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爲大名府的首富,盧俊義在許多人的眼裡無異於人生贏家。百萬家資便是盧俊義說話辦事的底氣所在,不過也正是因爲這份常人難以擁有的家資,讓盧俊義的傲氣比起旁人要更嚴重一些。
有錢就是任性啊!張寶之所以能跟盧俊義來往,並不是因爲張寶有多了不起,只不過是佔了與盧俊義同屬一門這層關係。在盧俊義的眼裡,張寶就是個需要他關照的小兄弟,僅此而已。
不過今日張寶的一番言談,讓盧俊義不得不重新審視眼前這位小師弟了。有本事的人若是得不到當朝的重用,要麼做個隱士,比如遇到張寶以前的聞煥章,要麼投奔他國,昔日大宋落第舉子張元投奔西夏得到重用,轉臉就把大宋的韓琦給打得大敗而回。但像張寶這樣看不上“東家”打算另起爐竈的主,盧俊義別說頭回見,就是聽也是頭回聽。
常識!張寶恰好不是個喜歡按常識做事的主。他所選的路在盧俊義的眼裡簡直可說是驚世駭俗,但若是仔細想想,這又何嘗不是大宋武人的另一條出路?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這天下並不只有大宋一國,投奔敵國辱沒祖宗,但自力更生,依靠自身的力量去開創一片屬於自己的天地,這也未嘗不可。
盧俊義心高氣傲,尋常人壓根就入不得他的眼,而他的性格也不適合混跡官場。當年他與林沖一道參加了朝廷征討西夏的戰爭,但就因爲戰後對朝廷的封賞不滿,盧俊義回到大名府繼續當他的富家翁。雖說衣食無憂,但那顆不甘就此碌碌無爲之心卻一直未死。
一身的能耐卻沒個能夠發揮的地方,那這身豈不是白學了?盧俊義想要學有所用,但卻又不肯趨炎附勢,後來拒絕燕青的勸告執意留下接受朝廷的封賞,恐怕也是心裡那份建功立業之心在作祟的緣故。
盧俊義對於張寶的想法有些心動,但他並沒有貿然跟張寶說自己也想要摻一腳,只是提醒張寶行事要謹慎,切記需要保密。而張寶也沒指望盧俊義這時候捨棄現有的生活跟自己去“玩命”,只要盧俊義不去“告密”,那就沒什麼好失望的。
“什麼人?!”燕青忽然大喝一聲,衝到了門外,隨即就聽一聲慘呼,就見燕青揪着一人回來,將手裡那人摔在地上,向盧俊義說道:“主人,這人方纔在門外偷聽。”
“李固?你爲何在此?”盧俊義看到地上那人不由詫異的問道。
“師兄,此人是誰?”張寶問道。
“此人名叫李固,去年年關之際昏死在我家門前,我看他可憐,便收留他在家中做一下人,平時挺機靈的一個人。”盧俊義皺眉說道。
“你來此作甚?”張寶問趴在地上瑟瑟發抖的李固道。
“小,小人奉夫人之命前來請主人去用飯的。”李固趕忙答道。他怕呀,這麼大個秘密叫他無意中聽到,會不會被滅口?
