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3火光一現
王修閱說這話的時候,還把注意力分了一點到墨梧桐身上,果見她隱約路出類似於期待的眼神,他心裡的冷笑更深了。
他知道墨梧桐不願意嫁給他,他這樣壞了名聲無所事事的人,沒有那個高門女子看得上,他也從沒打算高娶,何必去討這個嫌呢?
但是他大哥卻拿他的婚姻當做政治手段,用來對付這個慕蒼蒼。
先是預備讓他娶墨青染,被他氣憤之下搞砸了,就又換一個墨梧桐。本來是藉此轉移世人的注意力,後來發現墨梧桐好像有點頭腦和門道,居然能求到慕蒼蒼那裡去,就又變回最初的目的。
什麼目的呢?無非是慕蒼蒼出手干預這場婚事的過程中,給她潑點髒水,惹點麻煩,最好一鼓作氣弄死她,具體的計劃他不知道,他也無須知道,總歸整個性質就是又蠢又陰又可笑的。這事他非常的不耐煩,要不是現在還得看他那個的臉色過日子,壓根就不會沾染半點。
對於慕蒼蒼也好,墨梧桐也好,這兩個被算計的人,他沒有絲毫感覺,既不憎恨她們給自己帶來麻煩,也絕不會愧疚或是好奇什麼的,那些都是完全多餘的,甚至在今天之前,他都沒有想起過她們。
可是剛纔聽她們你一言我一語,他是當真生氣。所有人都以爲他不成器,可當面這麼說出來的還是很少,如果要吸引他注意,他承認,她們做到了。
不過生氣之後就是諷刺了。在他看來,這兩個之所以說出那些話,還不就是爲了靠近他?爲了解除那個該死的婚約?從這個意義上來說,她們已經掉進王修頤的圈套。
所謂慕容氏後人,不過如此。
他看着慕蒼蒼冷漠地想。
墨梧桐好像對他的提議有些心動。目光悄悄轉向蒼蒼,蒼蒼則沉得住氣很多,下巴點點王修閱身後:“這不妥吧,我們過去?你們的隔間好像也沒那麼大。”
王修閱回頭一看,原來是其他人聽到這裡的對話,也一個個湊過來,攀着窗伸長了頸睜大了眼睛,在往慕蒼蒼兩人看,有兩個看到墨梧桐後還痞痞地露出驚豔的神情。
“王少,這位就是你那未過門的妻子?”
對於蒼蒼他們是不認識的。不務正業的人們能對時事瞭解幾分?
“誒?這位小哥又是什麼人?長得可真俊。”
一人指着蒼蒼道。
蒼蒼今日沒穿正常的女裝,又半倚着,只露出肩膀以下少許部分。簡單梳成一束的烏髮些許披到肩上,更襯得眸深面淨五官清新,半笑不笑之中更有種中性的冶麗美感。正巧這時下面的歌曲唱到尾聲,白葭一個纏綿幽細的高音盤旋在半空久久不落,吊得人魂思盪漾。那個直接趴在牆邊、離蒼蒼最近的男子鬼斧神差地朝她伸出手去。
蒼蒼對這些出現的人並不在意。之前她請沈城幾人打探過,王修閱出入時身邊往往跟着一幫人,或是沒落貴族的後代,或是家中不受寵的少爺,都是些酒肉朋友,怎麼渾怎麼來。不成氣候。她一點都不擔心他們。所以她一開始毫無準備,哪裡料到對方會忽然對她伸出鹹豬手。
她一驚,大怒。可是身體是倚着的,甚至帶點前傾,慣性擺在那裡,對方的手又快又近,根本閃躲不及。
商去非站在人羣后面沒往前擠。也就看不到蒼蒼那邊的場景,但結合剛纔那句“真俊”。再看看那姿勢,聯想此人平時的癖好,他登時大驚,兩步跨上去,越過其他人揪住其後領。
也就是剛碰到他的那瞬,這人卻猛地一顫,痛苦地叫起來,接着又好像被人掐住喉嚨一般嗚嗚地發不出聲音來,整個人踉蹌退下來,一屁股坐到地上,兩個人來不及退開,被他撞得也摔倒。
人們都有點傻眼了,根本沒有反應過來,只看見他捂着脖子癱在地上,眼睛爆圓,臉憋得跟豬肝似的,右手角度奇怪地垂着,抖個不停。
商去非目光一閃,不高不低地道:“到處想着吃豆腐總得做好被燙了嘴的準備。”
人們一下子明白過來,全哈哈笑了,感情這傢伙剛纔不知好歹想對那邊的美人動手。
“小李,看你還敢亂伸手不?”
“這回你是碰上硬釘子了吧!”
大家都取笑他,王修閱卻看着小李受傷的形狀皺起了眉,這是什麼手段?怎麼做到的?
他轉頭看看蒼蒼那邊,聽着這裡的鬧哄哄忽然有些心煩,一揮袖:“吵什麼,都給我滾!”
人們都噤了聲,面面相覷,有人賠笑:“王少……”
“還不滾?”
這下沒人敢說話了,一個個灰溜溜地離開,還不忘拖上小李,有人咕囔:“吼什麼吼,還不是仗着自己有個了不起的哥哥?”
