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中華說完之後,又忍不住嘆一口氣。
“這混蛋玩意兒求到我面前,跟我說,只有我能幫他了。”
“我還能怎麼辦?”
“老王纔去世不到一個月,他兒子給折騰成這樣,我總得給他留點遺產,不能讓這些人害了他兒子。”
紀元海聽着袁中華的話,點點頭:“行,袁哥你開口,我當然是願意幫忙。”
“但是,這事情怎麼幫忙得有個說法。”
“四千塊錢我怎麼掏?以什麼名義掏?給誰?”
幫人可以,但要說掏出四千塊錢來直接無償幫助別人,那是絕不可能的。
袁中華之前也已經想好了:“四千塊錢,是你購買商鋪的一部分錢。”
“至於最後價格多少,我也不幫你談了,只帶伱去見王大同。”
“反正,只要你今天能拿出來四千塊錢,芳草軒就可以賣給你!”
紀元海驚訝:“袁哥你不是要保住老王的遺產嗎?”
“老王最大的遺產,就是他兒子。”袁中華說道,“先讓這小子從泥坑裡面出來再說吧!人家聯手設套,都快坑死他了!”
簡單來說,就是從一開始拉着老王兒子王大同遠離袁中華,把王大同吹的不知東西南北的人,那就是不安好心;隨後他推薦給王大同“發財門路”,那毫無疑問貨不是好貨。
再之後,找人借錢給王大同。
供貨的,借錢的,和王大同身邊的軍師參謀是一路人。
今天一起發作,王大同就收到一堆破爛貨當古董文物,還欠下了別人幾千塊錢,而且還有利息……王大同徹底入局,而且親手簽名蓋章,樣樣都同意。
花鳥街的那幾個人既然都盤算好了,當然是什麼都準備妥當,半點錯漏也沒有,利用的就是王大同無知、利令智昏。
袁中華現在唯一解救王大同的方法,那就是直接賣了芳草軒,讓王大同離開花鳥街,再也別摻和進來。
心眼子不夠數,壓根也沒辦法跟這些人再折騰,趕緊帶錢走吧。
王大同找袁中華求救,也是急需要用錢,求袁中華想個辦法。
袁中華也就是這個辦法,王大同也勉強同意了,但是要求價格不能太低。
袁中華說完之後,紀元海讓回花鳥街等着。
之後紀元海帶着陸荷苓回了省大學,讓陸荷苓回宿舍,不必跟着自己再去了。
“元海,我去找爺爺要錢?”陸荷苓問道。
“不着急,我這一次去還不知道怎麼說。”紀元海說道,“這一個鋪子,來回曲折了一個多月,我都感覺未必還能順利到手,我先看看再說吧。”
陸荷苓點頭同意,將上午剛求的保佑手串遞給紀元海,讓紀元海戴上。
紀元海笑了笑,戴上手串,叮囑她彆着急也別擔心,就在省大學呆着就行。
回宿舍把六千塊錢放在包裡挎上,紀元海重新回了花鳥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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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中華坐在代銷點門口,見到紀元海來了便一點頭,兩人朝着花鳥街內走去。
“王大同想要‘公了’,沒成功。”
“他也怕了,再這麼下去,別說芳草軒他保不住,他家裡都別想清靜,一定被人倒騰的一貧如洗不可。”
紀元海吃驚地停下腳步:“‘公了’都沒成功?”
袁中華點點頭,滿臉的惱火:“他太蠢了!一個星期前,他就完全信了人家,人家讓他籤什麼他就籤什麼!”
“證據都在,也沒有不合法的地方。”
“欠錢的按照約定時間上門要錢,表面上利息也不高,他能怎麼辦?今天不還錢,就把房屋抵押還賬,這也是之前白紙黑字說好的。”
紀元海聽着,心說王大同也是人才啊。
這掏心掏肺的程度,親爹復生也未必能有……怎麼就毫不懷疑地相信了?
