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埋伏

清晨的陽光照着覃牧秋的側臉, 一粒汗珠掉落,摔在他的身上,很快便在他的衣服上暈開一小點水跡。

覃牧秋突然間覺得有些惱怒。

他數經生死的邊緣, 甚至死過不止一回, 可是此刻自己的生死卻要交由那片樹葉下的東西來決定, 真是不公平。

“我不選。”覃牧秋突然開口道。

南壩人沒有聽懂他的話, 不解的看向那青年, 對方面上陪着笑說了幾句話,隨後對覃牧秋道:“你以爲不選就沒事了麼?”

“我不選,你告訴這個人。”覃牧秋說罷用下巴指了指南壩祭司。

那人猶豫了片刻, 向對方轉述了覃牧秋的話。對方聞言後向着臺下說了句什麼,隨後便上來兩個南壩人要將趙端午押下去。

“你們要幹什麼?”覃牧秋忙道。

“他說你不選便先殺了你的同伴。”那青年道。

“我選, 我選。”覃牧秋說着急忙喊道:“我選右邊這個, 你讓他們先別殺他。”

南壩祭司揮了揮手, 壓着趙端午的兩人便暫時鬆開了趙端午,仍舊讓他立在覃牧秋身邊。

南壩祭司望向那青年詢問了幾句, 似乎是想確認覃牧秋是否已經做了選擇。

那青年望向覃牧秋道:“先前在下已經爲他們抓過三次外族人,那三回被抓之人都選中了花,因此祭天儀式遲遲沒有進行。”他看了看左邊那枚樹葉,又道:“在下倒是盼着你們再選一次花,免得他們成功祭天之後, 斷了在下這門生意。”

覃牧秋聞言望着那青年半晌, 見對方那雙眼睛依舊深不見底, 但是心裡卻莫名涌起一絲念頭, 他決定信任對方。

“我選左邊這枚。”覃牧秋說罷用下巴指了指左邊那枚樹葉。

青年向南壩祭司說了句什麼。

對方聞言將手放在左側的樹葉上, 口中唸唸有詞。

在場所有的人都目不轉睛的盯着那枚樹葉,期待着樹葉之下的結果。唯獨覃牧秋將目光轉向了別處, 他在做出選擇的那一刻便已將性命交付於命運。

命運這個東西,讓他唯恐避之而不及。

可是有些東西越是逃避,卻反而會被追的越緊。

既然如此,倒不如聽之任之,且看對方能將自己帶向何處。

南壩祭司口中的念辭終於在一個長長的尾音後結束。

覃牧秋望着遠處的目光一亮,隨即便見那南壩祭司放在樹葉上的手突然收了回去,原來是手臂上中了一箭。覃牧秋順勢弓身將對方撞了一下,對方猝不及防摔到了高臺之下。

衆人尚未反應過來,緊接着就見一隊人手持長刀殺聲震天的衝了出來,直奔高臺。

這一隊人馬中爲首那人將長弓收向背後,拔出長劍幾步躍到了高臺之上,挑斷了縛着二人的繩索,不由分說將覃牧秋按向了自己懷裡。

“哥……”一旁的趙端午驚魂未定,撲上來便抱住了趙清明。

趙清明擡手揉了揉對方的腦袋,然後一手緊緊的握着覃牧秋的手臂,聲音由於激動而有些顫抖的道:“我們走。”

覃牧秋隨着對方走了幾步,突然停下道:“等一下。”

隨即他便跑到那笸籮邊掀開了左側的那枚樹葉,只見樹葉下頭是一朵火紅的如山楂大小的花。

覃牧秋看向那青年略帶笑意的雙眼,衝對方笑了笑,隨即衝着高臺之下早已被收拾的落花流水的南壩人喊道:“我選的是花。”

趙清明一把將對方箍到懷中,提氣躍到了高臺之下,趙端午緊隨其後。衆人頗有默契,也不戀戰,匆匆結束戰鬥隨三人離開的方向而去。

直至奔向河邊,趙清明才略微鬆開懷中之人,在對方脣上深深一吻,聲音沙啞道:“沒事了,沒事了。”

覃牧秋聞言鼻頭一酸,險些滴下淚來。

對方直至此刻身體都還因爲緊張而有些微微的顫抖,卻還拿話來安慰自己。他很想抱着對方,與對方溫存片刻,可士兵們已隨後而至,無奈只得剋制着。

一番打鬥,紅楓營的士兵並沒有折損,只有兩人受了輕傷。

清點了人數後,衆人便紛紛過河,分散着進入了叢林。

有人拿出竹哨輕輕吹了三聲,可等了片刻依舊沒有得到迴應。

那人望向趙清明,見對方點了點頭便又吹了三聲,依舊沒有迴應。

衆人臉色俱是一變,都意識到出了問題。

“不要慌。”趙清明一隻手仍然緊緊的抓着覃牧秋不肯放鬆,低聲吩咐道:“分出四個人隨我做中路,剩下的人分成左路和右路。”爲了以防萬一,趙清明將趙端午編入了左路,以免兩人同時遭到襲擊。

