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大夫人看這情況似是不對,便帶着女兒和侄女起身,向主家告辭,定平大長公主挽着慕越的手直道:“今兒招待不週,回頭可別與你外祖母告狀去!”見慕越點頭應了,又頻頻交代空了要常來頑,然後命長孫媳親自送她們。
定平大長公主府的春日宴設在後花園,處處佈置得花團錦簇,可惜赴宴的貴客們都急着回府打探消息,汾王近來備受聖寵,來赴宴的夫人們,家中有人在五城兵馬司任職,也有人管着京衛,遇着此事,自家不知會否受牽連。
一時間要從後花園出府的夫人衆多,不過就算如此,由大長公主孫媳親送的慕越及藍大夫人母女,自是排在最前頭,走到宴客敞軒前的小廣場,早有排列整齊的青帷小車候着,藍大夫人帶着女兒乘一輛,慕越則獨坐一輛,正扶着丫鬟的手要上車,忽聞一溫雅女聲喚她:“十二弟妹。”
慕越聞聲望去,忙轉身福禮,原來是晉王妃,“七皇嫂怎麼也急着要走?”方纔與定平大長公主辭別時,晉王妃正與幾位夫人說話,不想才一會兒功夫,她就來到自己身後了?
“我們一起出去吧!”晉王妃柔聲對慕越道,慕越點頭,讓晉王妃先上車,然後自己尾隨在後,趕車的僕婦很穩健,車速平穩,晉王妃沉吟半晌,纔對慕越道:“多謝弟妹,方纔若不是瞧見你出來,我還真不好脫身。”
咦?慕越疑惑的看着對方,晉王妃苦笑,“汾王近來風頭太盛,那幾位夫人想着要結識十一弟妹,可是,今兒大長公主也下帖子給她了。偏她說不適給推了沒來。”晉王妃朝慕越苦笑道:“那幾位夫人就纏着我,想要我幫忙她們結識汾王妃。”
慕越越聽越不明白,“十一皇嫂原就是京里長大的,難道那幾位夫人此前不識她?”而且自己也在啊!爲何是找晉王妃引見,而不是找自己呢?
晉王妃聞言怔忡了下,隨即反應過來,“那幾位夫人並不是一直在京裡的,我與她們也是初識呢!”
纔剛初識,就這樣巴着晉王妃,不讓她走。還要她幫着引見汾王妃?定平大長公主的春日宴,怎麼會請這樣的人來呢?
看慕越一臉疑惑,晉王妃笑着解釋道:“定平大長公主的春日宴。最主要是讓各家帶着家裡適齡的女眷來露臉,因此有不少夫人們藉機來相媳婦的。”若能藉此結識貴人,助自家得利,那自是再好不過的事了!
“那我們……”她記得晉王妃的兒子還不急着相媳婦吧?自己才新婚!難不成定平大長公主下帖子給她,是讓她來給阿朔相看側妃人選的?
也不對。今兒她一直待在藍大夫人身邊,藍慕金的女兒還不會走路,今天也沒來啊!
晉王妃看着慕越那變幻不定的臉色,不禁覺得好笑,這個弟妹可比旁人可親得多,瞧瞧那小臉上表情多樣。心思壓根藏不住啊!“弟妹?弟妹?”
“啊?不好意思,皇嫂勿怪,我。走神了。”
“呵呵,不怪,不怪,你們新婚燕爾正是情濃之時,我看定平大長公主待你又親近。想來下帖子給你,肯定只是讓你出來散心。多認得些人。”
慕越沒想到自己心思被看穿,尷尬的傻笑了下,與晉王妃論起家常來,要說跟人聊天閒扯,她還真不在行,但是,跟有孩子的人閒聊,不必愁沒話題,有關孩子的話題多着呢!只要提個頭,就能聊上半天。
她琴棋書畫雖樣樣通,卻也樣樣鬆,顧嬤嬤就教她,人多的場子,若真拗不過了,就丟個自己還行的話題出去,至少不能讓人三言兩語就砸回來,免得露了自己的底,人少的場合,要是知交好友,大家知根究柢的,也就不必遮掩,大大方方亮出自己的底,因爲這些東西雖然閨中少女人人得學,但是真正有兩下子的人少矣!大多都是花架子,爲的只是姑娘閨中名聲,名聲若好,將來論起婚事來,比旁人多點勝算罷了!
