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水的上游,十餘艘火船,正藉助水流和風勢,急速而下。而且那些並不是一般的火船,而是艨艟戰艦,所有船隻的船頭上都是安裝着精鐵製造的撞角,就算是同樣的戰船,一旦被這玩意兒撞上了船舷,多半也是死路一條,更何況現在阻攔在它們面前的,只是一條小小的浮橋?
看到火船的到來,浮橋上的士卒們都是感到發自內心深處的驚恐。北方人會水的本就不多,但凡不通曉水性的人,對於河流都有一種發自內心的恐懼感。想到一旦這些火船撞上來,自己腳下的立足之地就肯定是會蕩然無存,自己勢必將落入這滔滔渭水之中,一時間尖叫、慘叫,撒丫子跑路的都有。
這樣的恐慌,在這座並不是特別堅實的浮橋之上,立即就引發了很嚴重的後果。不少人在奔跑的過程中,居然和自己人碰撞起來,隨後又牽連到其他左近的同袍。一些立足不穩的士卒,頓時就落入波濤洶涌的渭水河中,被湍急和河水給沖走了。而就在這片慌亂中,敵人越來越接近了。
第一艘火船正好差不多撞在了浮橋的正中間,隨即在士卒們的尖叫聲中猶如快刀切豆腐一般,把浮橋給從中間硬生生地切開。其餘的火船也是隨之跟上,對準這並不太堅實的浮橋其他的部位狠狠地撞了下去,不多時,張頜草草搭建的這座浮橋,就被蜂擁而下的火船給切成了數段。然後被洶涌的渭水河衝到下游。無影無蹤。而滯留在橋上沒能及時撤退的士卒們,差不多有個4、500人左右的樣子,也是一同落入水中,冒了幾下頭之後,就沉下不見,全部都化作水中亡魂。
渭水岸邊,看到這突發的一幕,曹仁諸將都是覺得遍體生寒,最後還是曹仁咬牙道:“劉大耳,你好毒啊!”此時渡過河的士卒差不多才兩萬人不到。其餘的大部分還都在渭水以南。橋斷了之後,雙方雖然還能隔河相望,但是卻是再無半點辦法可以守望相助了。敵人這一手的意圖很明顯,就是要等自己渡河渡到一半的時候。給自己來個半渡而擊,而且就目前來看,效果很明顯。
可是曹仁左思右想,怎麼都想不通的是,敵人怎麼知道自己會是選擇在這裡渡河,而且還瞞過己方的細作,安排好這些毒計的呢?事實上,不止是他沒有想到這一點,就連自認爲已經做好了一切準備的張頜,也萬萬沒有料到這樣的打擊會從天而降。在他看來。自己可以說是做到了萬無一失了。
張頜不知道的是,對於他現在的這個舉動,諸葛亮早在中原戰局勝負揭曉的時候,就已經料到了。在曹操戰敗之後,諸葛亮就斷言,眼下曹操兩處戰場都已經是一敗塗地了,他要是不糊塗到家的話,肯定是要轉攻爲守的。可是無論是還是守,曹操都不會任由被困渭南的幾萬人馬自生自滅。因爲如果少了他們這些人馬的話,曹操很可能會因爲極度缺乏兵力。就連最簡單的堅守都無法做到,更別說這其中,還有他的宗族兄弟曹仁和夏侯淵。
既然繼續和劉備大戰已經不現實,所以曹操唯一的選擇,就是派兵策應他們撤離。另一方面。劉備在分兵支援中原戰場之後,關中這裡的兵馬都是以步卒爲主。萬一對方派出虎豹騎等精銳騎兵。自己和對手的援軍硬碰的話,就算能夠擊敗對手,付出的代價也不會小。因此最爲切實的辦法,還是分而化之,先將敵人的力量予以分化,然後再分別加以消滅。
此外,張頜急於撤退的話,肯定是不耐煩慢悠悠地渡河的。更何況自己在渭水之中還有水師,張頜更是不敢如此託大。因此諸葛亮斷定,他最切實的手段肯定還是搭建浮橋,以求在最短的時間內渡河。針對這樣的可能性,諸葛亮讓人在上游準備十餘隻火船,爲的就是給張頜來一個終極打擊。在聽聞曹軍開始渡河之後,立即就以火船突襲,給張頜一個措手不及。
甚至就連張頜渡河的地點,也都在諸葛亮的預計之中。渭水流經道這一段之後,河道不僅最爲狹窄,而且距離蒲阪津也是很近,因此張頜沒理由不在這裡搭建浮橋渡河。針對這一點,諸葛亮早就將十餘隻火船就停在上游十餘里之處,等到船隻發動之後,曹軍細作雖然也覺察到了,但是火船來的速度實在太快,後知後覺的他們,也已經沒辦法及時通知張頜了。
這一切張頜自然是不知道的了,不等張頜他們回過神來,就在這時三萬劉軍精銳,在黃忠和魏延以及文聘的帶領下,立即從渭南殺出,朝着河對岸無人統領的數萬曹軍痛施殺手。這三萬多人都是劉軍的精銳不說,而且之前都是迂迴到渭南,正好避開了張頜的細作,立即就出人意料地殺出來,給他們來了個突然襲擊。
此時尚未渡河的曹軍少說也有四萬人左右,真要是作困獸之鬥的話,黃忠他們肯定是佔不到什麼便宜。但是眼下他們有兩個極大的軟肋,一是無人指揮,其二就是在被困渭南將近一個月之後,他們的鬥志已經是所剩無幾了。而且剛剛眼見敵人來了這麼一手之後,士卒們更加是心驚膽戰,不知道敵人還安排下了什麼可怕的毒計,因此一時間根本就無法全力以赴地作戰,被劉軍殺得潰不成軍。
看到自己的部下遭到敵人肆意的屠戮,曹仁和夏侯淵幾乎快要吐血了。但是着急歸着急,他們自己此刻卻是一點辦法都沒有,隔着一條渭水,除了大聲斥罵和指揮之外,其他任何方式的支援都無法給予。而且就連這點支援。也只能算是聊勝於無。真正起到的作用幾乎是象徵性的了。
“妙才,儁義,快想個辦法呀,再這樣下去可就都完了!”曹仁急聲道。不過還沒等夏侯淵想到個辦法,就在這時一騎快馬奔來,馬上的騎士幾乎是不等坐騎站穩腳跟,就一骨碌從馬背上摔了下來,連滾帶爬走到張頜面前,氣急敗壞地開口叫道:“張將軍,大事不妙。敵人突然大肆攻打蒲津關,郭淮將軍求救!”
