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是一門需要好生研究的技巧。好話一句三冬暖,惡語一言六月寒。會不會說話,就是看這人是否有眼力價的具體表現。有的人明明本性不錯,也樂於助人,可就是不會說話,那就不容易招人待見。而有的人生了一張巧嘴,本事雖一般,甚至還不如拿會辦事不會說話的主,但卻常常是步步高昇,
鄔梨親率十萬人馬來支援陵川縣的董澄,過了壺關後就遭遇了一場武勝軍的奇襲,丟了後軍不說更是連前軍也叛變了,再接着又是被武勝軍的遊騎零敲碎打,到今日算來原本的十萬人馬也只剩下六七萬人。
身爲主帥,麾下損兵折將,鄔梨的責任難辭其咎。可鄔梨會說話,寫給田虎的報告中避重就輕,損失的兵馬被他一筆帶過,重點說的一件事,就是如今武勝軍的張寶已經被自己帶人圍困在了抱犢山。
明明是張寶故意留在抱犢山,可到了鄔梨的嘴裡就是他費盡心思,不惜付出巨大代價纔好不容易把張寶給“困”在抱犢山。
當然鄔梨也趁機提出了自己的請求,說抱犢山地勢險要易守難攻,爲防夜長夢多,請求田虎再發援兵好與他一道將被困在抱犢山的張寶一舉殲滅。
田虎收到這樣的報告,那自然是喜出望外,那還會去計較鄔梨損兵折將的事情。張寶,武勝軍的首腦,本着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的道理,付出幾萬人的代價將張寶困在了抱犢山,這個代價付出的值!
而且以田虎的想法,他並不想殺張寶。倒不是他欣賞張寶,而是張寶所擁有的財力物力讓田虎感到眼紅。田虎想要收服張寶,哪怕不能爲己所用,也要將其所擁有的龐大財富據爲己有。
“一定要生擒活捉張寶!”在給鄔梨的回覆裡,田虎着重強調了這一點。必須要活捉,張寶的武勝軍以及並未被併入武勝軍的梁山人馬一旦得知張寶“遇害”的消息,那所引起的反彈是可怕的,田虎不願承受那樣的風險。而活捉了張寶,則可以藉着張寶的名義指揮張家的私軍爲自己攻城掠地。
張寶,必須活着!
說得容易,做起來難。收到了田虎的嚴令以後,鄔梨不禁苦笑連連。活捉?自己不被人活捉就不錯了。抱犢山易守難攻,張寶就憑手中的一萬人馬,只要糧草充足,堅守個一年半載那是一點問題也沒有。可鄔梨卻沒有過多的時間跟抱犢山這裡耗着。
眼下朝廷幾路人馬都集中去了江南,河北這邊就一支武勝軍,可方臘就算再厲害,面對朝廷數路征討大軍,恐怕也是堅持不了太久。一旦江南方臘被幹掉,那朝廷接下來要對付的也就只剩下河北田虎這一個。
唯一能解決田虎將來需要面臨的困境的法子,要麼學習前輩石敬瑭賣國,尋求番邦的支持,要麼趁着朝廷幾路大軍南下,京師汴梁兵力空虛的機會攻打汴梁,逼迫大宋朝廷與田虎簽訂城下之盟,劃黃河而治。即便不能攻打到汴梁,只要能逼得朝廷下旨召回正在南方對付方臘的朝廷官軍,那田虎想要苟延殘喘的目的也可以達到。
隨着王慶投靠了朝廷,田虎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勢單力孤,尋求盟友也就成了他的當務之急。而江南方臘與自己一南一北,中間夾着一個大宋朝廷,這是自己最佳的盟友。只要能與方臘結盟,雙方便可以遙相呼應與大宋形成僵持的局面。
但想要幫助方臘渡過難關,擺在田虎面前的頭等問題就是武勝軍,有武勝軍擋道,大宋朝廷就暫時不用擔心來自北方的威脅,可以專心對付江南的方臘。只有將武勝軍這個障礙排除,田虎軍才能引起朝廷的注意,繼而因爲恐慌而調回南下的官軍守衛京師。
