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皇故去,全國舉哀。
皇帝綴朝三日,爾後照常處理朝政,但朝臣都看得很清楚,皇帝時常心不在焉,朝臣年紀都不小,也都有喪親的經歷,對皇帝的走神都頗能體諒。
太上皇移靈入皇陵後,張德興等心腹內官被皇帝留用,賢太妃等移往偏殿,十七公主等則依母而居,大周自此真正進入慶元帝的時代。
慶元三年正旦,北胡、蠻族皆遣使來賀,猛王太妃代子向大周慶元帝求娶公主,然慶元帝之女尚年幼,來使便代主求娶十八公主。
皇帝不置可否,宣佈退朝。
他還未回宮,消息已傳至長春宮偏殿,簡太嬪哀嚎一聲!抱着女兒痛哭,十八公主只能輕拍母親的背安撫她,她其實很想離開這座困死人的宮殿,她想如十七那樣,想出宮就出宮,想去幾位親王家蹭飯就去,可她不成。
她與幾位皇兄都不熟,有時候她想,如果她沒有帶着宮女,走在宮中,皇帝哥哥見着她,只怕也不認得她是那個吧?
十七的婚事必不用愁的,賢太妃在太上皇身邊侍候,聽聞太上皇曾道,幾個女兒的婚事他要親自操辦的,可是,他什麼都還沒來得及做,人就走了!想到這兒,十八公主又哭了一回,又傷懷自己終身,竟哭暈了過去,嚇得身邊侍候的宮女慌張走竄,虧得皇后正巧來探賢太妃,聽聞消息便與賢太妃母女一起來探,見這情況不由大怒。
急召太醫前來,命身邊宮人將暈倒在地的十八長公主扶回牀上去,才怒斥衆宮人。
“爾寺貼身侍候着長公主,見長公主傷心不知勸慰,見長公主暈厥,竟不知侍候好長公主。也不召請太醫,只如慌神的亂竄成何體統,來人,將她們全押下去,既侍候不好長公主,本宮另遣好的來。”
話聲方落,接到消息的簡太嬪匆匆趕到,聞言大怒,冷聲道:“皇后娘娘好大的氣性!太上皇甫去,皇后娘娘這就來欺負我們孤兒寡母了嗎?”
皇后一噎。賢太妃暗自嘆息,十七長公主撇了嘴,簡太嬪從來就不討人喜歡。低調,也是因爲沒底氣,簡家原是勳貴,簡太嬪初入宮時也曾高傲的睥睨羣芳過,只是被當時風頭無兩的皇貴妃打壓得擡不起頭。後來簡太嬪父兄掃蕩海賊時失利,父親陣亡,兄失蹤,簡家一蹶不振,本寄望能生個皇子的,卻動了胎氣早產。簡太嬪傷了身子,女兒又體弱,從此徹底歇了與人一爭長短之心。
賢太妃倒是沒想到。太上皇過世後,簡太嬪竟脾氣見長,敢跟皇后叫板了?
皇后忍着氣,道:“太嬪言重了!本宮不過是心疼皇妹,小小年紀心思過重。身邊侍候的人也不知輕重,皇妹昏倒在地。她們竟不知將人扶起,兀自慌亂四竄,若非本宮等人來得及時,哼!不知十八皇妹會在地上躺多久呢!”
皇后也不是沒脾氣的,說到最後,火氣也上來了。如今這宮裡頭她最大,這些太妃、太嬪們都不是她的正經婆婆,想要她多禮敬?人家賢太妃都不曾對她出言不遜呢!這簡太嬪竟敢指責她欺負她們孤兒寡母?
簡太嬪被皇后這麼一頂,頗爲尷尬,她只聽到皇后怒斥宮人的話,卻不知這些人做了何事被訓斥,知曉是因她們怠慢十八公主遇事慌亂才被皇后訓斥,簡太嬪不禁漲紅了臉,可又拉不下臉跟皇后賠不是,只能朝賢太妃看去。
賢太妃能說什麼?只能打圓場!
將場子囫圇過去,出了十八公主孃兒兩所居之殿,皇后忍不住重重嘆口氣,簡太嬪所在之處實在太過壓抑,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她忍不住打量賢太妃,賢太妃正在與女兒說話,母女兩喁喁私語,雖在孝期,十七長公主穿着素淡,但眉目開朗,眼神清澈,賢太妃喪夫,卻心平氣和沒有憤世嫉俗之慨,在她身上沒有簡太嬪身上的緊繃不安。
一樣是失去了依靠終身的男人,賢太妃與簡太嬪兩人應對的態度實在天差地遠,雖然簡太嬪的反應較似常人該有的情緒,但對皇后來說,賢太妃這般不卑不亢柔和溫順的態度,更讓人憐惜,忍不住想爲她多做一些。
也許是皇后探索的目光停留在賢太妃身上太久了,賢太妃打發走女兒後,淡笑的爲簡太嬪說話。“十八這孩子身子實在太弱,猛王太妃意欲爲猛王求娶,簡太嬪是心急女兒吧!”
“本宮也是爲人母的,怎麼會不懂她爲女憂心的一片慈母心,只是她也太胡塗了!還沒搞清楚發生何事,就妄下定論口不擇言,今日幸而是太妃與本宮同去,今兒若是在皇上面前,她也這般口不擇言……”
賢太妃苦笑,簡太嬪怕女兒被皇帝許出去,她又如何不怕?先帝曾拒絕北胡王求娶公主的要求,但女兒和同父異母的妹子,別說皇帝了,就是尋常人家也有所差別的,十七公主的親事她相看了許多人家,但太上皇過世,女兒得守孝,三年孝期後,先前看中的後生早就娶妻生子了吧?