讓她別以爲,那些京中貴女就真的個個琴棋書畫皆了得,女紅針黹樣樣皆強,“您以爲那些姑娘家都仙人下凡啊?個個那麼強?那只是她們會做戲,掩飾得好罷了!姑娘天資聰穎,老婆子現在跟您說得再多,也不如您到時親自見識,只一項您千萬記在心裡。”顧嬤嬤頓了下,擡手撫順慕越鬢邊的碎髮,午後的陽光自窗櫺灑入,將屋子照得暖烘烘的,“千萬別妄自菲薄。”
晉王妃婚前以文采出衆聞名,慕越初時與她說話,都有些害怕,萬一她說些什麼自己不懂的東西怎麼辦?或是她問的話,自己回不上,豈不是丟臉了?
所以晉王妃一開始與她聊家常,她就問晉王妃這麼急着回去,是不是擔心孩子?果然,晉王妃蹙着她那好看的眉,憂心忡忡的說起小兒子前天吵着要去後園玩水,這時節雖已是春日,但這兩日天氣有些不穩定,怕他出意外,不許他去,今日出門,也不知府裡那些侍候的,會不會拗不過他,縱着他去後園玩水。
慕越暗鬆口氣,忙把藍以齊兄弟之前頑皮的事拿出來說,晉王妃聽了眉頭皺得更緊,慕越見狀暗道不好,忙道:“我想他應該不像我那兩侄兒一樣皮。”
“只怕比藍家兩位小少爺還皮。”晉王母妃已逝,但晉王的奶嬤嬤還在,晉王開府時,她便跟着侍候,這位老人家雖不是婆婆,卻比正經婆婆還難纏,晉王妃身爲正妃,也常常被她攪得心煩意亂,興許是少有人能聽她抱怨這位奶嬤嬤,晉王妃說了一路,下車時,還面頰染暈,眉間陰鬱卻是散了些。
慕越與她道別,各自上車回家。
今日隨她出門的是圓兒和草兒,圓兒持重,草兒活潑。上了車後,圓兒侍候慕越周到,草兒則是嘰嘰喳喳的說着今日在大長公主府的見聞。
“娘娘,王爺讓人送了信來,皇上召他進宮去了。”圓兒沒打斷草兒,只倒了杯茶給慕越,徑行說道。
草兒也不惱,笑嘻嘻的靠過來道:“王爺說了,讓王妃不用等他回府,夜了別熬着。先歇了吧!”
圓兒看她一眼,對慕越點頭,“王爺是這麼交代的。”
“來送信的是那個?”
“是德安。”
德安哪!那小子長得白晳嘴甜。這些話可能是他自己多嘴添的,回頭得跟阿朔講一聲,讓他盯着些,汾王若真的失蹤,自然是驚動皇帝了。太子還沒回來,晉王幾個兄弟只怕都被皇帝召進宮去,慕越想阿朔人在宮裡,應該無事,她問明有多少人隨王爺進宮,得知阿朔的親衛都跟出去了。便放下心來,專心料理家務。
宮裡的氣氛卻是十分凝重,後宮的麗嬪得知兒子失蹤的消息。慌得不知所措,哭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要去求見皇上,求他定要把汾王找回來,不過她還沒出宮,就讓賢、德二妃攔下。“麗嬪妹妹這是怎麼了,慌成這模樣?”德妃示意宮女侍候麗嬪梳洗。麗嬪哭嚷着想掙脫宮女的手,賢妃又勸:“皇上那兒已經知道汾王失蹤的事,心裡頭正煩亂着,順天府尹和五城兵馬司的統領都進宮彙報情況了,你就別添亂了,好生的在宮裡待着,一有消息,我們立時讓人來通知你就是。”
麗嬪不是管宮務的,前朝若有什麼消息,也是先通知賢、德二妃,麗嬪擦過臉,腦子總算清醒一些,明白自己就算真去見皇上,她也見不着,只得溫順的聽勸,待在自己的宮裡,賢妃和德妃原都在此陪着,不過隔了一會兒,就有人來請,後宮女人多,事兒也多,賢、德二妃着實不得閒,吩咐人好生侍候,便起身走了。
寧嬪因兒子此次出京,與汾王處得不錯,知道汾王出事,應十四皇子請求,前來探望,其他宮的嬪妃也紛紛來探,倒是讓麗嬪因招呼衆人而分心,不再如初聞消息時那般憂心。
汾王妃沒有進宮,她待在王府等候消息,她身邊的嬤嬤勸她用飯,兩個大宮女輕手輕腳的親自將食盒裡的食盤擺上桌,這種差事,平常是小宮女或是汾王妃陪嫁的大丫鬟做的,可是今天她們不想被遣出去,便強接了這差事,她們邊擺食盤,邊跟着嬤嬤勸汾王妃。
正柔聲勸着的嬤嬤看了她們兩一眼,沒說什麼,轉回去勸汾王妃,而汾王妃幾個大丫鬟被擠的沒事做,只得站在一旁,用眼睛剜着那兩個獻殷勤的大宮女,汾王妃無奈的喝了點湯便不吃了,“嬤嬤,你帶她們下去用飯吧!讓我一個人歇一歇。”
嬤嬤原要再說什麼,但看汾王妃一臉堅決的神色,便歇了再勸的心,點頭帶着大丫鬟們退下,那兩名宮女原待說什麼,看到汾王妃沉着臉,訕訕的說了幾句話,就退出正房,來到外間,另外兩個大宮女見她們總算出來了,一個相貌美豔的大宮女便笑道:“都什麼時候了,還上趕着討好王妃,哼!”
