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梓彤摸着自己手中的玉珠,一顆顆珠圓玉潤,被她雙手焐的溫熱,薛梓彤看着那珠子,晶瑩可愛,薛梓彤微微一笑,她或許有能力,可是她沒這個野心,從衆人的鮮血跋涉到最高峰,坐在累累白骨上享受一切。
既然無心政治,對於京師也沒多少留戀了,薛梓彤盤算一番,決定還是走最初的路線,當初和蕭弘瑾定下交易,助蕭弘瑾奪位,自己遠走高飛,既然對這裡再無留戀,那大可帶着一家老小遁去,只是要好好安排,大家能平安無憂就好了。
薛梓彤打定主意,說道:“這些人,不願爲我做事,大可歸去,待狄絨退去後,開科考,重新選拔人才,這個……”薛梓彤的目光在凌大學士身上猶疑了一下,凌大學士雖然忠貞正直,可是現在卻不是用這樣的人的時機,薛梓彤皺皺眉頭道:“這件事由凌碧疏來做吧,你可以多向你父親請教請教。”
原本還竊竊私語的人羣立馬靜住了,可是過一會,又彷彿滾油潑進了沸水裡,大家幾乎炸開了鍋,凌碧疏睜大眼睛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薛梓彤不耐煩的皺皺眉頭問道:“你們可有什麼疑問?”
凌大學士支支吾吾道:“這件事,這件事一直是朝廷中有一定資歷的人來做,一般都是帝師才能夠,碧疏太過年輕,陛下太過擡愛。”
凌碧疏眼中剛纔難以置信的眼神中閃過一絲期許的光芒,聽到她父親的話,她眼中的光暗了下來。
“所以讓您督導啊。”薛梓彤耐心的說着,其實凌大學士沒敢說,凌碧疏是一介女流怎麼能做如此大的官,處理這麼重要的事情,凌大學士擦擦額頭上的汗道:“老臣明白了。”
薛梓彤點點頭道:“這樣很好。”
薛梓彤換了個手托腮,懶懶看着臺子下有些雲裡霧裡的大臣接着說道:“朝廷官位繁多,程序冗雜,將所有的崗位和實際職能給我做一個報備,能合併的合併,能減少的減少。”
衆人點點頭,覺得這個提議不錯,其實衆人都不懷疑薛梓彤的管理能力,她的形象館遍及大曆各地,她的屬地青陽,將大曆最邊垂最貧瘠的地方,建造成了大曆首屈一指富庶的地方,可是她每次採取的措施,都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讓人驚詫之餘完全不敢接招。
薛梓彤見終於沒人反駁她了,接着說道:“這件事九幽房家兄妹完成,房老爺子監督。”
似乎有了第一次的衝擊,大家都平靜了許多。見衆人接受了,薛梓彤接着說道:“還有所有官吏的薪酬翻番,夏洺瀾這個你來做吧。”夏洺瀾點點頭,有錢能使鬼推磨。
薛梓彤揉着太陽穴,有些疲乏了,過幾日狄絨和大曆的人馬將會展開全面的戰爭,薛梓彤沒想到野莫居然真的不管不顧到這步田地,樊城也被勝利衝昏了頭腦,做出如此愚蠢的事情,事已至此,犯在她薛梓彤的手上,便也沒有辦法了。
薛梓彤不願回鳳藻宮休息,免得觸景傷情,可是回到薛家似乎也說不過去,便留在麟德殿哪裡都沒去,房間中便空蕩蕩的只剩下她自己。
烏鴉頭領在外面守護,儷娘要看顧形象館,其他的人都各忙各的,不可能在薛梓彤眼前,薛梓彤躺在牀上,將疲乏至極的身體舒展開來,麟德殿的陳設從開國皇帝起就未曾變過,一是爲了尊敬先人,一是爲了國祚永昌。
薛梓彤躺在這張陌生而冰冷的牀上,明明很困,卻一直無法安睡,她入主麟德殿是她掌握了王朝的象徵,即使不喜歡也要在這裡。明明已經疲憊到極致,可是躺在這裡神智卻異常清醒。
