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流惜雖不大懂瓷器,但是秘色瓷她卻也曉得,乃是越窯燒製青瓷中的上品,自漢朝起就是進貢給朝廷的御用瓷器,若非皇親國戚或者大富大貴之家,幾乎鮮少有人能用的上,可謂是珍貴非常,她怎麼也料到自己居然就給輕輕巧巧地捏碎了。
紫曦看看顧流惜那緊張忐忑地模樣,再看看主子的表情,實在忍不住“噗嗤”笑出了聲:“主子,你莫要逗顧姑娘了,這哪裡是秘色瓷。”
顧流惜神色懊惱:“還說我太壞,你才壞透了。”說着擡腳勾起紫曦還未收拾的碎瓷片,伸手接住,接着運了暗勁,直接朝周錦繡那邊甩去。那瓷片無比迅速破空而去,直接滑過周錦繡耳側,釘在了身後的船欄上,嚇得周錦繡驚呼一聲,臉色瞬時慘白。那邊頓時一片騷動,炸開了鍋 。
聞墨弦愣了下,隨即無奈笑了下。看了眼船內,轉頭問紫曦:“墨影哪去了?”
紫曦神色一滯,抿嘴不語,聞墨弦心下了然:“你們又胡鬧了。”
紫曦恭聲道:“主子恕罪,只是那周家小姐實在太過分,墨影只是給她點教訓,既是來遊香水溪,那就讓她遊一會兒吧。”
聞墨弦看了眼水面:“墨影在下面?”
說着林越那艘船卻靠岸邊停了下來,一行三人直接躍上了船。
顧流惜掃過去,目光落在那爲首之人身上,臉色陡然白了,雙手也握得死緊,情緒有些失控。
聞墨弦見她如此,皺了皺眉,順着她的目光看到了一個身穿紫色長袍的玉面公子,繫了一條白玉腰帶,生得脣紅齒白,甚爲俊逸。
聞墨弦眯了眯眼,隨即有低聲關切地問她:“怎麼了?”
“我……我沒事,只是發覺那幾人功夫不錯,一時反應大了。”顧流惜回答得十分勉強,現在她真得有些混亂,她怎麼都沒想到,她這輩子最不想見到的人居然會出現在這!冉清影,居然是冉清影!
這讓她再次想起上一輩子,她最不願回首的往事。是這個人冒認了小觴的身份,拿了本屬於小觴的一切,是這個人將自己玩弄於鼓掌之中,也是這個人害死了聞墨弦!
可自己上輩子爲她不顧一切,不惜違背江湖道義,不惜同師門決裂,甚至因爲她,背棄了所有!
沒人能體會,當時顧流惜知道一切時的感受,一瞬間她發現,她可以爲之放棄所有哪怕是生命的人,竟然是在騙她。而她不惜刀劍相向的人,纔是她十幾年來心心念唸的救贖,那種天崩地裂,那種追悔莫及和痛徹心扉,讓她恨不就死!
重生以來,顧流惜一直將心思放在聞墨弦身上,不曾去想過冉清影,就是因着這其中的痛,讓顧流惜不敢觸碰半分。
她上一世不曾恨過冉清影,或者說她來不及去恨她。當她得知真相時,聞墨弦卻已然爲了救她,被冉清影帶了毒的劍所傷,那時她一心沉浸在無邊無際的悔恨和痛苦之中,除了恨自己,爲聞墨弦心痛,她早想不到其他了。可如今她再見到冉清影,哪怕她還什麼都沒做,這種骨子裡的痛與恨,還有對她三年裡傾盡的所有的感情,立刻糾纏在一起,瞬間緊緊勒住了她的心,讓她無法喘息。
她這麼快便來了蘇州,難道是發現了聞墨弦的蹤跡,還是隻是個巧合?
