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寶等人再次回到盧家,盧俊義感到有些對不起張寶。不管怎麼說,李固都是他盧家的家奴,若不是他去告官,也就不會發生這樁糟心的事情。有心想要跟張寶道歉,可自尊心又叫盧俊義張不開那個嘴。
好在盧俊義身邊有個機靈的燕青,一見盧俊義的神色便知道自家主人心裡的想法,回到家後不住口的罵李固忘恩負義,直到張寶開口轉移話題,這纔將此事揭過不提。
“師弟,你看你明日是不是就啓程返回汴梁?”盧俊義問張寶道。
張寶聞言搖搖頭,“師兄,若是沒有今晚這檔子事,明早我也就走了。可現在有了這檔子事,我就得在師兄這裡多待幾天。明早我要是走了,這大名府就要有人寢食不安了。”
“唔?這是爲何?”盧俊義不解的問道。
“師兄,你雖比小弟年長,但對這人心的瞭解,恐怕還不如小弟。今日那李固告官,他所說是不是事實,你我兄弟心裡明白。雖最後官府判了個挾私誣陷的結果,但這事並不是說有了結果就到此爲止。大名府知府先前在堂上對小弟故意刁難,雖然後來被他師爺阻止,但得罪了我卻也是事實。小弟雖然不會在回了汴梁以後找人報復那個姓汪的,但這事小弟即便現在親口去對那姓汪的說,他也不會信,反倒會認爲我這是緩兵之計。”
“你的意思是說,你明日若走只怕會加深他的誤會?”
“嗯,的確如此。小弟明日若走,那姓汪的爲其自保定會將今晚之事上報,不管是上報朝廷還是找他背後的靠山問計,對小弟來說都是一個隱患。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一旦小弟叫人盯上,那所要做的事情就有可能叫人提前覺察,爲賭一時之氣而耽誤了大事,這種事小弟是不想幹的。”
“那你留在大名府就能讓那個姓汪的不去上告?”
“做官的對待上司最常乾的事情便是報喜不報憂,欺上不瞞下。小弟留在大名府,就是在給姓汪的做出彌補的時間。即便那個姓汪的沒想到,相信他身邊那個師爺也能想到。對了師兄,那個姓汪的身邊的師爺是什麼來頭?”
“那姓汪的是前年纔來大名府上任,那個師爺也是他從外面帶來的,並非本地人士。”盧俊義聞言答道。
“那他叫什麼?”張寶又問道。
“唔……好像是叫殷常。”
“殷常?”張寶想了想,無奈的搖了搖頭。水滸傳這本書張寶也就記得一些重要人物,而像殷常這種有可能只是書中跑個龍套的人物,張寶哪可能有什麼印象。不過從今日公堂上的情況來看,這位名叫殷常的師爺很顯然能做汪知府的主,讓他犯病他就犯病了。
“師兄,那你知道那個姓汪的是走了誰的門路纔來的大名府?作爲大宋的北京,大名府知府這可是個肥差,沒點關係背景壓根就甭指望能被派來這裡。”
聽到張寶這話,盧俊義答道:“這我還真知道,這姓汪的到了大名府做一方父母,我們這些大名府的富戶起初也登門拜訪過。後來找人一打聽,知道他是受了蔡京的推薦纔來的這裡。”
“……原來是走的蔡京的路子。好了,這事咱們也別瞎猜了,就等着那個姓汪的派人來邀請我去過府一敘吧。”
“師弟,你就篤定他會派人來請?”
“師兄若是有興趣,不如咱們賭一把?如何?”
“成啊,賭什麼?”盧俊義湊趣的問道。
“賭錢這種東西太沒意思,師兄是大名府首富,錢財對你來說不叫事,咱們賭個新鮮的。”張寶笑着提議道。
“哦?這聽起來倒是有點意思,你說,你想賭什麼?”
“小弟若是說中了,那師兄就要答應小弟一件事,要是小弟沒說中,那小弟就答應師兄一件事?如何?”