薛梓彤向來不信什麼鬼神之說,可是這想到這個房子裡住過那麼多位蕭家歷代的先祖,還有幾個是在這張臥榻上辭世的,她心裡也忍不住一陣一陣的發毛,麟德殿爲了烘托森然的氣氛,窗戶都比較小,房間一向比較暗,經年累月的積累了不少陰氣,薛梓彤在冰涼的牀上縮成一團,身上沒有暖意,薛梓彤不想睜着眼,看那些在黑暗中不大真切的彷彿鬼影的雕廊畫壁,薛梓彤將臉用被子蒙起來,一股熟悉的味道灌進了鼻子裡。
薛梓彤聞着這個味道,無端就覺得很安心,很舒服,慢慢閉上了眼睛,薛梓彤想起第一次聞到這個味道,還是京師大街上彼此不相識,雖然蕭弘瑾一直是少年老成,可是那時她還能隱約看到他眼中屬於少年的春光和頑皮,後來這個味道便如影隨形,薛梓彤一向警覺睡覺總是不能完全安下心來,自從蕭弘瑾夜夜變着法的偷跑進她的房間,事情才發生了改觀。每次蕭弘瑾來,她雖然嘴上從不服輸,可是心裡卻是偏愛蕭弘瑾的,蕭弘瑾身上淡淡的香味,讓薛梓彤感到一種溫暖舒服。
薛梓彤大力的擁抱着被子,貪婪的吸着蕭弘瑾殘留的味道,眼角中流出冰涼的淚水,如今兩人反目,蕭弘瑾和薛梓柔在靜苑中,不知道他們在做些什麼,拉着手看星星月亮,還是躲在陰暗的角落想着如何反擊。無論他們做什麼,處在什麼境地,薛梓彤心痛的想到,他們都是一體的,而自己無論多少人愛戴多少人追捧,薛梓彤始終是一個人的。
或許偶爾示示弱,會不會就不會是今天這樣的結局,就算蕭弘瑾不能專情於自己,可是或許還能和薛梓柔平分秋色,這個想法甫一冒出來,薛梓彤就忍不住的厭惡起來,什麼時候墮落到這個地步,就爲了得到一點點可憐的垂憐,落到如此地步豈不是太可笑了。
薛梓彤抱着被子,慢慢不甘心的睡了過去,夢中的蕭弘瑾還是和他如初見般彼此微微有些看不上,但是心卻在慢慢靠近。心中隱隱有些痛苦,可是夢境卻總是如春花般燦爛。
清晨天光微明,薛梓彤便醒了過來,她以前一個人到很自在,現在一個人簡直無法容忍,才一醒來,便魚貫而入的有宮娥進來,以前薛梓彤總是儘量清簡宮裡的人,可是現在她到希望越多人越好,能短暫的彌補一下她心裡巨大的空缺。唯有久久出現的時候,她才能稍稍感到安心,可是一看到久久越來越像蕭弘瑾的眉眼,薛梓彤又是高興,又是心酸,高興這孩子長的俊俏將來肯定是個招桃花的,心酸是看着久久沒有父親在身邊保護。
狄絨和大曆的戰爭在京師拉開了序幕,原來的友邦成了現在的大敵,薛梓彤到沒有多大反應,高高坐在臺子上,冷眼看着曾經的合作伙伴撕破臉的樣子,司空見慣的模樣,齊紹均和薛起兩人配合的十分默契,將原本佔優勢的狄絨人馬困住了,可是樊城卻並不十分擔憂,自恃狄絨兵強馬壯,一定能輕鬆的贏得戰爭。
薛梓彤坐在高臺上,俯視着眼前的一切。
薛起和樊城兩人之間橫着金光閃閃的東皇劍,獵獵的風將兩人的袍角的吹了起來,樊城不再是當年不得志的將軍,昂首而立,大將之風油然而生,薛起經歷了幾次起起落落,督軍之身,沒有穿那威風凜凜的戰袍,到有了幾分禪意,這二人曾是至交好友,薛起還將兩個子女的安危託付給了樊城,樊城也不負所望,可是如今各事其主兩人兵來將擋也都不客氣了。
坦然而立,到有些惺惺相惜的形狀。薛梓彤看着他們,輕輕一嘆,朋友也好,情人也罷走到這個地步多少讓人唏噓。薛起感激樊城多次救過自己的一雙兒女,樊城也敬佩薛起爲人,可是二人又都有自己的立場,爲了女兒的幸福,爲了大曆的子民,薛起是不可能退讓的,爲了野莫的相知,爲了狄絨的子民,樊城一定會奮起而戰。
大將對決到不見得就是飛石走沙,血流成河,兩人心中對彼此沒有太多恨意,這把年紀也沒有爲了貪一個名將的稱號,壞了這許多人的性命。
薛梓彤看到這個局面,側過頭來對烏鴉頭領說了幾句話,烏鴉頭領便一躍從高臺上落到兩方人馬中間,高聲道:“陛下建議兩位將軍,既然都心疼自己的兵馬子民,二位交情也是頗深,不如設個沙場,兩人點兵對峙,看看如何?”