“也就是說,人家弄了一堆名爲古董的破爛,這樣通過借錢的方法一倒騰,直接就把芳草軒拿到手了。”
“對!就是這麼一回事!”袁中華說道,“就三千五百塊錢,還錢三千六百塊錢,一點都不高。”
“但就是吃準了,拿定了,就能把王大同吃下去。”
“這一嘴下去是又刁又毒又準!比蛇咬的都毒!”
紀元海點點頭:“花鳥街這裡,人才輩出啊。”
“文玩花鳥,這裡面連半夜掘墳的都有,你說呢?”袁中華說道,“買低賣高只是最正常不過的手段,類似於王大同踩的坑,要是放在三十多年前,王大同的兒子,媳婦都別想保住了。”
“現在他們還算是收斂的,沒有太過分。”
說話之間,兩人已經到了芳草軒。
芳草軒內,已經站了好幾撥人。
老王的兒子王大同,就在這幾撥人正中央,滿頭是汗珠子。
他看着其中一個五十來歲的人說道:“梅老闆,您再幫我看看——他們說的真真的,這一批都是精品的古董,少說五千,多說上萬啊!”
王大同指的,是旁邊七八個瓦罐、瓷瓶。
那就是所謂精品古董了。
至於說到底價值多少錢,那可就真不好說了。
被他點名的梅老闆露出尷尬笑容:“小王呀,我跟你爸交情不錯,該說的都已經說了。”
“就這一堆東西,你要是加起來賣個百十塊錢還行,你要說四千五千這麼賣,我這小本生意,也實在是虧不起啊。”
王大同一臉的痛苦:“洪哥,你說的……”
被他叫“洪哥”的人說道:“我說的是,有一批明清時候的古董要賣,我可沒讓你去買,也沒讓你借錢去買。”
“這可是你自己樂意,自己借錢押房子去買的。”
“再說,我也不知道你花高價買回來這麼一堆東西!”
王大同叫道:“可是你前些時間說,有明清時侯的古董,一件賣出去就能值上千塊,兩千、三千的也都有。”
“是啊,可那都是郡王、親王、皇上用的東西……當時就稀罕,現在才值錢。”“洪哥”說道,“你說說你啊,小王,你讓我說你什麼好?你怎麼不認真聽我跟你講呢?” wWW● Tтka n● ¢o
“買這麼一堆尋常百姓家裡酒罈子、鹽罐子、尿壺……當初不值錢的東西,現在也不值錢。”
“不是說到了那個朝代,什麼雞零狗碎就能幾千塊錢往外賣。”
“可是……可是……”王大同竟然還被人落了埋怨,臉皮漲紅着說不出話來。
“可是什麼?你買東西的時候,我沒見,我也不知道;我沒說這些東西能值多少錢吧?”“洪哥”說道,“人家說這是明清的古董,你就買,這個價格你們都是說好的,我們也不知道。”
“你要說東西是不是明清的古董,那的確是。”
“我也說是,梅老闆也說是,但他的確不值錢。”
“你明白了吧?”
王大同茫然點點頭,又看向另外一撥人。
領頭的那是個頭髮凌亂,穿着舊棉襖,乾瘦的中年人,一雙眼睛跟放在土裡的死魚一樣,灰沉沉。
他看着王大同,什麼也沒說,但是王大同已經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噤。
“姚哥,這錢——”
“你不想還?”
灰沉沉雙眼盯着王大同,姚哥手掌插在棉襖兜子裡面,手指頭從兜子裡面又露出來。
“要麼三千六百塊錢,當場交給我帶走,要麼房契我帶走,明天咱們去過戶。”
姚哥的聲音很穩,一點沒有打打殺殺的意思。
但是配合着他彷彿不把人命當回事的模樣,這句平淡的話,異乎尋常地帶着一股威懾力。
“我還!我還!”
王大同抹了一把額頭上汗珠子,看見站在門口的袁中華、紀元海。
“袁老師!你可來了!你給我找到了?”
說着話,看了一眼紀元海:“他看着有點眼熟?”
