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白笙醉的稀裡糊塗, 也沒去寒洞,只能第二日再去。
距仙法大會還有近一月的時間,徒弟兩人白日裡勤奮苦練, 絕不馬虎。
夜裡, 白笙照舊去寒洞報到。從第一次到現在, 可能白笙怎麼也想不到, 晚歌叫他去只是爲了讓他喝了藥在血蓮池中泡澡。
寒洞本就常年低溫, 現在外界已經是天寒地凍的冬天,白笙還要光着身子泡在冰冷刺骨的血蓮池內,這更是一種難熬的折磨。
只剩最後一瓶藥, 今天也是最後一次泡澡,白笙依舊顫抖不止地泡進血蓮池中, 只露出胸腔以上的部分。
晚歌靜坐在他身側, 從他頭頂之上施法輔助。他閉目盤坐在池中設立的法陣之上, 疏通全身脈絡。在晚歌的靈流引導下,將飲下的藥液融入血液流竄全身上下的每一個地方。
片刻後, 周圍熱氣升起,原本白笙那凍到麻木的軀體已經變得溫暖。
但這個過程中,他身體裡總有異樣的兇悍力量在阻撓晚歌的靈流,導致白笙心煩意亂渾身難受。尤其是今日格外明顯,最後兩人不得不被迫終止。
白笙從水裡爬起來, 裹上衣衫平緩氣息。他不經意間看見晚歌冷漠的表情, 像是很不滿意這樣的效果。
“師尊, 如果沒什麼效果就不用繼續泡了, 反正藥也喝完了。”白笙吸了吸鼻, “再說了,我也沒什麼問題, 不用爲我操心。”
晚歌不語,轉身後憋在胸腔內的瘀血直接從嘴角溢出。她的臉色變得難看了些,徑直走出寒洞。
“師尊?”白笙不解,跟在她後面,剛到渡清軒門前就被她拒在門外。白笙只能站在門前耐心等待。
許久,他見屋內屏風上人影晃動,惴惴不安的感覺越來越劇烈。
“師尊?”沒聽到迴應,白笙擔憂地掀開門簾走進去,邊走邊說,“我進來了。”
看見了,書冊羅列整齊,長案上燭火搖曳,晚歌泰然自若的翻看卷宗古籍。
白笙安心了。
晚歌擡頭凝望他無措的眼眸,像是問爲什麼不回去休息。
站着也尷尬,見晚歌安然無恙,白笙也沒有理由再留下來打擾她。他窘笑道:“師尊早點休息,我先回去了。”
白笙離開了,他沒有看到晚歌的另一隻手在案桌下緊攥衣裙,很用勁,幾乎戰慄。
翌日,仙法大會的參賽弟子接到通知,需在仙法大會正式開始前再次集中特別實練十五日。
其內容比上一次少些,但訓練力度會加大。隨行的是二長老,蕭掌門也會隨時進去督察實練情況。
就當再次一同進入禁獄塔時,白笙讓南潯和蘭皋幫忙打掩護,自己偷偷溜走了。
白笙體驗過在禁獄塔的滋味,不見天日的瘋狂訓練,與外界幾乎失聯。他不想在思念中度過這十五天,就連見她或者聽見她的聲音都是奢侈。
後來蕭掌門進去查看,發現似乎少了誰。儘管南潯和蘭皋拼命胡謅亂扯,他還是察覺不對勁,把白笙不在禁獄塔的事揪了出來。
蕭掌門看起來很生氣。白笙違反門規不聽從安排,一聲不吭的就逃了,還讓同門幫他撒謊。光是這兩點,蕭掌門就不會輕易饒恕他,甚至牽連南潯和蘭皋受罰。
雖然蘭皋在嘴上罵罵咧咧,實際甘願領罰。他們只能幫到這裡了,剩下的也只有默默祈禱白笙能好運。
還沒過幾天快活日子,蕭掌門就親自找上門來。白笙心虛地躲在晚歌身後,時不時編幾句傷未愈或者狀態不佳不適合實練的話來敷衍蕭掌門。
還沒有弟子能當面抗拒蕭掌門的話,在面子上已經掛不住了。他嚴肅地喝令一出,白笙只能服軟地跪在他面前。
蕭掌門以爲就此降服白笙,奈何白笙跪下不是服軟,而是爲了保全蕭掌門作爲掌門的威嚴。他回拒的話語依舊委婉但堅決,有着誓死不從的無賴氣勢。
越說越氣,蕭掌門就差硬把他扛去禁獄塔了。
許久,晚歌才插話:“他不願去也就罷了,掌門不必勉強。”
白笙不禁竊喜,不愧是自己人。現有晚歌助力,他必定勸退蕭掌門。
蕭掌門看起來有些猶豫,畢竟是自己看好的人才,且距上一次實練已有一個月,想來必定會有些怠惰。如若白笙得不到很好的訓練,造成在仙法大會上發揮失誤就得不償失了。
“我親自訓練。”晚歌說。
白笙愣住,好好的甜蜜生活搖身一變成了魔鬼訓練。不過還能得到晚歌一對一的親密指導,聽起來也不賴。
“那自然是極好的。”蕭掌門對晚歌的迴應算是滿意了,“有勞五長老親自訓練。”
“自家徒兒,何來勞煩?”晚歌應。
蕭掌門回了雲之巔,白笙也免了被囉嗦。
白笙滿心期待的望着晚歌,問:“師尊打算如何對我進行親密指導訓練?”