“你是什麼時候來的?”張寶又問道。
“小,小人剛來,就被小乙哥給抓進來了。”李固不敢說自己已經來半天了,那是找死,只說自己剛來,希望可以糊弄過去。只是張寶又豈是一個容易被糊弄的主,即便這李固真的就如他所言是剛來,但爲了安全起見,張寶也準備寧殺錯無放過。
“剛來?你騙誰呢?我方纔出去的時候你分明是背對着大門,邁步準備離開。”燕青怒聲揭穿了李固的謊話。一旁的盧俊義聽到這話頓時臉色一沉,而李固一見臉色也是一變,爲求活命,李固磕頭如搗蒜,連聲求饒向盧俊義保證自己絕對不把方纔聽到的事情說與外人知曉。
“師弟,你看……”盧俊義有些犯難的問張寶道。
“師兄不必爲難,就把此人交給我好了,正好我那缺人。”張寶笑眯眯的說道。
李固一聽這話頓時被驚得魂飛魄散,可此時此刻,他的個人意見壓根就沒人在乎,盧俊義不想“出賣”張寶,而李固此時也還沒有完全得到盧俊義的信任,李固的死活,遠沒有保守張寶的秘密重要。
“先關進柴房,等我師弟走的時候再一併帶走。”盧俊義吩咐燕青道。燕青答應一聲,提着已經抖作一團的李固離開了房間。
“師兄,小弟給你添麻煩了。”等到燕青帶走了李固,張寶這才一臉歉意的對盧俊義道。
“哎,師弟你說這話就見外了。爲兄雖不便幫你,但也不能壞了你的大事。那李固你能留則留,若是不能留,那就隨你處置。”盧俊義擺擺手,對張寶道。
“多謝師兄體諒。”
張寶本以爲事情到此也就結束,等把李固帶走,到時是殺是放那就完全憑自己的心情。只是沒想到李固也不是個省油的燈,被關進柴房的當晚竟然逃走了。而且逃走了還不算,還連夜跑去官府告密,說盧俊義與反賊勾結。
謀反,無論是哪朝哪代,那都是要殺頭的大罪。大名府的知府汪大人一聽下人稟報說是大名府裡有人意圖謀反,頓時就被嚇得睡意全無,等聽李固說完以後,更是片刻都不肯耽擱,當即便命大名府的牌軍索超帶人前去抓捕。
索超人稱急先鋒,得了上司的命令也不遲疑,當即便點了五百兵丁連夜便將盧俊義的家團團包圍。萬幸索超的副手周瑾還算謹慎,阻止索超直接破門而入,而是先禮後兵,先跟盧俊義來文的。
“區區一逃奴的胡言亂語,知府大人也能相信?”盧俊義怒不可遏,大聲罵道。
“盧員外不要動怒,即是逃奴胡言亂語,那還請那位張公子前去府衙對質一番如何?”周瑾開口提議道。
“……周瑾,我這位師弟可是朝廷的七品命官,你說話最好客氣點。”盧俊義冷聲說道。
“是,是,盧員外提醒的是,不知可否讓那位張大人前往府衙一趟。”周瑾從善如流的改口道。
正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若是周瑾來硬的,盧俊義直接能把人給打出去,可現在人家客客氣氣,盧俊義也就不好發作了。
“師兄不必着怒,小弟來這大名府數次還真沒去過府衙,趁次機會去看看也不是什麼壞事。你是叫周瑾是吧?”
“正是在下。”
“還煩請周牌軍能夠約束兵丁,莫要驚擾了這街坊四鄰,這可就是我的罪過了。”
“是是,不知張大人何時動身?”
“呵呵……就現在吧,免得你不好交差。”
“多謝張大人體諒。”
張寶並不擔心李固的告密,一個是盧家的逃奴,一個是有着大好前程的朝廷命官,二者所說的話,只要不是存心要對付張寶,換誰都知道該信誰。張寶先是安撫了一番盧俊義,隨後便隨着周瑾、索超去了大名府府衙。
大名府裡出了反賊,這樣的大事自然驚動了許多人。在索超、周瑾去盧俊義家裡拿人的同時,大名府裡幾乎算得上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就都來了。不過等李成、聞達從汪大人口中得知那個被告密的反賊是盧俊義的客人張寶以後,二人幾乎就是本能的開始跟汪大人保持起了距離。
汪知府一介書生,平日裡待在官府裡處理公務極少出門,但李成、聞達卻時常在街上走動,對於盧俊義的那位小師弟,二人比起汪知府要了解的多,也清楚張寶的背景是如何的厲害。放着一份遠大前程不要非要謀反,這是隻有傻子纔會這麼幹的事。
“李成、聞達,你二人這是怎麼了?莫非知道那反賊?”汪知府見李成、聞達神色不對,不由開口問道。
“大人,不知是何人前來密告那張寶意圖謀反?”李成聞言反問道。