皇后見她嘆息不止,不免動問,得知賢太妃爲此憂心,皇后不禁微笑。“您放心吧!皇上心裡有數呢!”因太上皇過世,原本要開的恩科延到了慶元三年秋天。“到時候咱們從來考恩科的舉子裡挑個好的。”
賢太妃吶吶的問:“這能成嗎?不是尚了公主的駙馬就不能領實差的?”
“那是公主,咱們十七可是長公主啊!”
呃……能這樣子做嗎?賢太妃很憂慮,回頭請來順王妃、汾王妃幾位,她們在宮外,識得的人多交際也廣,小道消息也較皇后靈通一些。
因在國孝期,朝廷雖未禁酒,但也不能太明目張膽的開新酒莊是吧?
東方朔在京裡的酒莊延後開張,釀酒師父們卻是沒閒着,新找來的師父們除了要開發新酒。還要把舊有的酒給重新釀製,西靖酒莊因漸往養生藥酒發展,京城的酒莊爲與之區隔,便改釀各色果酒,果酒不烈,顏色多變口味衆多還甜絲絲的,頗受閨閣歡迎。
慕越與齊王妃同時到的,齊王妃見慕越身後的丫鬟捧着兩壇酒,便笑着招呼道:“您家皁釀酒師父又釀成新酒了?”
“沒呢!”就是釀成了也不會這時端出來顯擺,“這是藥酒。上回聽賢太妃說她腰骨痠痛,我家王爺特意請酒莊的師父釀了藥酒好給太妃用的。”
齊王妃含笑點頭,“十二皇嫂和皇兄真是孝順呢!”齊王妃比慕越小兩歲。說起話來特別喜歡眨巴着她的大眼睛盯着人直瞧,若是小孩子這麼做,倒是頂可愛的,但一個大姑娘,嗯。成了親的少婦還這麼瞅着人看,就有點……怎麼說呢?慕越覺得是不正經。
原以爲只有她這麼想,沒想到,到了賢太妃那兒,閒聊幾句後,齊王妃便告辭起身去見皇后。賢太妃才嘆息一聲。“這孩子老這樣子看人,實在讓人滲得慌。”
“咦?我還以爲只有我這麼覺得!”
賢太妃掩嘴輕笑,此時汾王妃與汾王太妃來了。互相見了禮落坐之後,賢太妃便直說今日請她們來的目的。
汾王妃輕笑道:“怪道今兒過來沒看到十七皇妹!”
“算算日子,她也不小了!”
慕越心道,也不大啊!現在才十一歲啊!出孝也才十三歲,還沒及笄呢!犯得着這麼急嗎?
“順王回去沒說嗎?”汾王妃看慕越一臉不以爲然。便問。
“說什麼?”慕越最近在跟兒子死磕,對外頭的事幾乎是不聞問。這小傢伙隨明師父和醫谷聖手修習內功。破壞力很強大,上房揭瓦對他來說不過是小事一樁,兩歲多的孩子很固執,要什麼就要什麼,不能打折扣的。
前天慕越跟他說吃完早飯,就帶他去校場騎馬,可是後來皇莊上來了人,慕越沒空去,讓紀芳亭她們帶他去,他不肯走,就守在門邊,等到他娘忙完了,頂着大中午的驕陽吵着去要去騎馬,連飯也不肯吃,慕越只得帶他去,回來後覺得要好好收拾他,安哥兒也拗,母子兩便拗上了。
何媽媽看着不成樣,親去尋東方朔告狀,東方朔卻毫不在意,還說就讓他們娘兩兒較勁兒去!把何媽媽氣得,直道,“王爺,孩子不能寵,王妃也寵不得。”
“沒事!孩子小就是寵也就這幾年了!再大一點,進學了咱們想寵也不成。”
“那王妃呢?”
“王妃素來有分寸,媽媽是奶大她的,還不瞭解嗎?”
得,當家做主的都這麼縱容了,她還說什麼,就讓慕越和安哥兒兩去鬥。
因此汾王妃說起猛王太妃爲子求娶十八長公主的事,還真讓慕越大吃一驚。“那孩子多大啊?”
“十五、六歲了吧?”汾王妃其實也不清楚。十五的男孩子求娶十一歲的小女孩,慕越託着腮,暗想那是什麼樣子,其實當年東方朔跟她差得歲數,也差不多是猛王與十八長公主相差的年紀啊!
汾王妃聽了賢太妃煩惱的事,便安慰她,“不礙的,素來只說娶了公主的駙馬不好領實差,也不曾聽聞尚了長公主的駙馬就不能出仕。”
賢太妃苦笑,她其實不想女兒嫁什麼有前途的舉人,而是想讓女兒嫁個勳貴家的麼兒,上頭有兄嫂當着家孝敬公婆,小兒媳只消把小家管好就有好日子過。
慕越看汾王妃幾番話似都沒能讓賢太妃放鬆下來,便試探的問:“您是不樂意招個有前途的女婿?”
汾王妃一愣,轉頭看賢太妃,只見賢太妃不好意思的道,“十七的脾氣,我也不瞞你們,實在讓我放心不下啊!給她嫁個有前途的男人,日後若是夫妻和睦還好,但這仕途的事難能一帆風順的,萬一男人仕途上受了挫折,說不準就會怪到她長公主身份來。”
汾王妃倒是沒想過這一層,汾王太妃也不懂,慕越則寬慰她,“也不是一定榜下捉婿,只是多些選擇罷了,您不用擔心,十七妹妹的事咱們幾個當兄嫂都放在心上,您放心,既然您有這層顧慮,咱們在幫她留心時,就會注意這樣的人家的。”
汾王妃和汾王太妃也連聲應諾,賢太妃這才放下心來,與她們話家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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