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雖早有準備,還是中了淑妃下的毒,幸而御醫發現得早搶救得宜,然而與先前相比,皇帝仍是氣虛了些,再加上近半個月的時間都裝昏迷,吃得少,對二皇子宮變一事是又氣又惱,另一方面又擔心四皇子趕不趕得及領軍回京,身心皆焦熬着,整個人瘦了一大圈,氣色也灰敗四肢也無力,這會想要到前朝去,竟是連下牀都有艱難。
慕越眼見皇帝在兩名內官的扶持下,危顫顫的下了牀,看着心也跟着提起,深怕一個不小心,皇上就跌了。
她在旁邊瞧着憂心不已,卻不知如何是好,想往外頭找人相幫,卻不知這會外頭除了她的親衛們,還有何人能信,那名領她們進御書房的隱龍衛也不知去向,慕越只能在原地急地直打轉。
兩名內官雖是皇帝心腹,平日侍候慣了的,卻不曾做過粗活,扶持皇帝起身這事,他們兩倒還真是大姑娘上花轎,頭一回,小心翼翼深怕把皇帝給摔了,然而他們兩也有些年紀了,還要扶着久未下牀的皇帝,着實頗爲吃力。
慕越忍不住上前開口勸道。“陛下,您還是別勉強的好,我爹說,年紀大的人得小心別跌跤,不然這傷很難養得過來。”
“是嗎?”
“是啊!陛下這兒先坐一下吧!讓兩位內官讓人擡暖轎過來,天冷,陛下還是坐轎子暖和些。”慕越將花梨木官帽子搬過來,放到皇帝身後。
兩名內官有些訝異,這位藍七姑娘力氣不小啊!突然又想到。這位藍七姑娘方纔一槍就了結了一個人的命,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各自掂量了下自個兒一身老骨頭,覺得她說的有理,便輕聲勸皇帝幾句。
皇帝也覺吃力,這樣子出去,只怕發落不了人,還反丟臉面,見慕越安排得當,也就順理成章的應了。
一個內官領命而去,不一會兒功夫就找到人擡暖輿過來。隱在暗處保護皇帝的隱龍衛及御衛們,已現身聚集在御書房外。慕越隨皇帝出來時,她的親衛們忙迎上來。
“我們護送陛下去前朝吧!”
方纔領她們進御書房的那名隱龍衛,悄悄的靠近慕越,將前朝猶在打鬥的事說了,慕越緊皺着眉頭,擡眼看皇帝一眼,“陛下要去前朝,你擋得住?”
“擋不了。”那人老實道。
“那就走慢些吧!免得陛下不適。再派幾個人去前頭招呼一聲。”
“成。”那隱龍衛轉身就走。慕越與親衛們走在御衛之後,才走了幾步,皇帝身邊的內官匆匆過來。“藍七姑娘,陛下讓您過去說話。”
“是。”慕越愣了下,立刻舉步上前,不過皇帝並未說什麼,只問她東方朔兄弟上前遇刺一事,慕越知隱龍衛定時傳回消息,所有的事只怕皇帝知道比她還清楚,不過她還是將自己所知簡略的說了一遍,沒想到皇帝卻聽得仔細,還不時問了些她略過沒提的細節。
慕越暗撇了下嘴,還是乖乖的一一回答。
一行人在夾道里慢慢的走着,眼看前朝在望,嘶殺聲不絕於耳,皇帝擡手讓人停下腳步,他側耳傾聽了好一會兒,才偏過頭問:“七丫頭,你覺得朕很偏心嗎?”
“陛下是明君,不是微臣能論斷的。”
“賊溜的丫頭。”皇帝瞪了慕越一眼,前方隱龍衛面帶喜色匆匆過來,來到皇帝跟前便跪下稟報:“稟陛下,誠王與藍將軍已將叛軍拿下。”
衆人聞訊皆面露喜色,皇帝卻面色凝重問:“那個不肖子呢?”
“回陛下,豫王殿下亂中不知去向,順王殿下領着人在四處尋找。”
皇帝淡淡應了一聲,衆人不知皇帝決定如何,是要往太和殿去,還是回御書房歇息,總不能耗在這夾道里頭,雖然這時沒下雪,可是天冷得很,大夥兒在夾道里站了一會兒,就覺周身寒氣四竄關節都凍得生疼。
他們尚且如此,皇帝又如何受得住?
可是這會兒誰敢上前提醒?
大夥兒爲難又擔心皇帝會受寒,不由就紛紛看向慕越,慕越被內官及隱龍衛瞧得頭皮發麻,只得硬着頭皮上前請皇帝移駕。
“依你看,現下往那兒去妥當?”