“是盧俊義家的一家奴,他說他無意中聽到盧俊義與那張寶商量謀反之事,結果被發現後關進了柴房,他逃出盧家以後便跑來告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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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區區一逃奴之言豈能輕信?大人有所不知,那張寶非是尋常人,雖行商賈之事,但他與汴梁權貴多有來往,聽人說便是當今皇后也對其多有關照。大人僅憑一逃奴之言便派人前去抓捕,萬一因此事得罪了京中權貴……”李成話雖然沒說完,但他想要表達的意思汪知府也聽出來了。
只是汪知府是個一根筋,也可以說他身上具備着讀書人的迂腐,自認自己是一個不畏權貴的好官。李成的勸告他不僅沒聽進去,反倒激起了他的“倔性”。
等到張寶隨着周瑾、索超來到府衙之後,汪知府不僅沒有以禮相待,反倒想要對張寶大刑伺候,來個屈打成招。
張寶的心裡本就窩着點火,被人告密換誰都不會開心。只是張寶不願“傷及無辜”,這纔將心裡的火氣壓下,但汪知府的所作所爲無異於火上澆油。張寶本打算好言好語,把事情說清楚也就沒事了。憑着自己的背景,跟大名府知府客客氣氣的把事情解釋一番,把李固的告密定性爲家奴挾私誣陷也就能將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可沒想到汪知府似乎有心坐實張寶意圖謀反一事,雖說張寶的確是在秘密籌劃這事,可這種事打死張寶也不能這時候承認不是。對於汪知府命人大刑伺候,張寶立馬不幹了,冷聲對汪知府道:“汪大人,你雖是大名府知府,但在這大宋,你還不能一手遮天。”
“大膽狂徒!公堂之上還敢口出狂言,來人,與我拿下!”汪知府怒聲下令道。只是平時很聽話的差役此時卻沒人動,張寶見狀衝汪知府冷笑道:“汪知府,看來在這大名府,頭腦清醒的人還佔多數。”
“反了,反了,爾等莫不是這反賊的同黨?”汪知府大怒,手裡的驚堂木拍得山響。衆人聞言這纔有人上前試圖拿下張寶,只是跟着張寶一同來到府衙的還有高寵、盧俊義跟燕青,高寵一見自家二哥要吃虧,當即便衝了上去,將張寶護在身後怒聲喝道:“我看誰敢動我二哥?”
“反了,反了,都反了!”汪知府怒聲咆哮。
“行啦汪大人,別嚎了。”張寶不耐煩的出聲道:“留點力氣等回京的時候再嚎吧。三郎,你不必擔心我,有師兄在此,沒人能難爲我。你拿着這塊鳳佩現在就趕回汴梁,請娘娘做主,替我洗刷這不白之冤。”
原本衆人還以爲張寶頗得當今皇后關照還只是傳聞,但等見到張寶拿出鳳佩交給高寵,衆人不得不相信,這張寶的背後果然有當今皇后做靠山。而汪知府此時也有點害怕了,只是如今勢如騎虎,他又放不下臉面來與張寶緩和關係,只能把目光投向自己的心腹師爺。
汪大人的師爺之前並不知道捉拿反賊的事情,大半夜的,師爺晚上又貪了幾杯,半醉半醒的被人叫起來,迷迷糊糊的上了公堂,衆人先前的議論都是小聲,頭腦還沒清醒的師爺也沒聽清。不過等到張寶拿出鳳佩的時候,他的頭腦也大致清醒了。
面對自家大人求救的目光,師爺忍不住心裡暗罵,真是會給自己找事啊,這跟京城有關係的人是好惹的嗎?更別說能夠直達天聽的人。說是向娘娘求救,可娘娘要是知道了這事以後能不跟當今官家說?這大名府知府的位置是個肥差,有多少人都在惦記着,僅憑一個逃奴的告密就想要定人的罪,這得多缺心眼才能想得出來?
“且慢!”眼看着接過鳳佩的高寵就要轉身離開,師爺急忙出聲道。
張寶也無意將事情鬧大,見有人出聲阻止,便喚住了高寵。就見師爺幾步走到汪知府的耳邊低聲嘀咕了一陣,隨後便見汪知府忽然手捂胸口,臉上毫無徵兆的出現了一絲痛苦,而師爺也緊跟着大喊道:“不好了,大人犯病了,快來人啊。”
其實在場的人心裡都清楚知府大人是在裝病,可這也是解決眼下尷尬情況的唯一辦法,沒人戳穿此事,一幫人擡着昏厥過去的知府大人回了後衙,至於張寶等人,也就沒人理會了。等了好一會,那個師爺才走出來對張寶說事情已經查清,乃是家奴挾私誣陷,還請張寶自行離開。
“師兄,就這樣的官府,保他何意?”離開府衙的時候,張寶隨口對盧俊義說了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