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伏妖2

屋內的牆上有一個骷髏頭被一根桃木釘釘在牆上, 地上也是一堆散亂的白骨半掩在破布裡。

房內的木板牆腐爛情況和村長家如出一轍,按照這種情況,這人已死多年。

仔細看來, 粗長的桃木釘也已經腐朽不堪, 但它穿破頭骨深.插牆上, 仍未斷裂脫落。白笙拔下桃木釘, 頭骨滾落在地。

中間粗, 兩頭皆尖銳的桃木釘已承受不住很大的力氣,稍微一用力,它就斷了。白笙拿起修整不齊的桃木釘細細端詳, 發現其上還掛着一撮棕色毛髮。

一間如此,白笙又連忙察看別的屋子, 發覺皆是如此。只是桃木釘上的毛髮只有其中幾根上纔有。

白笙捻起棕毛放好後放下桃木釘, 轉身時察覺門外有動靜。他疾步上前, 門外空無一人,只有斜對面的村長拄着柺杖站在門口, 木訥地盯着一處失了神。

疑點太多,白笙絲毫沒有頭緒。他按村長給的所謂可靠消息和晚歌前往村後的破廟。

這是一個土地神廟,年久失修一般破爛不堪。沒有神像,準確來說是什麼都沒有。好像是遭了賊,被洗劫一空, 只剩下空蕩蕩的廟宇。

往裡走, 石頭堆砌的供奉臺後面是一道門。白笙伸手一推, 木門“嘎吱”一聲從門栓上脫落倒地。驟現的是一個通往地下的暗道, 光線太暗, 他看不清全貌。

白笙回頭看了眼晚歌,她臉上的平靜讓他感到安心。晚歌把乾坤囊裡的蠟燭遞給他, 隨後,白笙點燃燭火,秉燭而下。

晚歌沒有跟着,她站在暗道前,靜靜地等着白笙凱旋。

暗道石階似乎一望無際,白笙的燭火幽暗,能照亮的範圍很小,彷彿隨時隨地都可能被無盡的寂靜黑暗吞噬掉。

一直往下,他只能清楚聽到自己的鞋底摩擦地面的聲音和短淺的呼吸聲。不久,暗道不再往下,已經變成了平地,他還能隱約感受到有微風吹來。

風除了帶走白笙身上的冷汗,讓他不禁打了個冷顫,還饒有興趣地挑.逗着不安分的燭火。他本能地放慢腳步和伸手擋住火苗避免它熄滅,還沒過多久前方就沒了路。

他往左右看了看,是岔路口,相反方向的兩條路一模一樣。思慮片刻,他在左側的石壁上畫上顯眼的記號,然後向左邊的通道走去。

盡頭是一間石室,白笙小心翼翼地走進去,謹慎地繞着石室走了一圈。

石室空曠,唯有中間擺放着一副棺木。白笙靠近棺木端詳許久,又伸手探知,發現其上有一股強大的妖力在保護棺木。

白笙嘗試着推開棺木蓋,沒想到輕而易舉的就把它打開了。只不過還沒能高興多久,他就發現裡面什麼都沒有,空歡喜一場。

另一面,晚歌仍在等候。這時,她身後突然有什麼倒地的聲音。她回頭看,是村長栽倒在廟門口。

晚歌剛把注意力轉移到村長身上,一陣妖風擦身而過,直入暗道。

“遭了。”晚歌驀地一怔,察覺這妖修爲不低,連忙追上去。

晚歌前腳剛走,後腳就有兩人跟到了廟裡。

石室裡的白笙沒有任何收穫,他打算原路返回,去另一條通道看看。剛轉身,他就聽到身後有人喚他的名字。他的汗毛豎起,警惕地回頭,並沒有看到什麼異樣。

他嘆了口氣,想必應是幻聽。鎮定不過兩秒,他又聽到了有人喚他,是男子的嘶啞聲。

白笙提心屏氣,冷汗涔涔,當他再次佯作淡定回頭尋找聲音時,身後一陣妖風颳來,燭火熄滅,周圍一片漆黑。

耳邊的呼喊聲越來越響,倏爾,前方的棺木有了動靜。他無意間擡頭,發現石壁頂部有一雙幽綠的圓眼正在凝視自己。

白笙下意識的後退幾步,召出長歌隨機應變。

棺木又開始響動,白笙瞥了眼棺木又擡頭想要注意那雙眼,誰知頂部的綠眼睛竟不見了。白笙緊張的時刻四處張望,撲通亂跳的心快要跳出胸腔。

沒有光亮,只得聞聲辯位。白笙冷汗涔涔,隱約察覺那妖正在以很快的速度在他周圍移動。

找到了,在他身側。長歌直劈,電光迸濺。

意外撲了個空,他還是低估了妖的能力。

霎時間,一雙巨大的翅膀緊緊包裹白笙,背後是毛茸茸的肉.身,圍得他無法施展靈器。

雷電起,錐心刺,強大靈力貫穿那妖,逼得他身心俱殘。

妖全身戰慄卻未鬆開,被長歌輕傷的翅膀上迅速分泌特殊物質,無色無味,加上空間本就狹小,只是瞬間,白笙忽覺全身無力,嘴裡罵了句:“我靠,你玩兒陰的……”還沒能掙扎的白笙就暈厥過去。

