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紀知道何濤說的吃鮮肉犯法指的是捕食草原上的野生動物,的確,在可可西里這塊地方,幾乎每一種野生動物都是珍稀物種,只有老鼠除外,因爲它們的數量實在太多,按物以稀爲貴的標準,老鼠們還擠不上排行榜。
政紀又問何濤:“經常吃?”
何濤說:“嘴饞了就吃,天氣好的時候偶爾也去抓魚,就是水太冷,沒人願意動手。”
可可西里的草甸子長得很稀疏,較近些的地方可以看到草與草之間露出的黃土來,不像藏北的大草原,一望無際的綠。這兒的草讓人覺得發育不良,像是個在虐待中殘喘的舊社會兒童,病怏怏的,讓人瞧着就覺得心酸。按理說,在這片中國最大的無人區,草甸應該長得十分茂盛纔對,本來我還想着可可西里這塊地方會真的像它的名字一樣,是“青色的山樑”、“美麗的少女”,也會像藏北大草原一樣綠得讓人心醉,但現在看起來卻只能令人心酸。
“這兒的草長得真慢!”政紀自言自語着,彷彿心靈的草原也漸漸失去了給養,正在慢慢地荒蕪,最後變得就像可可西里的荒灘一樣蒼涼。
周青舉着望遠鏡繼續瞄着遠處,隨口回答說:“是啊!本來長得就慢,再一糟賤,還沒長出頭就死掉了,一死就是一大片,環境惡劣,一年兩年都恢復不了,青黃不接啊!”
“糟賤?誰?”政紀反問道。
周青放下望遠鏡,回頭看了他一眼,反問道:“你說除了人還能有誰?你、我、他。”
“盜獵的?他們只是捕殺野生動物……”何濤插嘴說:“你剛來,還不瞭解可可西里,我剛來那會兒也有這個疑問,慢慢你就知道了。”
據說可可西里是野生動物的樂園,但是車子開了那麼久,政紀卻連一隻野生動物也沒有見着,不知道是運氣不好還是什麼原因,眼前除了荒漠就是半黃的草甸,一望無際的荒涼,除了車身在晃動,看不到半縷人煙。周青像是看出了政紀的心事,一聲不吭地把望遠鏡遞給我。
“用這個看,”周青說道。
政紀接過望遠鏡,向遠處望去。鏡頭裡出現遠處半青半黃的山樑,看起來光禿禿的,草甸與荒灘間雜交錯,遠遠地似乎有幾個黑點在駐足凝望。
周青似乎知道政紀在看什麼東西,解釋說:“那是幾隻野犛牛,運氣好的話或許能看到幾隻藏羚羊,但不是現在這個時候,就算看到,它們也是遠遠地就逃跑了,現在這兒的野生動物已經成了驚弓之鳥,看到人和車子就飛快地逃開,再也不會像以前那樣和人類親近。”
政紀微微沉默,沒說什麼,繼續瞄着遠處,周青似乎有很多的感慨要發泄出來,她嘆了口氣,又說:“人類就是這樣一點一點地逼着動物們與自己疏遠,最後再逼着它們滅亡,再最後,或許當所有的野生動物都滅絕了,最後一個死亡的就是人類自己。”
周青臉色憂鬱,她把胳膊支在車窗棱上,託着腮,臉色很凝重,看得出來,她是個比較善感的人,很容易就被別人或自己打動,在這樣一張中西合璧的臉上,這種表情就更讓人覺得有些酸楚,而政紀的心頭卻漸漸起了一層疑惑:這樣的人能做好“暴風”的領導者嗎?那可是真槍實彈地與盜獵者對抗啊!
沒來可可西里之前,政紀一直對可可西里這片神秘的地方充滿了好奇和憧憬,一遍遍地在腦海裡幻想着它的美麗,但到了這兒之後,一切卻又令他覺得無比的傷感,車子晃晃蕩蕩地開着。路上,政紀終於看到了一羣野驢,離得遠,不太清,它們一看到車子,就飛快地逃,但是又摸不清方向,反而與車子越跑越近,倒像是在和我們飆速。
何濤開玩笑地說:“每一種動物都有自己的弱點,就像野驢,它也知道見了人要趕快逃,偏又摸不清方向,結果反而與人越跑越近,再比如藏羚羊吧,一到了晚上,膽子就特別小,哪兒有光就往哪兒擠”。
時間不知不覺已經過了中午,遠遠望去,他們似乎已經進入可可西里的腹地邊緣,最接近中心地帶的邊緣區。望遠鏡裡,那座山腳下似乎有一條小河,河邊上一排營房在鏡頭裡凝成一排黑點。
政紀放下望遠鏡,心頭一陣悲涼,他不知道爲什麼別的反盜獵組織都居住在有人煙的地方或是小鎮上,他們只是在巡山的時候纔會驅車進入可可西里,而“暴風”的駐地卻駐紮在這樣一個荒涼的山腳下。這裡沒有人煙,也沒有小鎮,不管是氣候條件還是環境條件,所有的一切都惡劣到了極點,更令他驚奇的是,這樣的一排營房又是怎樣建造起來的?材料設備又是如何運到這裡?爲什麼要把駐址選在這個地方?