其實依慕越來看,自然回御書房最好,那裡暖和又是皇帝日常起居之處,可是豫王尚未就逮,御書房中剛又死了人,血腥味及連日的藥味雜陳,氣味非常不好聞。
於是不假思索便道:“陛下還是往太和殿去瞧瞧吧!”那兒人多,皇帝的安全比較有保障,二來皇帝久未在衆人面前露臉,趁此機會露個面,也好杜絕有心人散佈不實的消息。
皇帝還沒發話,就見一行人匆匆趕過來,原來是四皇子得知皇帝已出御書房,急忙帶人過來接駕。
坐在暖輿上的皇帝看到大半年不見的兒子,一時有些激動。
四皇子也很激動,父子兩對望一時無言,慕越只得開口打斷他們,衆人簇擁着皇帝父子往太和殿去。
太和殿前廣場已經點起燈,玉白廣場上斑斑血跡猶未消,但屍體已被拖離原地,西寧衛的傷員圍坐一起,正由軍醫爲他們療傷,叛軍傷者則人嚴格看守着。
藍守海將事將交代下去後,便領着長子、六子等人前來見駕。
太和殿暖閣裡,皇帝與藍守海等人敘話後,見他們身上都還帶着傷,便讓人請御醫來爲他們上藥,待他們退下之後,皇帝才轉頭問四皇子。
“你十二皇弟呢?”
“他帶着親衛追二皇兄去了。”
皇帝嘆了口氣,並未追問怎麼會讓豫王逃脫,“你倒是有眼光。給十二挑了個好媳婦。”
四皇子訕訕的笑了下。“父皇覺得那丫頭好?”
“她方纔救了朕一命,不過那丫頭卻沒當回事兒。她膽子挺大的,頭回見朕絲毫不見怯懦。”
四皇子聞言也頗覺驚訝,妻子與他成婚多年,但每回要進宮晉見皇帝或皇后,前一晚都會夜不成眠,緊張的胃疼。
“你的傷如何了?”
“還好,養得差不多了。”
皇帝又問了些四皇子與東方朔在寧夏時的事,父子兩都刻意不談二皇子造反的事,也不提三皇子他們。聊着聊着,就談到了東方朔讓人呈上的酒。
“……他那師父倒是個能人。認識的人真是多。”
“那是,我聽阿朔說,明師父原都快忘了有這個老友,是聽阿朔提及在書上看到了古方子,若有人能照方子來試釀就有新酒可喝,明師父嗜酒,這纔想到此人,讓人去請來。”
“真是巧了。”
“是啊!”
皇帝父子聊得起勁。藍守海他們可不輕鬆。他們分成兩路進宮,一路往御書房營救皇帝,一路直入午門進太和殿。引豫王出來。
至於三皇子他們,當然是大事底定纔去營救。
當藍慕攸奉命帶人前往營救時,不想竟巧遇東方朔等人,他們正與豫王的殘黨交手,東方朔與一名留着絡腮鬍的壯漢正打得難分難捨。
壯漢見久攻不下,便有些惱了,衝口就喊:“賊廝,你個不講道義的傢伙,你怎麼可以反過來幫藍守海那廝,俺豫王殿下是那兒虧待你了,讓你這傢伙背過來想置王爺於死地?”
親衛們聽了都想笑,豫王殘黨已瞧出不對勁,因爲這些人出手狠厲乾脆,招招都往致命處下手,他們焦心想脫困,卻心驚發現自己人越來越少。
“咱們校尉纔不是豫王的部屬!”
“豫王都派人想暗殺我們王爺了,還說沒虧得咱們王爺?”
親衛們你一言我一語,句句都在指摘豫王的行爲不忠、不孝、不悌……殘黨原是氣勢高昂,想着豫王得天下後,他們便是大功臣!歷史向來是成功者寫的,日後史書上如何記載這一段,還不是由當權者說了算。
因此他們明知造反不可爲,殺弟、逼宮天地不容,卻還是爲了榮華富貴拚了!
沒想到他們跟的主子優柔寡斷,偏生在該果斷行事時,遲疑了。
其實豫王他想要慢慢磨,拿到皇帝賜死三皇子的詔書,纔要下手除去三皇子,甚至拖上個一年半載,磨到皇帝油盡燈枯,最後只能傳位於他,那都無所謂,可是事情已經出了差池,四皇子、十二皇子沒死,還帶着西寧衛直撲京城而來,豫王就該當機立斷,立時除了皇帝和其他皇子們,只要皇帝死了,四皇子他們就算回來,又能做什麼?藍守海未經調派擅自領大軍進京,就是死罪一條!
豫王的殘黨得知與壯漢對打的竟是順王,心裡頗不是滋味,一樣是皇子,人家順王可是親自上陣領兵對戰,反觀豫王呢?他要造反,他要名正言順,他要拖沓,拖着大夥兒爲他拚命,他們可是拚身家性命想爭個從龍之功,結果臨危,豫王丟着他們,逃了。
他們越打越覺窩囊,順王瞧着火候差不多了,便朗聲道:“只消你們束手就擒,我做主,向父皇求情,保你們家人的性命。”
跟順王對打的壯漢聞言,遲疑了下,不遠處傳來擲下兵器的聲音,“我投降!只求王爺在皇上面前求情,饒我家人不死。”
一個人開了頭,跟着棄械投降的人就多了,當然,也有寧死不屈的,還鄙夷的怒斥投降的那些人,順王揚了揚下巴,問:“如何?你還要爲那個貪生怕死丟下你們送死的人拚命嗎?”
壯漢咬着牙搖了搖頭。“他不仁,俺不能不義。”
“好,是條漢子。”東方朔點頭讚許,“你家裡還有何人,本王敬你是條漢子,替你在父皇跟前保他們不死。”
壯漢立時鼻頭一酸,放聲大喊。“謝順王。”隨即揮劍抹向脖子自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