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昌丞相府的書房內,縈繞着幾縷嫋嫋青煙,檀木的磬人香氣令人心曠神怡。
在偌大的書案之旁,擺放着一張舒適的軟榻。曹操身披一張薄被,半坐半躺地倚靠在榻上,神情凝重地閱覽着手中的絹書。曹操的兒子五官中郎將曹丕,和賈詡、荀攸、董昭、陳羣、鍾繇等五位重臣,席地跪坐在左右兩列。本來這種場合,應該少不了曹操的得力臂助荀彧的,但是這位號稱王佐之才的尚書令,自從數月前曹操稱魏公之時起,就一直託病不出,這次議事之前,曹操也曾派人去通知他,但是他還是一如既往地藉口自己臥病在牀,不肯來列席。
“不來就不來吧,反正也不多他一個!”曹操想起舊事,心中有氣,哼了一聲就把看完的絹書遞給下首的曹丕。受命主掌情報蒐集分析的賈詡,早已在天南海北鋪下了一道相當完善的細作網絡。也就是在荊州和益州三州,因爲劉備方面前段時間的大清洗,使得曹方細作遭到幾乎致命性的打擊,再進行潛伏和情報蒐集已變得異常困難。而除此之外的其他各州郡,只要是稍爲重要些的事務,曹操這裡都能得到一些消息。最近的四、五日來,幾乎每日都有數十匹快馬流星馳入許昌,其中近半都是跟益州的事情有關。
曹丕看完之後遞給賈詡,後者還是一如既往地目無表情,看完之後就跟沒看似的。其餘的諸人看完之後,卻是不免有些竊竊私語了。這封緊急軍情也沒講別的事情,就是鎮守關中的夏侯淵告訴曹操,馬超已經和張飛撤回漢中。不過他們順手牽羊,長安和渭南等地大部分的百姓,也被他們裹挾一起撤往漢中,人數差不多有個七八萬人的樣子。
“未曾料想這劉玄德也這麼實際了!”陳羣看完之後有些詫異地道,臨走的時候還帶刮地皮的,這簡直就是鬼子掃蕩,哪還有半分漢室皇叔的風采。陳羣曾經是劉備的幕僚。知道自己這個老上司是什麼人,哪想到現在卻是這副屌絲德行。
“非止如此,當年在皖城和合肥。他就已經這麼做了。這個大耳賊,當真是越來越奸詐了。”曹操恨恨不已地道。這一次爲了對付劉備,曹操可謂是絞盡腦汁了。幾經周折,這纔想出一個不是辦法的辦法。利用馬超來對付劉備,甚至連南蠻子都出動了。本以爲就算不能把劉備的基業連根拔起,但是讓他大出血還是沒問題的。只是沒想到劉備在遭受了這全方位的打擊之後,雖然險象環生,但是居然還是奇蹟一般地存活了下來。大耳賊啊大耳賊。你當真是不死之身嗎?
曹操心中隱隱然有了一絲不祥的預感,這次這麼好的機會,都未能把這個大耳賊幹掉,恐怕日後真的是不太好收場了。就在這時其餘諸人也都已經陸續看完了信件,當下還是由荀攸稍一沉吟首先開口道:“魏公,如此看來,劉備是打算收兵了。只是這一來,子丹將軍那裡。情況恐怕就不太妙了!”
“公達的意思是?”曹操不置可否地道。
“子丹將軍孤軍深入漢中。原本是趁着漢中空虛,突襲南鄭以攪亂劉備的陣腳。可是如今劉備陸續回軍,關羽已經撤回襄陽,張飛他們再撤回漢中的話,子丹將軍恐怕就難以脫身了。”荀攸稍微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以兩萬人馬身陷人生地不熟的敵軍腹地。任誰都知道這樣的結局意味着什麼。
“可是魏公已經下令子丹將軍撤軍了啊!”董昭有些不解地道。
“漢中距此路途雖然遙遠,但是魏公月前就已經下令子丹將軍撤軍。至此還未能撤來,我看多半是子丹將軍沒有收到訊息。以至於被困在漢中。”荀攸撫須沉聲道,頓了一頓,荀攸又道:“再者,如今孫權已盡佔江淮之地,前日徐州告急。若是再不謹慎以對,只怕東南之地,再不爲國家所有!”
話說到這裡,大家幾乎都已經沒有了繼續談下去的興致。就連曹操自己也有些想不明白,爲什麼那些強大的敵人都被自己給解決了,獨獨剩下這個劉備和孫權這兩個宛若不死小強,生命力極其頑強。想到這裡,曹操不免感覺有些頭疼了。
“父相,依我之見,恐怕我們要稍稍調整一下戰略,來對付劉備了!”就在這時曹丕忽然開口道。曹操聞言眉毛一皺,這才緩緩開口道:“子桓此言何意?”
曹丕輕嘆一口氣,這纔開口道:“父相,如今劉備據有三州之地,益州有山川之峻,荊州有江河之險。我軍的精銳騎軍無法一展所長,因此今番設計不可謂不周詳,卻還是功虧一簣,只因爲劉備佔據山川之險之故。”
曹丕這話,一下子就把事情最根本的原因找出來了。要說曹操這一次確實是鬱悶壞了,幾處戰場都是佔據了優勢,但卻遲遲無法把這優勢化爲勝勢。就拿漢中來說,徐晃的三萬人馬被魏延的萬把人堵在斜谷道口,卻是不得寸進。曹操打了一輩子的仗,還是頭一次碰到這樣的問題。想到這裡曹操也是鬱悶極了,要是換成當年在徐州,我的虎豹騎+青州軍,早就把你這大耳賊給突突了。歸根結底還在於對方的地利優勢實在是太過強悍,自己沒辦法突破那層層天險。
點頭表示贊同之後,曹操也是問道:“那依子桓之見,該當如何呢?”