聞墨弦不明白爲何顧流惜見到那人後,反應如此之大?她雖說着沒事,可那眼裡瀰漫着的痛苦幾乎讓人窒息,臉色也是白如金紙。聞墨弦擰着眉將她腦袋轉了過來,不讓她看那人,眼神直直探進那荒涼悲苦的眼中,聲音溫柔如水:“流惜,你看着我,雖然不曉得你怎麼了,但是你現在是在這裡陪着我呢,什麼都不會發生,什麼也不用怕,沒人敢欺負你。”
顧流惜看着她滿是安撫的眸子,裡面彷彿琉璃一般,澄澈透亮,帶着難以言喻的魔力,直直看進了她的心裡。
耳邊她的話不斷在耳邊迴盪,“什麼都不會發生,什麼都不用怕,沒人敢欺負你。”
只是漸漸地那柔和清雅的女子嗓音,變成了清脆悅耳的孩童聲音,一如記憶中那粉雕玉琢的小神仙,站在自己面前,一臉認真地說着同樣話。顧流惜眼裡的霧氣迅速凝聚,隨即匯聚成淚水,滾滾落下。
聞墨弦看得心裡發顫,伸手將她攬在懷裡,哪怕她根本不明白她爲何如此,可依舊不妨礙她對這個女孩的疼惜。她清楚感覺到此時顧流惜的脆弱,所以她不多想,也不多問,只是儘可能給予她最大的安慰。一如當年尚幼之時,那人受委屈了,她毫無緣由的愛護。
顧流惜埋在聞墨弦懷裡,明明知道這樣子的自己會讓她心生疑惑,可是此刻被她身上的氣息包圍,清晰感覺到她的縱容與體貼,壓在顧流惜心底深處的痛苦再也抑制不住。
紫曦看到顧流惜這般模樣也是驚詫莫名,見到主子眼神的示意,什麼都沒說,退到了船尾。
顧流惜骨子裡其實堅韌非常,方纔只是一瞬間受到衝擊,又被聞墨弦的溫柔軟化了,這才爆發了。激盪的情緒發泄出來後,很快便恢復了過來。她有些忐忑地從離開聞墨弦的懷,不曉得該如何同她解釋自己的失態。
聞墨弦卻是拿了手帕,伸出的手頓了頓,又遞給了顧流惜,輕聲道:“可好受些了?”
顧流惜有些怔,眼神複雜莫名,這人真得什麼都不想問麼?自從遇到聞墨弦,她就發現她對自己分外信任,這讓顧流惜開心的同時,又有些糾結,作爲心昔閣的閣主,她怎麼就這麼輕易相信了別人?
聞墨弦當然明白她的想法,勾了勾嘴角:“你不要多想,若你想告訴我,我會認真聽着,若你不想提,我也不問。”
顧流惜眼睛發澀,啞聲道:“你……你對誰都這麼好麼?”
聞墨弦微愣,正要開口,卻聽得林越的船上又是一片混亂,有人大喊着船進水了!
顧流惜和聞墨弦探頭看去,林越那艘船明顯在下沉,而且速度不慢。聞墨弦看了眼紫曦,她摸了摸鼻子沒說話,心裡暗道,墨影下手真快。
聞墨弦示意一下紫曦,紫曦會意,片刻後,船稍微轉了一下,這下對面的場景看得一清二楚。
“胡鬧了,那船上又不止她一人。”
“主子,她又不會一個人上船,我們有分寸,不會水的我們會救他們上來。況且夏日這水清涼,也舒服的緊。”
顧流惜有些無奈,真是有什麼樣的主子,就有什麼樣的手下,都蔫壞蔫壞的。
顧流惜到是覺得林越有些倒黴了,看着那船,不經意看到水面一路波紋,也猜到大概是墨影潛回來了。忽然她眉毛一挑,只見幾縷寒芒自林越船頭射出,直擊水中!