薛起和樊城都愣了愣,誰也沒想到這麼兒戲的方式,烏鴉頭領接着說道:“陛下還說,沙場之爭作數,大曆贏,念着狄絨的功勞,讓狄絨人馬速速撤回,所有的貿易稅額將要翻番,狄絨要送王子來做人質,若狄絨贏,大曆割下十座城池,向狄絨無償贈送大量財寶金銀和所有所需物資。”
兩人見既然沙場點兵的效果一樣,那這最巔峰的民將之爭,若在沙盤中進行,也並不是**粉,反而會傳爲佳話。
兩人應允,便由薛梓彤做局,擺了沙場,爲了公平,各方人馬都出了五個人,文臣武將俱全,爲了公平起見,還引來一個東洋的使者做裁判,在場沒有比薛梓彤位分更高更尊貴者,她一人孤零零的彷彿被架在王座上一般,所有在她身邊侍立的人都是低眉順眼不敢和她有任何交流的,在外人眼中看到的薛梓彤,一身明黃色華服,皮膚吹彈可破,看上去雖然是懶洋洋的斜靠在龍椅上,妝容精緻,眉眼嬌媚,可是眼神卻凌厲的讓人不敢直視,她的頭髮挽成了繁複的髻,綴着金玉富貴的頭飾。
薛梓彤其實一向不喜歡這樣隆重的裝扮,平日都是插個簪子或朵鮮花就夠了,可是自從做了皇帝時間似乎出奇的多,把事情分門別類的發配下去,自己就有大把時間,逗弄逗弄久久,便開始畫脣描眉,挑選收拾,搭配衣服,幾乎每次出面,都是光彩照人的,薛梓彤的穿衣打扮一直都是大曆流行的風向標,雖然大曆的名媛們用不了瞭如此貴重的,可是形象管的山寨技術也是隨之大放異彩,保持着供需平衡。
模仿大曆皇宮的地形建造好的小型戰場已經擺開了,大曆的龍旗代表大曆的士兵,狄絨的狼旗代表狄絨的士兵,兩人彷彿下着一盤很大的棋,衆人都憂心忡忡的看着戰場,雖然氣氛肅穆,還有薛梓彤在那壓着,到精彩處或緊急處都忍不住叫出聲來,薛梓彤作爲這次戰爭的中心人物之一,似乎並不十分在意,衆人不明她心中所想,以爲薛梓彤氣定神閒是因爲定力十足,不由暗自佩服。
烏鴉頭領看着百無聊賴的薛梓彤,將一封血書不動聲色的塞給了自己,薛梓彤臨朝後,烏鴉似乎代替了原來的紫衣衛,紫衣衛更多的職能是保護王室宗親,烏鴉們卻是直屬於薛梓彤的力量,現在風聲鶴唳,反對薛梓彤的聲音如狂風海嘯,只待戰爭一結束,那麼所有的矛盾都會指向女皇和她的擁護者。
薛梓彤白皙如瓷的手將血書抖開,微微皺了皺眉頭,原來是個很有名望的書生,不堪在女皇的統治下受辱自盡而死,臨死前發表了這篇極有煽動意味的血書,羅列了薛梓彤的種種不是,將她寫成了一個***忘恩,心狠手辣,拋夫棄子等等惡行集一身的女人,看的薛梓彤都熱血沸騰想要殺之而後快,可是想到這老夫子寫的正是自己,瞬間就想把老夫子給挖出來鞭屍,還真有如此毀人不倦的傢伙。
