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是汾王身邊的傅內官,他對福清笑得親切,福清卻覺得渾身不自在,上前福了福,“傅內官這是要出去?”
“欸!”身着寶藍錦袍的傅內官漫應一聲,打量了馬車好幾眼,才露出笑容問:“姐姐們這是要上那兒去?”
“秦王府幾位主子身子不適,我們娘娘心疼得緊,讓咱們去幫忙侍候,也好安娘娘的心。”
“這樣啊……”傅內官俊美斯文的臉上帶抹淡淡的愁思,本已上車的小宮女們,不知何時溜下了車,站到福清身後了,她們紅着小臉,晶亮的眼兒隨着傅內官的動作遊移着。
“聽說皇貴連着幾日不進食,是姐姐們相勸得宜,才讓娘娘用了飯?欸,汾王殿下這幾天也不怎麼用飯,麗嬪娘娘正傷腦筋呢!姐姐若能指點小弟一二……”
福清還沒說話,小宮女們已搶先開口了,“那是福惠姐姐和福玉姐姐的功勞。”
“她們兩一搭一唱哄娘娘喝參湯的。”
傅內官似乎這時才發現她們,朝她們微微一笑,“是嗎?”
小宮女們害羞的縮了下身子,躲回福清身後去,福清雖是着惱,還是得客套的應酬着,虛應一番後,傅內官卻幾番將話繞來繞去,不讓她開口辭行,自認脾氣好的福清也忍不住眼中冒火。
傅內官瞧着火候差不多了,才問,“時間不早了,姐姐們也該趕赴秦王府,免得誤了大事。”
哼!也不看看是誰誤了她們的事!福清暗誹。面上卻笑得甜美,“多謝傅內官提醒了。我們這就出宮。”
朝傅內官福了福,轉身趕那些小宮女上車,正當她要上車時,傅內官又開口了。
“捎帶人出宮?”
“是。”傅內官滿臉誠懇的道:“我這徒弟奉了殿下之命,要去汾王府監工的,誰知臨出門卻葳了腳。”傅內官邊說,邊朝宮門邊的一個內侍招呼,那內侍腳一跛一跛的走過來,福清看了一眼想了下就道:“好吧!就讓搭一程。只不過我們都是宮女,他不方便坐車裡。與車伕一道兒,成吧?”
“成,成,多謝姐姐。”傅內官露出大大的笑容,那笑容燦爛似陽光下盛開的桃花。
福清見了微有恍神,草草頜首響應,又怕傅內官瞧出自己的心思,低頭吩咐了一聲。徑行上車去。完全沒發現後方傅內官與內侍互交換了個眼神。
馬車就這樣出了宮,在宮門前,車伕停了車讓內侍下車。內侍連聲謝也不曾說就走了,馬車則往秦王府去,車裡小宮女隔着車窗的簾子往外瞧,憤憤的道:“傅內官這徒兒真是沒規矩,咱們捎帶他出宮,他就這麼走啦?”
“就是啊!連個謝字也沒說,難不成是個啞巴?”
“下回要是再遇上傅內官,得跟他說一聲,讓他換個徒兒吧!”
小宮女們吱吱喳喳議論紛紛,福清安靜的聽着,沒有開口制止她們,當然也沒有開口提醒她們,傅內官是個太監,嘴角泛起一絲苦澀的笑,掃過跟前這些小宮女們,她們就像當年的她一樣,傻呼呼的,看到相貌俊美,斯文儒雅的異性輕易有了好感,然後就……
福清不說話,外頭的車伕倒是大聲的清了清喉嚨,福清聽到聲音,醒悟過來,這在大街上啊!可不是在宮裡。“都住嘴吧!這在外頭呢!”
福清是皇貴妃身邊的大宮女,這趟出門皇貴妃將她們都交給了福清,她發話了,小宮女們便乖乖聽命,一個個端正了身姿,到秦王府時,儀態端肅頗有幾分樣兒,把秦王府裡一半的僕役看得,不由道不愧是皇貴妃賜下的人,有規矩啊!
另一半侍候的,同是宮中內府出來的,當年秦王開府時,皇貴妃親自爲兒子挑的人手,能差嗎?她們看着這些小宮女們的儀態,似笑非笑的睇了福清一眼,福清是皇貴妃身邊侍候的,往日沒少奉娘娘之命前來,與她們倒也熟稔,打過招呼,便往秦王妃跟前去。
“幾位姐姐們辛苦了,娘娘知道你們都盡心侍候着,不過娘娘甫失二子,難免心氣急了些……”
原本對福清一行人到來,頗爲牴觸的衆人,聽了這話心裡也不免一酸,皇貴妃連失二子,她們也是驟失頂樑柱啊!更有幾個面容姣好的宮女更覺悽楚,秦王使她們侍寢,枕畔許諾將擡舉她們的,這下子全泡湯了!
秦王嫡長子自被救回來後,就時刻離不了人,秦王妃爲此傷透腦筋,想到慘死的次子和丈夫時,又傷心得吃不下睡不着,府裡的那些側妃和夫人也爲自己的未來憂心。
福清見到秦王妃,將娘娘交代的話說了後,秦王妃並未振作起來,反倒撲到自己奶孃的懷裡,嚶嚶哭泣起來,奶孃與她客套幾句,便命人帶她們去安置,走到房門口,她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秦王府裡一片愁雲慘霧,娘娘太瞧得起她了,秦王妃年紀輕輕就要守寡,驟失丈夫的打擊,這個天之嬌女承受不住啊!
福清沒敢去休息,客氣的請人帶路去看大少爺,心裡邊在盤算着,要如何逹成皇貴妃的交辦的事呢?