顧流惜急速將一旁碟中的糕點挑了出去,打掉了幾枚暗器!墨影也察覺到危險,自水裡掠了出來,避開剩餘的兩枚暗釘。
船上那跟着冉清影的兩個男子也掠了過來,一個撲向墨影,另一個卻是直朝船頭而來。
聞墨弦就在她身邊,顧流惜自然不會讓那人過來,立刻提氣迎了上去,在半空同那人過了數招。兩人勢竭,半空中無依託,紛紛朝後躍回,那人終是差了一截落入水中。顧流惜原本也沒辦法回到船上,聞墨弦正緊張,不料顧流惜半路竟然縮了下腰身,生生又拔起身子,飄然落在了船上。這一下讓聞墨弦和對面觀戰的冉清影都有些驚訝。
墨影和另一個人在水裡你來我往的過招,聞墨弦蹙了蹙眉,對紫曦道:“讓墨影回來。”
對面的冉清影也揮手示意那人住手,隨即揚聲道:“對面的幾位朋友,這船快沉了,不知可否讓我等暫且落個腳。”
顧流惜眉頭一緊,她明明猜到是墨影做得手腳,不然也不會出手,這下卻是主動求助,打得是何注意?
聞墨弦看她臉色不好,對面的船也沉得只剩邊沿了,想到她朋友還在上面,輕聲道:“讓她們上來吧,我們出來也有段時間了,可以回去了。”
顧流惜斂了斂心神,無奈點頭,心裡確實分外懊惱,原本是讓她好好出來散心,卻遇到這麼多糟心事。
紫曦吩咐將船靠了過去,船上的衆人也都上了船。除了冉清影,其他幾人都溼了大半,狼狽的很。
聞墨弦淡淡開口道:“紫曦,帶周小姐林公子他們去船艙換身衣服。”
林越看了眼顧流惜,看着自己的狼狽樣,趕緊跟着去了。
冉清影卻是打量着顧流惜和聞墨弦,施了一禮:“在下姓冉,多謝二位出手相助,不知兩位朋友的姓名?”
聞墨弦瞥了眼顧流惜,開口道:“我姓聞,這位是我的朋友,姓顧。舉手之勞,冉姑娘無需客氣。”冉清影不說破,聞墨弦亦不會主動攬錯,淡然回她。
冉清影眼神閃了下:“聞姑娘好眼力,只是出門做生意爲了方便,希望不會顯得失禮。”
聞墨弦搖了搖頭,並不接話。
冉清影似乎也不介意,眼神時不時看着顧流惜,顯然對她更感興趣:“方纔手下魯莽,驚了二位,不過顧姑娘一身輕功實在令人驚歎,不知師承何處?”
顧流惜生生壓下所有情緒,面無表情道:“不過是隨意學着防身,賣弄了。”
冉清影彷彿沒聽出她並不願搭話,依舊道:“顧姑娘謙虛了,那一招可不是隨意能學到的,在下做生意,行走江湖也有幾年了,還未遇到輕功如此奇俊的。”
“是麼?那你可以再多走幾年,也許就見到了。”顧流惜不鹹不淡的回了一句,讓冉清影愣了愣。
半晌她笑了起來,欲要開口卻被林越打斷:“流惜,今日實在對不住,我很抱歉。”
顧流惜沒多少心情,隨口道:“與你無關。”也不再看她,接着對一旁紫曦道:“出來夠久了,掉頭回去吧。”
林越急忙道:“你纔來不久,什麼都沒看呢,怎麼就回去了?”
聞墨弦歉然一笑:“是我身子不爽快,有些頭暈。”
顧流惜雖知道是藉口,卻也有些緊張地看着聞墨弦,待看到她安撫的目光,才放下心。
而周錦繡換了身衣服,氣急敗壞地走過來,怒聲道:“明明就是她們弄壞了我們的船,你們怎麼還跟她們談笑風生?!”
“錦繡,不要胡說。”冉清影出聲輕叱,眼神透着冷意,周錦繡似乎很怕她,頓時噤了聲,只是眼裡滿是怨懟。
“錦繡不懂事,還望兩位莫怪。”冉清影表情變得極快對着兩人歉意笑道道。
作者有話要說:配角終於拉出來了,閣主的頭號死對手,上輩子的奪妻殺身之恨!(大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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