曹丕既然敢說出這話,自然是有了相應的對策,當下胸有成竹地道:“益州有山川之險,不可猝圖。但是荊州卻是四戰之地,只要謀劃得當,不難攻取。再者不止是我們,還有人對荊州也是虎視眈眈。”
“孫權?”董昭聞言眼前不禁一亮,不過一旁的陳羣已經是皺眉道:“話雖如此,但是前番魏公曾經設計,孫權也確實和劉備大打出手。可是我軍一南下荊州,孫權便即和劉備言和,聯軍再和主公爲敵。如此反覆無恥之人,又有何用?”
“呵呵,長文,正因爲這孫權是反覆無常之人。因此纔可以善加利用啊。如今他雖然已經盡佔江淮之地,但是徐州和豫州不比江淮,皆是一馬平川之地。其間又無山川河流之險,江東水師再無用武之地。一旦孫權舉兵北上,我軍就可以將他衝個七零八落。在這個時候,我們要是給孫權指點一條明路。讓他配合我軍一起去攻打荊州,許以事成之後盡取江南之地,那麼孫權還會不答應嗎?”曹丕呵呵一笑,向陳羣反問道。
“大公子的意思是,聯合孫權對付劉備?”陳羣這才意識到曹丕的意思。聽了他的話。所有人都覺得有些異想天開。曹操眉頭微不可查地略微一皺,卻是岔開話題道:“子桓雖言之有理,但是此事卻不可急在一時,日後再說!”
“喏!”雖然對曹操沒有采納自己的建議有些失望,但曹丕還是老老實實地擺出一副受教的樣子。當下曹操繼續討論了一些別的問題,便即散了議事。而曹丕在將將出門之時,悄無聲息地扯了一把賈詡的袖子。後者會意,當下登上曹丕的馬車。一起來到他新建的五官中郎將府中。
“賈大夫。我已照您的意思說了,爲何父王卻是這般不冷不熱呢?”遣散了一應閒雜人等,曹丕在自己的書房之中,有些懊惱地向賈詡問道。按照司馬懿指點的,曹丕在這半年來着實和賈詡拉近了關係。後者有感於曹丕的胸襟報復,也開始逐漸爲他出謀劃策。這一次聯合孫權圖謀荊州。就是賈詡的意見。
聽了曹丕的這句話,賈詡倒是不怎麼在意。反倒是呵呵一笑道:“大公子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大公子想想。魏公他是何等樣的人?”
“父相?”曹丕聞言一愣,不知道賈詡的意思。賈詡也不賣關子,直接開口解釋道:“魏公自從起兵以來,除了當年勢單力孤之時,曾經和袁紹一起共圖袁術,何曾與人聯手拒敵?如今魏公實力冠絕天下,就更不屑這麼做了。不過魏公既然沒有當面拒絕,那麼此事還大有可爲之處,大公子無需灰心!”
“賈大夫言之有理,那麼眼下,我該當何爲呢?”曹丕點頭之後又問道。
賈詡輕撫着自己頷下的山羊鬍子,這纔開口道:“曹子丹將軍被困絕境,覆滅只是早晚的事。子丹將軍乃是魏公義子,和大公子也是分屬兄弟之親,作爲兄長,大公子其能眼看着子丹將軍落入劉備之手?因此接下來的幾日裡,大公子就該向魏公進言,如何救援子丹將軍!就算事不可爲,也要聊盡人事!而一旦子丹將軍能夠就此獲救,那麼日後必然是感激大公子。”
“那是!”曹丕連連點頭道,不過隨即問道:“既然如此,賈大夫可有良策?”
賈詡稍一思索,當下說出一番話來,曹丕也是聽得連連點頭,準備就此依計行事。而與此同時,被他們視爲籌碼的曹真,卻在呼呼大睡。
之所以大白天睡覺,曹真也是無奈了。深入大巴山這多天來,爲了與劉軍周旋,曹真時常整夜地分析情報、思索作戰計劃,也虧得他身體強壯,換作常人早已垮掉。就在他鼾聲連連的時候,曹休急步來到了他的身旁,但一看疲乏的曹真正在休息。猶豫了一下,轉身正想輕手輕腳地離去。
“有什麼情況?”就在這時鼾聲陡然間停止,曹真緩緩睜開眼睛,輕聲問道。
“子丹,”曹休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斥候剛剛回報,劉封的兵馬行到距離我軍火攻陷阱不到10裡的地方,突然停了下來,隨後竟然折向東行了。”
“是嗎?”曹真聞言不置可否。自從曹真南下開始,馬謖和魏延就在他身後吊着,隔個大約十幾裡的樣子,也不主動挑戰,但是就這麼跟着。曹真本想設計給他們來個火攻,現在看來是被對方識破了。
不等曹真再有什麼計較,就在這時忽然有人來報,說是申儀有緊急軍情,需要當面求見。曹真雖然有些奇怪,但還是下令請他進來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