洪哥冷笑着說道:“小王,你看看,沒有我你又快要上當了。”
“袁中華這種人,矇騙了多少大人小孩?一不留神你就要上當受騙!” “你看着他帶來的年輕人眼熟,那就證明他們是一夥的,要坑你來了!”
袁中華深深吸了一口氣,喝道:“洪江濤!你敢跟我當面說這話?”
“你跟所謂賣古董的那個皮三猴子兩個人一唱一和,真以爲別人看不出來?平時坑幾個客人,我雖然看着心裡面不忍,但是畢竟非親非故,如今坑到我朋友身上來了。”
“還跟我潑髒水?你不知道我袁中華是什麼人嗎?”
洪江濤的臉色頓時僵住,一時間沒有說話。
這個袁中華,還真知道我們?
袁中華又看向那個雙眼灰沉沉的姚哥:“還有這位姓姚的好漢,我是眼生的很,沒看出來。”
“但想必也是跟呂富貴有關,是不是?你身後帶的幾個人,可都是呂富貴的人!”
姚哥一言不發,盯着袁中華。
饒是以袁中華的世情練達、見慣風雨,這時候被這雙死魚似的眼睛盯着,心裡面也不由地一寒。
他真能殺人……搞不好真的已經殺過人!
呂富貴呢?這個姚哥從哪兒冒出來的?
“我只要三千六百塊錢,多了不要,少了不行。”姚哥再次開口說道。
袁中華忍着心裡面不適,點點頭:“稍等,王大同就給你。”
“今天下午六點之前。”姚哥說了一句,低下自己的死魚眼,手指頭撐着舊棉襖的兜子。
袁中華把王大同拉到紀元海面前。
“小紀,這是老王的兒子,王大同;王大同,這是上次我帶去你家探望老王的小紀,當時你爹燒糊塗了,沒認出我們來。”
給兩人簡單做了一下介紹,袁中華簡短明說:“王大同,咱們之前也說好了,這芳草軒是不得不賣,肯定要賣了。”
“別的不說,你到現在還沒回過神來,不明白洪江濤他們是一夥的,那就根本沒辦法在這條街做買賣;趁現在小紀願意買你的房子,趕緊賣出去,然後帶錢走吧。”
王大同一臉苦惱:“他們真的都是一夥的?那梅老闆呢?他跟他們是不是一夥的?”
袁中華嘆了一口氣:“已經不重要了!”
“王大同,看在你是老王兒子的面子上,我送你平安帶錢走出這裡,其他的真的不重要了。”
“你要是想要經商做生意,找一個你能弄明白,踏踏實實能賺錢的,別再想着發橫財了!”
王大同猶豫再三,終於點點頭,看向袁中華、紀元海。
“那能出多少錢?”
袁中華搖搖頭:“那我就不管了,你們兩個談價吧。”
若是他不認識紀元海,不是他請紀元海來幫忙,而是紀元海主動過來要買芳草軒,袁中華倒是會幫王大同講價,賣個儘可能的高價出來。
但是,這一次袁中華是帶着紀元海來的,甚至是請紀元海來幫忙的。
無論如何,也不能夠再反口讓紀元海掏高價。
袁中華舍不下這種臉,幹不了這個事情。
再者,王大同對他不信任,他也寧願避嫌——別到時候王大同又尋思紀元海和袁中華一起騙他。
袁中華說完之後,便躲開到了一旁。
洪江濤笑吟吟走過去,湊到袁中華面前,給他遞煙。
袁中華搖搖頭,示意不要。
洪江濤又讓了兩次,見他真的不要,便悻悻然收回煙盒和火機。
隨後,他低聲說了兩句話:“袁老師,人行千里爲求財,你何必跟我過不去?”
“你那代銷點,還有雜七雜八的,我心裡也有數,一年下來也賺不多。”
“你只要點個頭,答應下來,那就好辦了——我給你三百,你看行不行?”