“哦,”晚歌頓時想起一事,“雲之巔北部有村莊出現一隻擾民的妖。”
晚歌把三福村村長送來的信給白笙看:“據說很兇殘,就當做這次的實練。”
“咱們煙溪不是不接任務嗎?”白笙看了看內容,忽然眉頭一緊,須臾又舒展開。他自信地向晚歌保證:“沒問題。”
“這是直接送來煙溪的,沒經雲之巔轉手。”晚歌點頭,又補充道:“全權交由你解決,我只隨行但不插手。”
突然,白笙的心“咯噔”一下,彷彿沒了底。他深知自己處理事件的能力較弱,既然晚歌不插手,意味着戰線會被拉長。
“有問題嗎?”晚歌問。
他仔細琢磨着自己也跟着修行多年,實戰經驗也頗爲豐富。這是第一次單獨和晚歌一起除妖,可不能丟了晚歌的臉,他應道:“沒問題。”
說走就走。
三福村坐落在一個氣息渾濁雜亂的偏僻山谷裡,周圍數十里都沒有別的村落。
兩人在村口駐足,望着前方這片死氣沉沉的房屋,街道上空無一人,烏煙瘴氣的環境讓人作嘔。
進村後,村裡的現象更詭異。大部分房屋的大門都是敞開的,屋內凌亂不堪,灰塵堆積,蛛網布滿,不像是有人在裡面生活。
“師尊,確定是這裡嗎?看樣子這裡都荒廢很久了,寫信求助的確定是人?”白笙抱怨着,順便一腳踢開腳邊的陶罐。
晚歌跟在他身旁一言不發。
白笙明白了,從現在開始,晚歌就是擺設而已。
這時,不遠處的“吱呀”一陣,一扇木門被緩緩推開,裡面走出一個佝僂的年邁老人。
他拄着柺杖,費力的彎腰撿起陶罐,蓬頭垢面的模樣讓人嫌惡。
“你們是雲之巔的仙君?”老人扯着僵硬的臉笑盈盈道。
“正是,請問老伯就是三福村的村長?”白笙禮貌的迴應。
“沒錯,二位仙君隨我來。”村長顫顫巍巍地轉身,把兩人引進屋裡。
簡陋的屋內全是潮溼發黴的味道,桌椅上一層厚厚的灰,牆角和木板牆已經部分腐爛。
村長放好陶罐,提起桌上的茶壺,桌面上印的灰塵壺底圈映入眼簾。白笙嚇住,委婉的拒絕村長的熱情。村長不聽勸,又把桌上的三個茶杯翻過來,杯上積灰滑落。
“盛情難卻”,白笙也不阻止了。
倒出的不是茶,是水。村長手抖,大部分都灑在桌上。還沒有倒滿,房樑上的一隻小蜘蛛抽絲倒掛直下,不小心被水衝到杯子裡。
蜘蛛在水裡撲騰半晌才爬到杯口,好不容易逃離茶杯,又因爲全身溼透在桌面上裹了一身灰,舉步維艱。
白笙看的心底發毛,眼睜睜的看着村長把茶杯推到他們面前。茶杯壓死了那隻蜘蛛,桌面上還留下了兩道刮痕。
“仙君坐啊。”村長聲音和藹,但皺巴巴的臉像是被車軲轆壓過,一雙凹陷的眼隔着亂糟糟白髮顯得黯淡無光。
眼前的凳子上也是一層厚厚的灰,白笙有些爲難。他婉拒村長,畢竟從來到這裡開始,感覺一切都很奇怪。
“謝村長好意,我們可否先談正事?”白笙說。
“哦,好。”村長挪開凳子慢慢坐下,端起拿杯蜘蛛的洗澡水抿了一口,水漬沾在鬍鬚上。
“村後的破廟裡有一個很厲害的妖,總是喜歡欺負無辜弱小。妖把他們的心臟挖出來,然後再蹂.躪他們孱弱的身體,最後再用桃木釘把他們釘在牆上。”
村長捋了捋鬍子,祈求道,“太可怕了,兩位仙君可要爲我們除掉那隻妖。”
“我們?”白笙眉頭一緊。
“對對,鄉里鄉親都藏在家中不敢出門,都把希望寄託在您們身上。”村長嘆道,“都盼着仙君除掉那隻妖,還我們一片安寧。”
白笙緊緊盯着村長的一言一行,仔細打量他的樣貌。村長的行動緩慢,皮肉鬆弛起斑,細細嗅來還有腐爛的臭味,像是死了很久的屍體。
“好的,村長腿腳不便,且在家好好休息,我們去會會那隻妖。”白笙向村長辭別。
走出房屋,白笙回頭瞥了一眼站在門口恍若雕像的村長,又繼續往前走。
白笙靠近晚歌,小聲道:“師尊,我覺得村長不對勁。”
“按你想的來做。”晚歌應。
晚歌終於說話了,不然白笙還以爲她被人控制神智變成傀儡了一般。
白笙沿街走動,隨機進入一間房屋。他剛推開門,門板頂部的灰塵就落了下來,迷了眼。待他睜開眼後,眼前這一幕卻讓人驚恐反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