐凡飛一起割稻穀,二爸與幺爸、媽媽與爸爸配合打穀子,咚咚、咚咚……奏響了收穫的交響曲。清晨,氣溫涼爽,隨着日頭升高,汗水競先流淌,唐凡丁們時不時借喝水之機去田埂桑樹下偷懶。中午吃了有臘肉的硬菜,休息兩小時,依依不捨地告別收音機播放的瓊瑤阿姨的《彩霞滿天》,下午照舊,直到日落西山。男人們去河頭洗去刺人的稻芒和汗漬,女人們忙着做晚飯。
一連忙了七八天,稻子收回了,每家的心踏實了,糧倉也滿了,學生們該上學了。姐姐唐凡梅決定去白馬中學上高中,唐凡丁怕在這個聰明姐姐面前暴露自己,沒有提出反對意見。
九月一號,唐凡丁換上乾淨的衣服帶上學雜費、背上舊書包,興沖沖地向院子對面山包包頂上的龍洞壩小學跑出(如此高興,真不知唐凡丁是不是裝的。如果是裝的,奧斯卡都欠他一個小金人)。經過一個多月的調試,唐凡丁已從心理、語言、舉止各方面較好地適應了自己的年齡和身體,他從教室門口探頭一望,發現同學們基本到齊了,正坐在各自的座位上嘰嘰喳喳、眉飛色舞;憑着記憶,唐凡丁坐在了一個空座位上,打量着自己的同桌。
漆黑的長髮、漆黑的秀眉、漆黑的大眼珠,白白的小手、白白的皮膚、白白的牙齒和白白的白眼,沒錯:看見唐凡丁正肆無忌憚地盯着她,蔡琴給的。唐凡丁脫口問好:“蔡琴,早上好!”頓時,一道緋紅從蔡琴秀麗的粉臉上漫延到耳朵、脖子上。唐凡丁看呆了。
“啪!”唐凡丁左肩上捱了一記,轉頭看見李秉超一臉賊兮兮地站在身邊,他剛張大嘴巴想說些什麼。唐凡丁急中生智,急忙站起來,捂住他的嘴,另一隻手抱着他的肩膀,朝教室後面走去。
突然教室裡鴉雀無聲,唐凡丁轉頭看見是班主任李老師——虎婆之媽:虎媽進來了,趕快放開李秉超,各自快速回到座位上。虎媽笑容可掬地說:“你兩個親熱得很嘛,一個暑假不見,見面就抱到一起,也不怕長痱子。”全班鬨堂大笑。李秉超直接羞紅了臉,唐凡丁這個老男人居然也紅了臉。
隨後男生去抱來新書、作業本,分發完畢,虎媽開始給大家上課。唐凡丁快速地翻着手中散發着好聞油墨香的新書。課間,李秉超叫上虎婆和唐凡丁幾人來到學校旁邊的稻田中,捉了幾隻螞蚱,幾人一陣耳語,虎婆先走進教室,對蔡琴說,虎媽找她。蔡琴不信有詐,出去了,李秉超把活蹦亂跳的螞蚱放進了她的文具盒,並威脅了附近的女同學。上課鈴聲響起,蔡琴與虎媽一起走了進來。幾個臭小子看着蔡琴坐下、打開書、拿出文具盒、打開它,然後螞蚱跳出來、蔡琴也尖叫着跳起來,臭小子們一陣大笑。
結果用腳後跟都能想到:一串臭小子摸着發紅疼痛的手,一排站在教室後面上課。好巧,唐凡丁媽媽那被太陽曬得通紅、汗津津、粗糙的臉出現在窗口,好氣又好笑地看着這排小螞蚱。唐凡丁看見媽媽,非常不好意思,又極度自責,一個念頭冒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