其實田虎的情報還是有些不夠詳細,朝廷雖然已經派出幾路官軍南下征討方臘,但在京師汴梁也留下了皇衛軍作爲保衛京師的力量。只不過早先皇衛軍在對陣王慶軍時沒有多少建樹,在穎昌府擊敗劉敏時又有名氣更盛的西軍參與,結果就導致田虎產生了誤會,認爲留守京師的皇衛軍並不會對自己構成多大的威脅。在田虎眼裡,只要解決了武勝軍,那汴梁對他來說就是唾手可得。
如今得知張寶被困在了抱犢山,田虎不由大喜,當即一面打發信使提醒鄔梨務必要將張寶“留”在抱犢山,另一面則是再次調兵遣將,打算御駕親征,待生擒活捉了張寶以後便率領大軍南下直取汴梁。
田虎的家底要跟張寶比那隻能說是小巫見大巫,不過爛船還有三斤釘,更何況是佔據了整個河東路的田虎。這回田虎也算是孤注一擲,將能帶上的都帶上,聚集了二十萬人馬,浩浩蕩蕩自太原出發,直奔抱犢山。
這一路上,田虎的隊伍招搖過市,那動靜就算想瞞都瞞不住,更何況是壓根就不想瞞。人在抱犢山的張寶也很快就收到了飛鴿傳書,知道田虎這個自封晉王的二百五親自帶人要來捉拿自己了。
和相對來說有點像是被人趕鴨子上架的王慶相比,田虎的野心要更大一些。他可沒有被人“逼”,而是真心實意的要造老趙家的反。王侯將相寧有種乎!田虎是個有着大志向的有爲青年,年輕時便給自己立下了雄心壯志,並且這些年一直在爲這個目標努力着。
如今總算是有了點成績,田虎自然要過過皇帝癮。只是他平素就不好讀書,粗人一個,“陡然而富”後充其量也就是個暴發戶,常常就在不經意間露怯。就比如自稱,皇帝一般都自稱朕,田虎建立大晉國後也迫不及待的自稱朕,不過要是急了還是跟往常一樣老子,老子的自稱。
當然眼下田虎並不着急,鄔梨的報告寫得太有水平,以至於田虎誤以爲張寶在抱犢山已經插翅難逃。他甚至都幻想自己大軍一到抱犢山,張寶就會下山率衆來降。
田虎不着急,可鄔梨卻有點急眼了。他本意是想讓田虎再給他發來一些援兵,卻不想田虎竟然決定“御駕親征”,這要是到了抱犢山下,發現情況跟自己說得不一樣,就田虎那閻王脾氣能輕饒了自己?
有心勸田虎不要親自來,可理由又想不出來。想來想去,鄔梨也就只剩下一個辦法,趕在田虎抵達抱犢山前活捉張寶。只要活捉了張寶,那自己就是大功一件,之前的事情都能一筆帶過,不會有不長眼的要追究。
可想要活捉張寶談何容易,尤其還是要趕在田虎親臨抱犢山以前,就算田虎走得再慢,兩個月之內也總該到了。但想在兩個月之內拿下佔據了地利,又不缺糧草的抱犢山,談何容易。
明知困難,可也要試試。打定了主意的鄔梨決心強攻抱犢山,數萬人吶喊着就開始攻山,可就憑這些缺少攻城器械,無論訓練還是兵員素質都比武勝軍差了一截的田虎軍,簡直就是癡心妄想。
過去抱犢山是作爲張家的一個練兵點,像是武器作坊這類練兵時必須要配套的設施,抱犢山都有。只不過當初抱犢山的主力被調走重新整編,抱犢山的這些設施也就大多停止了使用。但如今需要用用,那還是沒有問題。又不用打造什麼兵刃甲冑,只是製作箭矢,山上有的是木頭,只要有箭頭,那就不用發愁箭矢會出現短缺。
鄔梨想要趕在田虎到來之前拿下抱犢山,哪怕沒有生擒張寶,讓張寶跑了,他在田虎那裡也有個交代。可越是心急,就越是容易出岔子。他是集中精力強攻抱犢山,對於周圍的情況也就疏於了防範,就在又一次無功而返,大軍回營準備歇息一晚明日再攻的當晚,收到張寶飛鴿傳書秘密率領一部分人馬與高寵、楊再興匯合的欒廷玉、鄧元覺部對鄔梨所率的田虎軍大營發起了夜襲。
四路人馬分作兩部分自田虎軍大營的左右兩側發起了攻擊,田虎軍的普通士卒早在白天攻打抱犢山時就給折騰的筋疲力盡,回營時幾乎都是倒頭就睡。此時猛地被喊殺聲驚醒,不由心慌意亂,有心想要反抗,可白天的疲勞還沒緩過勁來。可不抵抗就有可能小命不保……兵法有云,三十六計走爲上!
