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曾經情緣
經過軍醫的診斷,王南十九人體內的毒的確在近一日來消去了一部分,而且這個趨勢在進行。
一句話說得連姨熱淚盈眶,直呼老天開眼。蒼蒼雖然也很高興,可她到底比連姨冷靜,很快想到爲什麼會發生這種情況。
她並不認爲是因爲沒繼續下毒,原來的毒素就自己消失了,如果真的這麼簡單,未名和左前輩就不至於那麼凝重了。
那到底是發生了什麼呢?
她滿懷心事,獨自默默地往住處走,走到屋子前了才發現自己屋裡亮着燈。
奇怪了一會兒,她才恍然想起自己的房間被殷晚給佔了,連姨那間則被騰出來給照顧殷晚的嬤嬤丫鬟住,連姨自己住到王南他們那裡,也好就近照顧人。
再看旁邊那個高川選中的小院,幾乎被完全推倒正準備往上面建新的。這麼晚了,還有不少人點着燈在那裡忙碌,好像是研究圖紙什麼的,討論聲壓得極低,生怕吵到別人。
一見蒼蒼過來,他們就一個個站起,筆直地向她點頭問候。
看到這一幕,蒼蒼突然想起昨晚鐘離決那四個弟兄也是這麼做的,雖然沒這麼紀律嚴明和嚴肅,但都很有禮且友好。
鍾離決受傷的事他們應該都還不知道吧,她思考着要不要給報個信,忽然又想起自己沒有他們的聯繫方式。
她心裡嘆了口氣,朝那些人點點頭,慢慢走進院子。
房間是不能睡了,可她壓根忘記再準備一間,這時候晚了,再鬧着連姨不好,動作起來高川他們臉上也不好看。想來想去,只有未名那裡因爲麻葉桑瓜走了而有兩間空屋子。
淪落到沒有睡覺的地方,想想也是很無奈。
她無奈地繞過籬笆牆走到未名屋前,裡面漆黑一片,她正猶豫着要不要跟他說一聲,裡面忽然傳出他的聲音:“有事?”
伴着說話聲的還有門軸轉動的聲音。兩扇門板在她面前緩緩打開,後面沒有人影。
蒼蒼嘴角抽了抽,不知道的人準要以爲這裡鬧鬼了,這個未名……
她慢慢地走進去,裡面真是暗。藉着旁邊屋子的餘光勉強能看清楚一些輪廓,一個白色的影子坐在長形書桌後面,恍能發光一般地。一下子攫住了她的視線。
“未名?你怎麼坐在這裡,也不點燈?”
“燈麼……”他低喃一聲,手擡了擡,桌上便綻出一個小小的星點光亮,繼而這光亮逐漸放大照亮了大片區域。
蒼蒼看清。那是一隻蠟燭。
厲害的人,連點蠟燭的方式都與衆不同。
他坐在桌後,什麼都沒做,桌上空空的只有一疊宣紙筆架並硯臺,此外有兩摞書籍,大概就是之前他買回來的新書了。不過看樣子他沒有怎麼翻看。房間裡的擺設也十分簡單,一張牀,一張吃飯圓桌。一張寫字方桌,角落裡是衣櫃和一些盥洗用具,除此之外竟別無他物。
蒼蒼驚訝地看着這一切。
未名錢多得有些嚇人這她是知道的,就連她這個慕府裡面,有很多用具都還是用他的錢採購的。爲此她曾不懷好意地琢磨過。他師父丹陽子以前是幹什麼營生的。
可這個房間這個佈置,哪裡是有錢人住的樣子。比她以前做繡女時候的還要貧瘠,若是換個牆壁和屋頂,簡直可以算是苦行僧的茅草屋了。
麻葉桑瓜怎麼讓他這麼住?即便不注重物質享受,就衝他腿腳不便,這屋裡也該佈置得儘量舒適纔對。
“你有何事?”
大概她發呆太久,未名又問道,她摸摸額角,有些尷尬地說出情況:“所以我想借他們其中一間房睡一晚,他們沒有什麼潔癖吧?”
“何爲潔癖?”
“呃,就是自己的東西尤其是吃的用的,不喜歡給別人碰,嫌髒。”
未名安靜了一會,從蒼蒼的角度能看到他長長的睫毛覆蓋在玉質般的臉容上,輕輕有些翼動,色澤淺淡的脣輕輕抿着,鼻樑挺秀,下巴光潔而優美,雖則賞心悅目,卻少了一分生氣。
片刻他擡頭目光幽幽地望過來:“他們沒有,不過我也沒有,你能,”頓了頓,“留在我這裡麼?”