另一個容貌端莊卻生得一雙媚眼的大宮女,拉着前者的手急道:“行了,你們別吵,王妃心情不好着,難道真要把王妃惹惱了,你們才高興?”
從正房出來的大宮女沒好氣的回道:“咱們都是侍候王妃的,王爺出了那麼大的事,咱們就得陪在王妃身邊,這是咱們該做的,再說了,你們就不擔心王爺嗎?”
當然是擔心的,汾王好不容易得到聖寵,要是就這麼沒了......
汾王不比秦王年家底豐厚,偏偏出手又是個大方的,王爺要是有個萬一,沒有留子嗣,王妃自己日子就不好過,她們這些侍候的人,還有什麼好前途?大宮女們憂心汾王安危,更憂心自己。
汾王妃的陪嫁大丫鬟們跟着嬤嬤去了耳房,幾個人圍在耳房中央的八仙桌發愁,“究竟是什麼人,竟然敢當街擄人?”大丫鬟之一憤憤的拍桌。
“王妃本來要去赴定平大長公主府的春日宴,王爺還說要送她去,再接她回來,誰知道,玉荷那個狐媚子,竟然說動王爺帶她出城賞春!”在場目擊王爺、王妃起爭執的大丫鬟爲自家主子抱不平。
“可不是!我看王妃氣得不輕,偏偏王爺還不當回事!”另一個大丫鬟嘆道。
“好了!別再說了,說這些做什麼?趕緊吃東西吧!填飽了肚子就快些回王妃那兒侍候去。”嬤嬤讓小丫鬟端了湯麪上桌,一人一碗,催着她們趕緊用飯。
“翠華她們不是在嗎?咱們急什麼!”翠華就是方纔在房裡的大宮女之一。
“她們辦事,你們放得下心?”
嬤嬤這麼一說,幾個大丫鬟坐不住了,趕緊埋頭吃麪。
順王府這方,慕越看看時辰,已是亥正,想來阿朔今晚是不回來了吧?
正打算叫人關院門落鑰,就聽到小丫鬟通報:“王爺回來了!”
慕越連忙起身,才趿上鞋,就聽到外間門簾輕響,她忙起身要往外走,東方朔已大步流星走進內室,夫妻兩差點撞在一塊,東方朔伸手抱住她,慕越嗅到他身上一股重重的煙味,“這是怎麼了?”
東方朔埋首在她肩頭上,慕越連忙問他餓不餓,要不要吃點什麼?他只搖頭,低聲道:“讓人送些熱湯就好。”慕越應了,又問:“你身上怎麼一股煙味?”說是煙味也不準確,其實是很多種味道雜在一起,像是當年馬廄失火一樣的味道,不止木料被大火燒灼,還有馬匹被燒死的肉焦味......“我讓人備水來,你洗洗?”東方朔悶悶的應了聲。
“那兒失火了?”慕越覺得他情緒不對,卻又不知該怎麼問,只得隨口問道,照大嫂教的方法引他說話,只是等了很久,都沒等到他說話,慕越有些氣餒了,就聽到他黯啞的聲音在她耳邊輕道:“外城,慶豐貨棧。” 逆王藏匿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