當晚歌發現白笙記號找到石室時,石室一如往常白笙來之前的模樣。晚歌施法在周圍亮起點點白光,這纔看清了全貌。

打開棺木,她忽然一驚,裡面躺的人是白笙。他神色痛苦,像是正在經歷什麼悲慘的事。

她認真檢查白笙的身體狀況,沒有發現異常。但他的面部表情依舊未緩和,想來應是此妖正在侵蝕白笙的靈海。

只有進入白笙的靈海察看,才能知曉妖之所在。晚歌設立保護結界,隨後迴夢針應勢而出。此妖非凡,她施針後分一半靈識進入白笙的靈海,另一半以防他的同夥在外襲擊。

晚歌進入了白笙的靈海。與一般人不同,白笙的靈海是灰白交錯的星雲,數量比常人多一倍。

前方站着一個人,是白笙。他的身體周圍縈繞着黑色煙霧。走近看,他面無表情,眼神空洞,就如丟了魂魄的身體,毫無神采。

晚歌喚他,然而並沒有用。他似乎喪失感知覺,全然不知身邊發生了什麼。

不知爲何,此時某片灰色星雲忽然被點開,白笙的舊時記憶如影像般清晰呈現。

星雲記憶中的白笙約莫十歲的樣子,他焦急地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像是在尋着誰。

走了很久,他見不遠處堆滿了人,就擠進去觀望。怎料他剛進去就怔住了,還沒能呼喊着跑過去,他就被地上的女人用法術定住身體封住嘴,還隱了身。

接連不斷的人把此處圍得水泄不通,都在圍觀一場“降魔戲”。

女人傷痕累累地蜷縮在血泊中,身上被一個年輕修士用劍刺了好幾個血窟窿,不停的涌出血液。

那個女人就是白笙的娘,沐羽。晚歌好像也認出來了,那個姨娘就是當年拉着小弟弟送她糖葫蘆的人。

修士將沐羽降服,嘴裡滿是大仁大義:“我途徑此處,意外發現這裡竟藏着一隻魔物,我已將其降住,避免她日後禍害蒼生百姓。”

魔物?白笙僵住的臉無法表露心中所想。他不懂那個大義凜然的陌生人說的是什麼意思,他只知道那個陌生人是肯定不是好人。

修士一腳踹翻沐羽,舉起佩劍直.插她的胸膛,口中還喊着:“斬妖除魔,替天行道。”他拔.出佩劍又插.進去,如此往復,血液噴涌而出,染紅一大片。

白笙不知道她的娘做錯了什麼,那個人爲什麼要如此對待她。

他的眼淚不停的流下,卻無能爲力。他親眼看着他的娘被如此折磨。而她還笑着看着自己,做着口型,讓自己不能哭。

周圍的人都是熟悉的人,那些商販,那些鄰里,都曾與沐羽有過來往。白笙以前總聽他們誇沐羽很能幹,心地善良,一個女人能撐起一個家,真的很了不起。

當時說得多麼的好聽,可現在一個個都在旁邊看戲,甚至開始指責,辱罵,拿起東西砸她。更過分的是,幾個曾經來家裡幫忙的大叔,拿起鋤頭就開始打她。

不久,越來越多的人都圍了上去,白笙已經看不見她的娘了,但他能聽到她的聲音。

很痛,很痛的吶喊聲,撕心裂肺。痛在沐羽的身上,更痛在白笙的心裡。

然而,白笙現在能做的只有流淚,他動不了,哭不出聲,喊不出來,更不能衝上去阻止他們的殘忍行爲。

沒有人能體會白笙的無助,也沒有人能感受白笙的疼痛。

地上的那個人,被一羣人毆打的那個人,是他的娘,是一直照顧他的娘啊。

他不懂,他們嘴裡唾罵的魔物是什麼,他只知道,地上的人是這輩子他最重要的人。

沐羽奄奄一息,痙攣着身子。人羣退開,修士拿出一道符貼在她瘦弱的身體上。他帶着人羣退後,施術引燃符咒。片刻間,修士引燃了沐羽的軀體。

白笙在心底嘶吼,幾乎奔潰,他眼睜睜的看着他的娘淹沒在熊熊火焰中,不斷地做着痛苦的掙扎。

他哭得快要喘不過氣了,眼前是活生生被燒的娘,耳邊是她的慘叫聲,還有人羣裡的歡呼聲。

很心痛,撕扯他的心臟,凌遲他那炙熱的身心。

很刺耳,刺痛他的神經,刺傷他的每一寸肌膚。

良久,看熱鬧的人羣散去,火焰也慢慢暗去,直到只剩下一片灰燼。

沐羽不在了,他的娘不在了,被火燒的乾乾淨淨,再也沒有了。

兩個時辰,白笙的法術自動解開。他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他淚眼模糊的跪着挪過去,挪到灰燼面前。他顫抖的雙手捧起地上的灰,死死的抱在懷中,就像抱着他的娘一樣。

他早已哭到沙啞,哭到抽搐,哭到精神崩潰。

明明今天早上還好好的,她溫柔的叫他起牀,一起吃早飯,一起上街買東西。

沐羽還說,要陪着笙兒長大,然後和他的爹爹團聚,一家人快樂的生活在一起。

沒了,全沒了,白笙所有的幸福都變成了泡影,再也不能實現了。

須臾,有人在後面叫住白笙,那個人拿着菜刀大喊着,說是魔物的兒子也不能放過。

白笙很害怕,他把灰塞進衣衫裡,爬起來就開始跑,一直不停地跑。他不知道要跑到哪裡,他只知道要逃離危險,要活下去。

因爲他娘常常告訴他:“娘用盡畢生之力讓你像正常人一樣生活,所以你一定要活下去,不管如何都要好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