鄔梨所率的田虎軍本就不是什麼鬥志高昂的百戰雄兵,落草爲寇的嘍囉,作戰不利的朝廷降兵,以及原先只是老實本分老百姓的青壯,這三類人在遭遇到生命威脅時,本能的反應便是逃。
白天攻打抱犢山時都需要身後有督戰隊督戰,此時營中大亂,督戰隊的鬼影都不見,此時不跑更待何時?有這種想法的不止一個,那些不願命喪在此的兵卒一個個腳底抹油,跑了。而身爲主帥的鄔梨此時也顧不得整頓兵馬應戰,因爲無論是高寵、楊再興還是鄧元覺、欒廷玉,都深知擒賊先擒王這個道理,在攻入大營以後,四人不約而同的將目標定在了鄔梨的中軍大帳,當鄔梨驚醒穿戴整齊時還沒來得及整頓人馬,高寵、楊再興等人就殺到了他面前。
哪有工夫召集什麼手下親兵,鄔梨連跟高寵等人說話的工夫都沒有,翻身上馬後帶着聚攏過來的百餘親兵就落荒而逃,只留給高寵等人一個背影。
高寵、楊再興等人想要去追,可卻被欒廷玉攔住勸說二人大事爲重,跑了一個屋裡並不是很重要,將眼下的數萬田虎軍趁亂擊潰,解了抱犢山的圍纔是最主要的。想要抓鄔梨,山水總有相逢日,以後再抓就是。
自得知田虎親率二十萬大軍前來的消息以後,高寵、楊再興等人就在爲張寶的安危擔心。張寶是沒把田虎的到來當回事,可高寵、楊再興等人卻不願意冒這個險。張寶。不僅僅是高寵、楊再興二人的結拜二哥,更是所有投效張家的人的主心骨,張寶在,以張寶爲首的這個利益集團纔不會散。事關自家的錦繡前程,自然也就沒人願意看到張寶出什麼意外。
戰鬥是在夜半三更時發起,等到天色矇矇亮時才結束。經此一戰,抱犢山下的六七萬田虎軍死傷倒是不怎麼多,但趁夜逃跑的也不再少數。至於這支田虎軍的主要將領,除主帥鄔梨趁亂逃走外,奉命前來聽從差遣的壺關守將竺敬及其偏將吳成、仲良被生擒,同時被生擒的還有鄔梨身邊副將倪麟、薛燦、費珍等多人。
“還有女人?”高寵看了一眼被俘的那些田虎軍將領,發現了藏在俘虜中的一個女子。
“三哥可別小瞧了這女人,下手狠着呢。”一旁有人甕聲甕氣的說道。高寵聞聲回頭,不由一愣,就見四弟楊再興捂着鼻子走了過來。
“四弟,你怎麼了?誰傷的你?”高寵納悶的問道。昨夜沒抓着鄔梨時還好好的,怎麼分開不過幾個時辰就掛彩了?
“還不就是那個小娘們。”楊再興同樣有些鬱悶,他也沒想到都勝利在望了,自己竟然會中了一個女子的暗算,被飛石砸破了鼻子,見不得人。
“……呵呵。”高寵忍不住笑出聲。
楊再興一聽就急了,怒聲問道:“姓高的,你樂什麼?”
“呵呵……四弟莫惱,爲兄就是覺得你挺倒黴的。”高寵笑着解釋道。
“……哼,你就樂吧,遲早有一天你也會倒黴,到時看我怎麼笑話你。”楊再興鬱悶的嘟囔道。
“四弟,那你就這麼便宜了那個女子?”
“好男不跟女鬥,我一男子漢大丈夫,總不好跟一個小娘們斤斤計較吧。”
“好,四弟果然是真漢子。”高寵聞言誇讚道。不過楊再興卻並未立馬露出高興得意的神色,反而一臉警惕的盯着高寵,遲疑了片刻後才問道:“……三哥,你不會是又想要挖坑給兄弟跳吧?”
“瞎說,你我是兄弟,我能害你嗎?”高寵聞言不滿的怪道。
“……你好像沒少坑我,除了二哥,就屬你騙我的次數最多。”楊再興一臉認真的答道。
“……我那是善意的謊言。”
“……”楊再興沒說話,擡手送了高寵一記中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