蒼蒼一下子張大了眼睛。
“我的意思是……”看到她這個反應疏淡如他竟忽然有些侷促,支吾了兩聲,手擡起又放下,瞥了眼桌上的新書,眼裡光亮漸漸黯淡下去,索然道,“罷了,我隨口說的,你莫放在心上,隨意去吧。”
他轉頭推開了窗,讓清風吹在臉上,神色漠然地不知在看外面什麼。
蒼蒼雖然不明白他爲什麼會說出那句話,但此時看着他這樣,她忽然覺得心裡發堵。麻葉桑瓜走了之後他一定很寂寞吧,或許他只是想要有一個人陪着說說話。
她不想妄自揣測他的心思,但這時她只覺得眼前的這個人是有血有肉的,和世上任何一個普通人一樣,是能夠並且需要被觸碰和理解的。
這麼想着,她拉過一把椅子在他旁邊坐下:“反正我現在也睡不着,我看你也是吧,要不我們來說些什麼?”沒有得到迴應,她也不在意,歪歪頭,“很奇怪呢,王南他們——哦,王南就是那十九個聯絡人中的一人——他們的氣色比昨天好多了,剛纔開山軍的那位軍醫把了脈說是毒素清除了不少,可是我們又沒對他們做什麼,毒素怎麼會自己沒了?”
扣住木盒的瑩白手指一頓,未名淡淡問道:“這樣不好麼?”
“當然好了,可是這種讓人摸不着頭腦的好讓我心裡有些不安呢。”蒼蒼擡頭看看未名,沒有發現什麼異樣,不由有些失望,她還以爲是因爲他做了什麼呢。
她搖搖頭,真是的,壞的事她要煩惱,好的事也來煩惱,這樣下去沒準哪天就把自己累死了:“你說我是不是思慮心過重?”
未名扭頭望她一眼:“你也知道。”
蒼蒼撇撇嘴,忽然想到什麼,心情飛揚起來,憋了好一會兒還是忍不住和他分享:“你覺得我連姨怎麼樣?”
“什麼意思?”
“就是她呀……”她斟酌着用詞,“如果她對十幾年前認識過、可是一直以來幾乎沒有接觸的一個人,記得很清楚,印象非常深刻,而且很擔心他的安危,你說她是不是……”
是不是對那個人也有意思呢?
昨晚連姨第一個照顧的人就是王南。誠然,王南是十九人中年紀最大的、最需要小心看護的,而且畢竟也算是同生共死過的關係,連姨多關注他一點是人之常情。可是蒼蒼沒有忽略連姨一張口就絮絮叨叨地提及往事,看王南的目光十分的複雜。
她算是比較瞭解連姨,她很重視自己人,急他們所急,卻也還不至於見到他們生命垂危就不知所措,知道他們有所好轉就喜極而泣。她是經歷過浩劫見慣了生死的,不該這麼情緒化。
那這是不是能說明,因爲有她特別在意的人呢?
其實想想也合理,慕容氏出事之前,連姨是她母親最信任的侍女,自然也常年呆在府裡頭,能接觸到的人尤其是男子十分有限,而王南有照看花草的本事,不時出入內院,兩人年貌相當、身份匹配,一來二去動了情愫也不是不可能。尤其是後來王南冒着生命危險帶母親和連姨逃出去,可見這是個勇敢有擔當的人,值得被傾慕。
反正王南對連姨有情這是肯定的。蒼蒼想再探探連姨的意思,若她也有意,等到合適的機會便盡力撮合他們。逝者已矣,活下來的人卻有許多可能。難道就因爲現在形勢不佳,時機不妥,好好的人就該蹉跎了嗎?
未名莫名其妙地看着她忽然自己一個人激動起來,兩隻眼睛熠熠生光,漂亮極了,便靜靜地不予打擾,只是凝視着她,直到手臂被拐了一下:“你倒是給個主意啊。”
他眨眨眼,有些迷惑地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包括她到底在激動什麼。
蒼蒼抑鬱地瞪了他一會,嘀咕一聲:“難道做媒真是女子的專有愛好?”說着又搖搖頭,嘆氣道,“說起來也是我苦中作樂罷了,王南能不能醒來還是未知數。”就是醒了,眼下這多事之秋連保命都艱難,還真不適合談情說愛,連姨也不會有這個心思的。
這便又繞到正題上來了,她認真起來,重新掏出染血的信紙,在桌上鋪開:“鍾離決是一時沒辦法康復了,你說得對,無論找證據,還是走官司的路線,請人辯護證明他沒殺人,都不是好辦法。最好是讓這件事無疾而終。”
未名看着她收起笑容,心裡有些微的不捨,轉眼看向紙張,敏銳的視線很快在那暈染開的字跡中找到關鍵字眼。
蒼蒼也是一目十行地看,商去非給了許多有關王修閱愛好習性的信息,十分詳細,但她現在只在意有沒有機會接觸到那位未來傑出的政治改革家。
忽然,她目光一凝,落在幾個字上:“五月初五,瀟湘樓香糉大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