士兵們極爲默契的分兵完成,趙清明又囑咐道:“一會兒若是中了埋伏,能打就打,不能打就去大營求援,莫要戀戰。”

衆人紛紛應是,三隊人散開朝着叢林中前進。

趙清明將劍給了覃牧秋,自己則取下長弓握在手裡,另一隻手始終牽着覃牧秋絲毫不敢放鬆,生怕一鬆手對方又會不知去向。

“爲什麼不走郡城?”趙端午一邊前進一邊壓低了聲音問道。

覃牧秋覺得對方似乎有些生氣,便答道:“想早些見到你。”

趙清明一肚子要教訓對方的話一下子噎住了,手上的力道加了兩分道:“早知道離不開我,當初便不該留在中都,隨我一道來了豈不更好。”

覃牧秋沒有做聲,只悄悄側頭去看了看對方英俊的側臉,一時之間竟捨不得移開視線。此番經歷生死邊緣,讓他不由想要更加珍惜眼前之人,暗自心道,只要兩人能平安無事,往後再也不任性妄爲了。

“想看回去後再看,莫要在這裡撩撥我。”趙清明悶聲道。

覃牧秋聞言面上一熱,依依不捨的收回了視線。

“小心……”走在最前頭的一名士兵突然一個側翻躲到一顆樹後,與此同時一支短箭訂到了方纔那士兵身後的樹幹上。

趙清明立馬將覃牧秋拽到自己身後,取了箭搭到弓上警覺的望着四周。

衆人紛紛尋了樹幹躲藏,同時快速的搜尋敵人的位置。

“喲吼……”

一聲輕蔑的吼叫自衆人前方響起,衆人尚未看清那聲音出自何處,隨即四面八方便響起了此起彼伏的聲音,都與那聲吼叫類似。

在場的人無不色變。

片刻之後四周不知從哪兒冒出來一撥人,他們的打扮比南壩人還要怪異幾分,只是面上沒有紋身。這夥人手中都持着短弓,望着包圍圈中的幾人猶如望着勢在必得的獵物。

趙清明緊張的將覃牧秋護在身後,奈何敵人散佈在四面八方,實在是防不勝防。

“牧秋,今日若是能與你一同赴死,我心中也快活的很。”趙清明說罷將長弓扔掉,一手握住對方的手,從對方的手裡接過劍,劍尖指地,一臉的誓死如歸。

覃牧秋沒有言語,張開手掌與對方十指相扣。

兩個時辰後。

在一間昏暗潮溼的草棚裡,趙端午正撕扯着外袍,包紮手臂上的傷口。在他的周圍或坐或躺的散佈着二十餘位紅楓營的士兵。

衆人多有掛彩,卻並無重傷。

趙端午包紮傷口的空擋時不時回頭看自己身後躺着的那人,片刻後那人身體微微一動,趙端午忙上前將對方扶起來,道:“哥,你沒事吧?”

趙清明一臉迷茫的坐起來,看了看趙端午,又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包紮過的傷口,一時之間有些愣怔。

突然他面色一變,快速的回頭看了看四周,抓着對方問道:“他呢?”

趙端午傷口吃痛,皺着眉頭道:“他不是和你在一起的麼?”

趙清明突然就慌了,起身就要朝外面跑,卻一個趔趄摔倒在地。趙端午忙上前去扶,旁邊一個離得近的士兵也幫忙伸手扶了一把,開口道:“這些野人的短箭上頭不知道淬了什麼毒,被射中的人都傷的不重,可是俱是渾身無力,連站都站不穩。”

“其他人呢?”趙清明急忙問道。

“咱們三隊人,除了一隊跑掉了,另外兩隊的人都在這裡,便連先前留在河邊的人也都盡數在這裡。除了……你的那位朋友。”那士兵道。

衆人並不知覃牧秋的身份,那日出徵之時離得遠也瞧不真切對方的容貌,因此並不曾認出對方,都以爲對方只是趙清明一個很重要的朋友罷了。

“不行,我得去找他。”趙清明又撐着一口氣,想要起身,可稍一用力便出了一身冷汗,手腳反倒更無力了。

他雙目通紅,低吼一聲,恨恨的捶了幾下地,心裡說不出的懊惱和害怕。連日來的擔驚受怕,原以爲在找到對方之時便可以結束,沒想到短暫的相聚後換來的是更多的擔心和焦急。

趙清明無力的躺在地上,腦海中一個個不好的念頭不可控制的一一浮現,簡直要將他逼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