王修閱臉一下子陰沉下來,冷冷看向那人,嚇得對方逃命一般奪門而出,可是不久又聽到他的嬉笑,特別的刺耳。
方纔還熱熱鬧鬧的隔間裡很快空下來,商去非沒有走,他看着王修閱低着頭站在窗邊,神色不明,但可以想見是極爲陰冷多變的。
這些日子這種場景他見多了,知道這位人前時陰時陽的貴公子內心十分抑鬱。
他嘆了一聲,望向窗外,舞臺上歌舞已歇,一個個瀟湘樓的雜役正迅速地往臺上搬道具。
木架,火盆,鐵圈,十八般武器,周圍看官見之紛紛議論,這是要耍雜耍嗎?不是每個人都能拿到節目單的,那些不知道後續節目的人自然驚訝,因爲往年香糉大賽上是不會出現這種項目的。
徐姐又款款上臺來,她解釋下面的確要進行雜耍表演,聲色俱茂地一一介紹着,將人們的興致吊到最高才慢條斯理地退場,樓層內外巨大的帷布緩緩落下,光線一寸寸沉暗下來,越發使得一票觀衆摩拳擦掌。拭目以待。
商去非見了眸中劃過興味,這種鼓舞或者說慫恿人的手段不簡單啊。
他搬起一張剛纔混亂中被碰倒的凳子,紙扇在上面扇了扇便不甚在意地坐下來,對王修閱笑道:“王少何必計較那麼多,你不常說人生得意須盡歡嗎?表演就快開始了,錯過了就沒了。”
沒有得到迴應他也不在意,其實他心思也不可能放在下面,他在等蒼蒼過來,那個小姑娘故意激怒王修閱絕非沒事找事,在他的認知中。她不會在沒有意義的人和事上下工夫,所以她一定又在打什麼主意了,而這個王修閱——他看看王修閱。勾脣一笑,只怕是她又一個獵物了,就像曾經的他一樣。
在四周光線極其黯淡、下面涌起呼聲之時,蒼蒼出現在了這個隔間門口,一同出現的還有墨梧桐。
兩個女孩子一前一後走進來。在這隻有兩個成年男子的空間里居然一點羞赧和侷促都沒有,尤其是蒼蒼,目光清冷無波,烙刻着至深的冷靜和清醒,在昏昏光線中簡直像一對能發光的寶石。
她對商去非點點頭,隨即板着一張臉兀自在桌邊坐下。也不跟王修閱廢話,從袖子裡抽出只方方正正的錦緞製成的袋子道:“拿去看看,有問題就問沒問題就動手。我時間很緊,要在這場雜耍結束之前瞭解這件事。”
話音才落,下面舞臺上噗地一聲忽然爆發出滔天火光,緊接着雷鳴般的掌聲伴隨喝彩在觀衆席間滾蕩。
此時此刻,卻有許多人沒有將注意力放在舞臺上。
“進去了進去了。她們一定是進去了。”斜角隔間內,婦人之一難掩激動地揪緊手帕。
“進去了就進去了。有什麼好激動的。”年長一些而姿態擺得更端莊的婦人瞋她一眼。
第一個婦人撇撇嘴,不過立馬換上一張笑臉:“話不是這麼說,那人可是姓慕的,要是我們探聽到什麼,報給老爺,老爺在上頭立了功,不也就是我們好嗎?”說着像是怕被人搶先一般,立即打發自己的丫鬟去聽牆角。
年長的婦人見了臉上閃過怒色,不過爲了保持端莊謙和,她畢竟什麼都沒做,更不能去跟她搶,嘴裡違心地說道:“難得劉姨娘你費心了,回去我一定稟明老爺,讓他重重賞你。”
過了一會兒那丫鬟回來了,“什麼,聽不到?一點聲音也沒有。你個沒用的!”
劉姨娘氣得直戳丫鬟的頭,瞥到年長婦人嘴角邊的嘲笑更是惱火,跑到窗邊往那邊張望,可那裡明明一排窗戶都卸了,卻感覺朦朦朧朧的,只能依稀看到幾個人影,真是急死個人!
“真是的,沒事把這裡弄得這麼暗幹什麼?”
火光一現,照亮她們眼中的貪婪。
“進去了?做什麼呢?”三樓高大粗獷的身影站在窗口也向下打量,可片刻卻發現窮極自己的功力也愣是看不清那裡面的場景。
“真是奇怪,莫非……”他喃喃地思索,火光一現,照亮他眼中吞吐的精芒,身後卻有人喊他:“老孟,孟大塊頭,你能不能讓一讓,都給你擋住了我們看什麼?”
“哦,哦好,抱歉啊,嘿嘿……”
大廳昏沉寂靜的角落裡,墨珩望着二樓那排窗口,有些自失地想,她又要做什麼呢?
火光一現,照亮他眼中淡淡的悵惘失落。
“公子?”一身密服黑頭黑尾的人向他低首,他飛快收回思緒,冷然肅穆道:“照計劃,行動。”
暗淡的二樓過道里,房卿蘭看着那走出來又進了隔壁間的兩道身影,恨聲低道:“慕蒼蒼,壞人姻緣是要遭報應的,你且等着。”
火光一現,照亮她眼中的疾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