“好,爲兄跟你賭了。”盧俊義說着舉起了自己的右手,張寶見狀也舉起了右手與盧俊義擊掌爲誓,隨後又對燕青、高寵道:“小乙哥、三郎可要跟我們兄弟做個見證。”
“那是自然。只是你打算贏了以後要我主人答應你什麼事?”燕青好奇的問道。
“嘿嘿……這事暫時不能說,反正不會讓我師兄去冒險就是了。”張寶笑了笑,不肯說,而盧俊義也不想這時候就知道答案,見天色微亮,便吩咐燕青去讓人準備一點吃的,讓張寶跟高寵吃過以後就去歇息。
張寶這一覺就睡到了日上三杆,若不是燕青來喊,張寶還能繼續睡。他是正貪睡的年紀,只是出門在外,需要警醒一些,睡覺也不敢睡得太實,好不容易到了不會害他的盧俊義這裡,那還不把缺的覺使勁睡回來。
盧家是大戶人家,家裡伺候人的奴僕自然不少,不過張寶是貴客,像伺候張寶這類事也就落到了燕青的頭上。張寶也不跟燕青客氣,洗漱了一番後來到前廳,見到了據說是奉知府之命前來拜訪的殷常。
“殷先生言重了,還望回去後轉告汪大人,昨晚之事張某並未放在心上,都是朝廷命官,一心爲朝廷做事,汪大人也不過是一時受小人矇蔽,這誤會既然已經解釋清楚了,那就讓它過去吧,不必再提。”張寶微笑着說出了殷常這番親自來最想聽到的話。
“張大人果然年少有爲,的確只是個誤會,是我家大人多慮了。不知張大人還要在大名府盤桓幾日?我家大人想要略盡地主之誼,不知張大人可有空閒?”
“我與我師兄一年難得見上幾面,差不多再過個三五日就會離開,這中間就不去打擾汪大人了。”張寶聞言推辭道。
殷常聽到這話也不強求,他來盧家的主要目的已經達到,弄清楚了張寶對昨晚之事的態度,在讓人留下盧家的逃奴李固以後便帶着人離開了盧家。
李固絕望的看着面前幾張熟悉的面孔,心裡是又悔又怕。那晚逃走以後若是選擇遠走高飛,張寶不會特意去派人追殺李固。李固充其量也就是一小人物,他的話並不會給張寶帶來太大的麻煩。可李固自己作死,懷着報復的心思跑去告官,結果也把自己的生路給葬送了。
此時再求饒已是無用,李固是盧家的奴僕,當初得盧俊義搭救收留的時候爲表忠心,李固跟盧家簽下了死契。而現在,這份死契也就成了李固的催命符。在大宋,簽下死契的奴僕甚至不如牛馬,即便被人打死,官府也頂多是罰些銀錢了事,斷然沒有殺人償命一說。一旦簽下了死契,那就等同於變成了他人手中的工具,如何處置是他人的決定,而絕非自己想怎樣就能怎樣。
論關係,張寶是盧俊義的師弟,李固不過是盧俊義家中的一奴,而論道理,李固剛剛纔出賣了盧俊義,盧俊義就算寬宏大量,也不可能放過一個剛剛纔“誣陷”過自己的人。
“小乙,把這廝拖遠些處置,莫要髒了我的眼。”盧俊義一臉厭惡的吩咐燕青道。燕青當即答應一聲,上前拖死狗般拖着癱在地上的李固就往外走。
“員外,員外,饒命啊。”眼看着就要被燕青拖到門外,李固像是忽然回過神來似的一邊極力掙扎一邊向盧俊義苦苦哀求道。
“住口!李固,我自問平日待你不薄,你爲何要出賣我?今日大錯已經鑄下,任誰也救不了你。”盧俊義怒聲呵斥道。
“員外,小人一時叫豬油蒙了心,還求員外念在小人平日還算勤勉的份上……”李固兩手緊緊扒着門框,苦苦哀求。
張寶見盧俊義似有不忍,便開口道:“師兄若是下不了手,那不如就交給小弟來處置吧。”
“……不用,此賊自尋死路,有此結果也是咎由自取。”盧俊義聞言搖搖頭,衝燕青喝道:“小乙,你還不快把此賊給拖下去,留在此處惹人心煩。”
燕青的本事大多是盧俊義傳授,上回隨着張寶回了汴梁一趟,也算是“認祖歸宗”,成了周侗的徒孫。若是論輩分,張寶、高寵這幫半大小子還是燕青的師叔呢。聽到“師父”盧俊義的呵斥,燕青也是手上發了力,一記手刀劈在哀嚎求饒的李固後頸上,李固當即暈死過去,被燕青順利拖走,之後李固的去處估計就是城外的亂葬崗了。