政紀懷着滿腹的疑問再一次舉起了手中的望遠鏡,鏡頭越拉越近,營房也越來越近,他看見灰色的磚牆,房頂上架着天線,一根一根的電線也不知從哪間房裡拉出來。電線?這片荒灘上哪兒來的電?鏡頭再一次拉近,他的眼前出現了幾張大臉,一張張被高原強烈的紫外線曬得黑紅,更顯得牙齒的雪白。其中有一張臉令他印象深刻,因爲眼睛特別細小,一笑起來,就更顯得只見牙不見眼了。那張臉越拉越近,彷彿就貼在望遠鏡的兩塊玻璃片上,最後放大成一對擠得瞧不清眼珠的大眼皮。
政紀放下望遠鏡,才發現車子已經停在了營房外邊。周青和何濤已經下了車,他急忙放下望遠鏡,剛跳出駕駛室,營房門口的人立刻都圍了過來,不等周青開口,何濤就急着一一地幫他介紹。
政紀終於知道那對細眯眼的主人叫許小樂,是東北山裡人,小時候喜歡用彈弓子打鳥,曾經是名野戰兵,現在是“暴風”裡槍法最神的一個,爲人也特別開朗,是何濤的老搭檔。
楊欽曾經是名空軍,但沒開過飛機,是名地勤人員,懂機修,很有一手技術。但最初他也並不是名空軍,而是在某部隊馴養軍犬,所以特別喜歡四條腿的動物。
至於吳凱則是陸軍工兵退役,當兵前學過廚師,有一手好廚藝,所以現在大夥的一日三餐基本上都是由他來搞定,爲人也很和善,就是有些時候愛較真,因爲經常對着鍋竈,臉色被薰得更顯黑紅。
一直站在最外邊、不大愛說話的那個就是馬帥了,何濤說他是個三棍子打不出個響屁來的人,果真如此,臉上似笑非笑,遠遠地站在外面看着政紀。他雖然不大說話,但憑政紀的直覺,明顯地能感覺到這是個頭腦靈活的傢伙,看他搓着掌心裡厚厚的老繭,我就知道他以前絕不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兵,沒有多年的磨練是長不出這麼厚實的老繭的。
政紀的到來,顯然是所有人的驚喜,就如同一隻鳳凰,忽然出現在了一處荒涼的雞窩裡,那麼的與衆不同,所有人,都圍了過來。
“政紀先生!您好!我們早就聽說過您了,一直都很喜歡您的創作,在這裡,我最大的消遣,就是聽您的歌了,今天能夠在這裡見到您,真的是三生有幸!請給我籤個字吧!”許小樂一把握住政紀的手,略帶着激動的說道,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能夠在這樣荒蕪人影的地方見到政紀,因爲他知道,沒有哪個明星,會願意吃這麼多的苦,在這麼艱苦的環境下來這裡,而政紀,卻是和別人不一樣!
“是啊,小樂他最喜歡您的歌了,每天沒事的時候,這小子一聽就是一天,這裡信息傳遞的慢,他也只有您的倆張專輯,聽外邊的廣播說,您又出了好幾張”,一旁的楊欽也附和道。
政紀看着許小樂手中的有些褶皺的本子,心裡微微有些酸楚,這些年輕的小夥子們,在這荒蕪人煙的地方,他們和外面光怪陸離的世界所剝離,看不到彌紅燈,沒有花紅酒綠的夜生活,最大的娛樂,竟然只是聽自己的歌曲,他接過許小樂的本子,鄭重的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很高興,能擁有你這樣的粉絲,你的工作,比我的偉大!等到將來可可西里恢復了平靜,我請大家來我的演唱會!”政紀認真的看着他說道。
寒暄激動片刻,衆人不忘正事。
人多好辦事,防水布被拉開,一箱箱的物資被搬下來,吃的用的,應有盡有,車廂最下面是滿滿一排汽油桶,怪不得開車的時候,覺得車身特別重。
所有人都欣喜的看着這些物資,這是他們組織自從成立以來,見過最多最好的物資了!而政紀帶來的m4a1步槍,不出意料的,成爲了所有人最爲歡喜的,每個人都抱着一把愛不釋手的撫弄着,彷彿是抱着一位最美的美女一般,在得知了這都是政紀通過渠道給他們弄來的之後,每個人的眼中都充滿了感激。
而政紀則一邊幹活一邊問:“你們以前的開銷,是從哪裡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