袁中華冷笑一聲:“我要賺這個錢,早就不幹代銷點了。”
“呵呵,袁老師,你這就過分了……”洪江濤說道,“咱們花鳥街的事情,你帶外人過來橫插一腳,不太好吧!”
袁中華反問:“皮三猴子跟那位姚哥,什麼時候也屬於花鳥街的事情?”
“洪江濤,你心黑手狠我知道,但是這次也太狠。”
“老王屍骨未寒,你把小王剩下一點錢,全哄着買了正常開店用的東西,又讓皮三猴子來賣古董,又誘使小王去借錢買古董……”
洪江濤臉色一冷:“袁老師,說這種話要有證據。”
“小王自己犯糊塗,我可沒參與。”
袁中華冷笑:“是,你只不過勸他把錢用乾淨,只不過把他家底子、親戚朋友關係都摸清楚,只不過告訴他古董能賺大錢,說了一遍又一遍。”
“對你深信不疑的小王,就成功遇上了皮三猴子,自以爲撿到大便宜,能賺大錢!然後還借了錢,去買這一堆破爛!”
“在這裡面,應該還有一個託,專門幫着皮三猴子演戲的;你自己都沒上,摘得太乾淨了!”
洪江濤笑了笑:“袁老師,您說的像是真的一樣。”
“但是事情並不是這樣的,只不過是小王生性魯莽,冒冒失失亂借錢,買了一批低價古董,虧了錢後又犯不上,只能用店鋪抵債。”
“做生意的事情就是這樣,十年河東十年河西,都很正常;如果小王自己借錢虧本了,也要埋怨我,我可太委屈了。”
“你說對吧,袁老師?”
袁中華沒有理會他。
還能說什麼呢?洪江濤能夠在這件事裡面全然不沾泥,就是依靠的王大同對他的盲目信任,或者說愚蠢。
王大同唯一一次有心計,認爲自己買下古董,可以悄悄發大財,沒有跟洪江濤說,恰好也是洪江濤樂於見到的。
可以說,除非抓住皮三猴子、姚哥他們審訊,讓他們承認洪江濤跟他們是一夥的。
否則那就是全無證據!
老王這個兒子太蠢了,根本就不能留在花鳥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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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哥,芳草軒你開個價,只要不是太過分,我就應了”
紀元海說道。
王大同疑問:“真的?”
“真的。”紀元海說道,“老王從我那裡買過花,袁哥也幫了我的忙,今天看着袁哥面子,我也不能趁火打劫,壓你的價格。”
王大同猶豫了一下,問道:“你今天能先付給我四千嗎?”
“只要價格合適,我們可以成交,那就可以。”紀元海說道。
“那就——八千塊錢。”
王大同說道:“今天給我四千,辦了過戶再給我四千。”
紀元海聽到這個價格,也的確在自己心內承受範圍之內。
若是王大同不知好歹,這時候還想要開出來一萬塊錢以上的高價,紀元海可就要跟他不客氣了。
八千塊錢這個價格,不算貴。
如果正常情況下要買,是要在這上面加價的。
“好,那就八千塊錢。”紀元海說道,“麻煩王哥你立下字據,我讓袁哥過來見證一下,咱們訂立的稍微嚴肅一點,省的以後再出麻煩。”
王大同見他果真同意下來,頓時如釋重負。
只要八千塊錢真的能夠賣出去,他是以後再也不來花鳥街了!
洪哥真的是跟他們一夥的?我真看不出來啊!
王大同立下字據,紀元海把袁中華叫過來,一起簽名蓋手印。
約定好買賣店鋪芳草軒以及店鋪內所有物品,共計八千塊錢,先付四千塊,過戶後七天內再付四千塊。
洪江濤站在不遠處,冷着臉看着。
忽然皺眉看向姚哥,低聲說道:“我說姓姚的,你是真不懂啊,還是假不懂啊?”
“你就這麼眼睜睜看着他們把事情給過了?”
“呂富貴上哪兒去了,怎麼讓你這麼一個楞頭種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