張寶並不在乎盧俊義究竟如何處置李固,即便盧俊義真的動了惻隱之心放李固一馬,張寶也會派人暗中做掉李固。不是張寶睚眥必報,而是這李固就是一純粹的小人,常言道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讓一個時刻惦記着尋機報復自己的小人活在世上,張寶會覺得不舒服。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小人物有時候也是能惹出大麻煩的。比如水滸傳裡的段景柱,不就是因爲他跑去梁山說他本來打算送給梁山的寶馬被曾頭市給搶了,才惹得當時的梁山大當家晁蓋下山前往曾頭市要討個說法,結果晁蓋掛了,雖然這晁蓋之死頗爲蹊蹺,但宋江上位卻是事實,而且這期間更是連累了本在大名府好好當着首富的盧俊義。
張寶不希望在將來的某一刻因爲一個小人物的怨恨而不得不面臨大麻煩,他要防患於未燃,李固也就成了必須要被幹掉的傢伙。
“老爺,許家公子前來拜訪。”就在張寶跟盧俊義閒聊的時候,盧家下人過來稟報道。
昨晚盧家被官兵給圍了,那動靜只要是住在附近的就沒人不知道。許貫忠的家住在盧家的街對面,自然也是知曉的。只是因爲家中有老母需要照料,許貫忠這纔等到現在纔過來探望,順便問問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
盧家與許家是通家之好,盧俊義對文武雙全的許貫忠也是一直抱有好感,對於許貫忠的關心,盧俊義欣然接受,便把昨晚發生的事情當做一個笑話的告訴了許貫忠。而許貫忠聽後卻是皺起了眉頭,不滿的對盧俊義道:“員外既然不想說,那就不說,何必虛言誑我?那李固小弟也是知曉,雖行爲叫人不齒,但他所言就真只是挾私誣告?”
“許大官人,若我說那李固所言句句屬實,那你是不是也打算去告官好得個一官半職?”張寶此時開口問道。
“張寶兄弟,你我雖認識不久,但在你眼裡,我許貫忠是那種依靠賣友求榮之人嗎?”許貫忠聞言反問道。
“知人知面不知心,你也說了你我是初識,既然是初識,我對你的爲人自然不熟悉。不過我信我師兄的眼光,能夠入他眼讓他以禮相待的人,絕不會是奸佞之輩。”張寶微笑着答道。
“……也就是說,你承認了?”
“承認什麼?我可什麼都沒承認,那李固就是在胡說八道。我跟我師兄說的是召集一批志同道合的兄弟去海外開創一片基業,免得一身所學就此浪費,可沒說過要謀反。”
“這麼說張寶兄弟倒是個不甘平庸之人。”
“只要有點本事的人,恐怕都不會甘於平庸吧。少時吃苦受累才學來的本事,長大之後卻無有用武之地,那當初吃得苦受得累豈不是白吃白受了?”張寶說話十分實在,但也恰好戳中了許貫忠的心事。
許貫忠既然能現在文武雙全,當初所吃的苦肯定不少,哪怕他是天賦過人,但要學真本事,就得能吃苦,這是恆古不變的真理。但等學成之後,現實又給了許貫忠極大的打擊。世界沒有那麼美好,看不慣官場潛規則的許貫忠只能回到大名府潔身自好,讓少時辛苦受累才學得的本事“束之高閣”。
但要說許貫忠就甘心這麼一直平庸下去,那是不現實的。只要是有點本事的人,那都會希望可以有所發揮,一展所長。許貫忠如今年不過二十,正是“野心”正旺的年紀。他此時會留在家中,一是家中有患病老母需要照料,二是不願與他眼中的那些貪官污吏同流合污。但他那顆不甘平庸的心卻一直在蠢蠢欲動,等待着時機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