※
春雨貴如油。
絲絲細雨輕落在盛開的花朵上,慕越託着下巴,靠在支窗邊上,欣賞着雨中美景。
琉璃笑嘻嘻的走過來,“姑娘吃櫻桃。”
慕越轉過頭,就見琉璃手上的黃梨木托盤中放着一個水晶葡萄果盤,裡頭盛放着圓亮紅豔的櫻桃。“怎麼有櫻桃?”
“宮裡賜的。”琉璃神秘兮兮的道:“除了老太爺和老夫人,就只有姑娘這兒有。”
慕越聽着眸光一閃,“宮裡賜的。怎麼沒有大伯父、大伯母和父親的呢?”
琉璃不以爲意的聳了聳肩道:“不知道,這是老夫人房裡的姐姐送過來的。”
“讓人送去給三老爺吧!”
“姑娘?”。琉璃眼露驚訝,她原得意着,大房和二房都沒有,老夫人只分給姑娘。
慕越沒有解釋,只讓她們把櫻桃送出去,琉璃從命,轉身出去讓人給三老爺送去後,轉回來時,不由多說了兩句。慕越聽了也沒惱,不過也沒說話。僅擡頭看了白露一眼,白露立時扯了琉璃一下,讓她閉嘴。
慕越帶着白露去小院的書房練字,她們一走,廂房裡琉璃就像山裡趁獅子不在,稱王的猴子般,朝小丫鬟們擺擺手,將人全趕出去。自個兒卻是一屁股坐到椅子裡。嚷道:“那是老夫人給姑娘的,姑娘爲何不用呢?”還送去給三老爺!若是姑娘不吃,賞給她們吃也成啊!
原在內室整理衣物的琉瓏走過。來朝她光潔的額頭就是狠戳一記。“就記着吃!你個吃貨。”
“姐姐這話說的好沒理,人以食爲天,不記吃要記啥?”琉璃振振有詞的道。
琉瓏瞪她一眼,幾個三等丫鬟早在她走出內室時,就避了出去,夏香見狀拿起茶壼,藉口去沏茶退出去。
琉瓏朝她感激的笑了下,轉回頭斥道:“你啊!真是傻了,那是宮裡賜的,你以爲姑娘不想吃?外頭還沒得賣呢!可姑娘爲何不吃,還讓人給三老爺送去?”
“爲啥?”琉璃眨着柔媚大眼問。
琉瓏撫額輕嘆,虧她這樣子的,還能被老夫人指來侍候慕越姑娘。“若是府里人人都有,姑娘不用,賞給咱們,咱們用了,別人知道了也沒話說,但府裡只有老太爺和老夫人有,連大老爺和大夫人都沒有,獨獨咱們姑娘有,姑娘若沒有問一聲,就用了,只怕立時就有人說咱們姑娘輕狂,連父兄都沒有,就自個兒吃獨食。”
“那,姑娘不吃,也不用送出去嘛!賞咱們不成?”琉璃念念不忘想吃,琉瓏狠瞪她一眼。
“傻子!老夫人就只大老爺和三老爺兩個兒子了,能不疼着嗎?故意只給咱們姑娘,是在試探姑娘的孝心哪!”
琉璃暗道,不過一盤櫻桃罷了!
白露邊研墨,邊好奇的看着站在案前寫大字的慕越,慕越寫完了大字,又讓她拿了一張白紙鋪上,將方纔雨中美景畫下來,白露看着心裡暗道,誰說咱們姑娘大字不識,沒有才華的,她雖懂得不多,但慕越姑娘寫的大字,比慕意姑奶奶的字還好看,而且慕越姑娘還會作畫呢!
只是……
“姑娘,您既能書能畫,爲何上回章姑娘讓您畫幅畫,您卻不應呢?”
慕越被她這冷不妨的問題,問的一愣,後來想起那件事來,不由皺了皺鼻子,不解的道:“那位章姑娘是誰啊?她要我作畫,我就得乖乖聽命?我又不賣畫維生,幹麼聽她的?”
白露被她應得一怔,“可是……”
“我一不賣畫,二與她不熟,爲何要作幅畫給她?”
“閨中女子常以畫作、詩文交換,以示友好。”藍慕葭扶着腰,從外頭走進來。
“慕葭姐姐怎麼來了?坐,快去看看還有沒有紅棗枸杞湯,有給慕葭姐姐倒一碗來。”慕越不敢讓孕婦站着,讓她坐,又讓白露去盛湯來。
“別忙了。”藍慕葭笑着讓慕越別忙,拉慕越坐下後,才又道:“不過你沒應她也好。”
慕越拿了一個彈墨大迎枕,給藍慕葭墊到後腰,“那位章姑娘可不像要與人交好,兇巴巴的呢!”
自進京後,她所見到的人,討好巴結她的人不少,像龍五、延禧這般找麻煩的也有,不過延禧縣主的身份在那兒,自己不好與她硬碰,至於龍五,那就是個好哄的,章姑娘這種的又是另一種人了,眼露惡意一副居高臨下模樣,就差沒明着嫌棄她不擅詩詞歌賦,不通琴棋書畫,是個粗鄙之人了,鄙視了人,還一副降恩紆貴的態度,讓她不由好奇這位章姑娘的身份。
“她?她外祖父是錦昌侯,其父是戶部侍郎。”
“我還以爲她是個公主呢!”
藍慕葭從白露手裡接過湯碗,忍着笑道:“之前向皇后曾有意選她爲順王妃。”
慕越頜首。“怪不得我覺得她看我的眼神,又羨又妒,原來是怨我搶了她的夫婿啊!”
藍慕葭啐了她一口,“別胡說,向皇后雖曾有意,但皇上那兒就給回掉了。”
慕越點點頭,從懷裡掏出一張小紙條,“那她約我見面,也不用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