老夫子的口吻好似看着薛梓彤長大一般,將薛梓彤未嫁經商等等細節都寫的非常詳細,言說薛梓彤爲了獲得形象館的生意和夏洺瀾如何如何,雖然極其隱晦,可是這隱晦卻讓不堪入耳的話語無限的涵蓋在了裡面,薛梓彤爲了贏得戰役有和野莫如何如何,蕭弘瑾彷彿一個無辜的小白羊,被薛氏姊妹花玩弄於鼓掌中,寫薛梓柔的那些到句句屬實,可是沒人念着薛梓彤去掉薛梓柔的好處,薛梓柔的惡行到成了薛梓彤人品惡劣的作證,一來薛梓柔這般,薛梓彤只能更惡,二來薛梓彤彤連自己的親妹妹都不放過可見其心狠手辣。
洋洋灑灑用極度精煉的文言文寫了千字有餘,當真是力透紙背罄竹難書。薛梓彤將那血書放在了面前的案子上,烏鴉繼續眼觀鼻鼻觀心的站着,薛梓彤的目光雖然還放在模擬戰場上,可是心卻飄遠了,這封信不知已經放在多少人面前,烏鴉頭領自然會手刃那些傳播這種血書的人,可是對女皇的憎恨和驚懼卻不是殺人能遏制的,即使沒有這些血書,每個人的質疑和憎恨都會像一種生命力強大的瘟疫迅速傳播。
薛梓彤看着眼前的戰場,衆人都已經激動的臉紅氣粗冷汗直冒,可是薛梓彤從勸說他們沙場比試就已經穩操勝券了,狄絨一路打到京師,兵強馬壯已經到了強弩之末,而且樊城和薛起兩人都有大將之風,真正擔心黎民百姓的安危,所以她知道兩人心裡深處是不願打這場仗的,之所以要打不過是因爲各自的利益和立場,既然沙場排陣能有同樣的效果,他們自然不願再去犧牲兵士,打仗打到他們這樣多,反而更加惜命,珍惜自己的,也同樣珍惜別人的。
能夠讓得到他們的首肯,薛梓彤是有把握的,至於立定的條件,相比真正打起來,輸的那方是一點講條件的資格都沒有了,薛梓彤自然不敢將寶全部壓在薛起會贏上,她也做好了承擔風險的準備,十座城池和難以計數的財寶固然損失慘重,可是比喪失主權,來講還是兩害相權取其輕,狄絨人馬已經進了京師,若他們得勝,那麼大曆一定會覆滅。
在樊城點頭時,薛梓彤已經和他打過一場心理戰,薛梓彤手邊可用的人馬不過十萬,而且纔回京師並未完全組裝訓練好,可是她不斷放出風聲,說自己的兵力如何,薛起在軍中的威望如何,真真假假,在樊城心裡薛梓彤的兵力已經擴大到了一百萬之衆,而薛梓彤也從未動過神色,即使知道樊城如果奮力反抗完全有可能生俘了她,讓樊城真的以爲這小姑娘確實有不少兵馬,不然怎麼會如此淡定,而最後壓倒樊城的那根稻草,是薛梓彤不斷在製造他們軍隊內的摩擦,軍心不穩,來到京師很苦,和薛梓彤一反目,狄絨人馬的伙食等各方面立馬就下降了不知多少檔次,長途跋涉加不斷征戰,士兵們也已經疲憊至極。薛梓彤對樊城的所作所爲完全可以理解,對他也很親近,畢竟他救過自己,可是樊城現在的所作所爲已經觸犯到了她的底線,那薛梓彤可就不能坐視不理,她目前只是讓樊城自己理虧得不到便宜,並不想將事情做絕。模擬沙場上,狄絨已經處於頹勢,雖然看上去狄絨處在人強馬壯的一面,狄絨的狼騎漫山遍野差的都是,可是薛起已經將他們各個精銳,巧妙的分散開來,樊城仗人勢,薛起佔地利,利用一個又一個巧妙地形以少勝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