“什麼?”張頜等人聞言頓時面面相覷,一時間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一臉的駭然。要是蒲津關被敵人打破的話,那麼自己的退路也就徹底地斷了。誠然,眼下攻打蒲津關的人馬有可能只是虛張聲勢,但是這個險大家還是冒不起。
聽到這個消息之後,夏侯淵腦海中在一瞬間,就閃過無數的念頭,但是最終還是不得不咬牙道:“速速回軍去救蒲津關,否則的話我們的後路就沒有了!”
“那眼前之事怎麼辦呢?”曹仁看了看對面的那些士卒,還是無法狠下心來徹底地將他們棄之不理。捨不得是一方面,此外眼下曹軍連遭敗績。若是再折損這數萬人馬,對日後的戰事肯定是影響極大的,搞不好等到自己撤回去,就算是想堅守,兵力短缺之餘也是無從堅守地起來了。
他的心思夏侯淵自然清楚,但是眼下的局勢,已經不容許他們繼續在這裡和對方糾纏了。一旦蒲阪津有失,到時候只怕所有人都要完蛋,當下夏侯淵也是咬牙道:“子孝,如今大局爲重。你我年過半百。死不足惜。子文乃是魏公親生骨肉,若是害得他此番身陷於此,你我就算是百死也難恕其罪,還是先撤吧!”
夏侯淵對曹仁的性格很瞭解,他這一說。曹仁就算是再不甘心,也不敢拿曹彰的生死不當回事。當下看了一眼河對面的戰鬥之後。只得咬牙道:“撤!”說完打馬轉頭,和曹仁一起率領全部已經渡河的人馬,開始往蒲阪津撤退。
他們這一撤退,河對岸的士卒們自然知道,自己已經是徹底淪爲棄子了。沒有人會在這樣的情況下,還會有足夠的鬥志去廝殺。之前之所以還在奮戰,很大程度上還是寄望於自己的上司,能夠想辦法幫助自己解脫困境,但是現在隨着曹仁他們的撤退,這點希望瞬間徹底地化爲泡影,鬥志自然也是一瀉千里了。
到了傍晚時分,戰鬥基本上是告一段落了,喊殺聲越來越小,平原上也只剩下零星的戰鬥。在戰鬥中失去頭顱的曹軍士卒的屍體橫躺在地面上,受傷的戰馬倒臥在地,掙扎着發出粗重的呼吸聲,空氣中到處都是瀰漫着濃郁刺鼻的血腥氣味。西邊天際投射過來的夕陽餘暉,給血戰後的平原,更平添了幾分淒涼的意味。
“老實點——走!”在這樣的呵斥聲中,一隊隊的曹軍俘虜被押送離開。地上的傷病員也被劉軍士卒一一扶起擡走,能治的就準備救治,不能治的就只好送他們一程了。所有的人都在有條不紊地忙着,而就在忙碌的人羣一側,數十騎一路奔馳而來,當先一人正是漢中王劉備,身後跟隨的還有諸葛亮等人。
“漢升,怎麼樣了?”看到黃忠等諸將正在那裡交談,劉備也是勒馬問道。
看到是劉備來了,黃忠等人連忙行禮,這纔開口道:“大王放心,此戰我軍大獲全勝,傷亡也是頗爲有限。這些曹軍被困了這麼多天,又沒有人指揮,對付他們實在是再容易不過的事了!只可惜曹仁和夏侯淵他們都已經渡河了,沒有能夠把他們聚而殲之。咳,可惜了!”說到這裡,黃忠也是懊惱地一拍大腿。
“能夠全殲曹軍大部,也已經不容易了!”劉備聽到這裡也是略感到有些遺憾,不過並沒有表現出來。夏侯淵和曹仁都是曹軍的大將,若能將他們之中任何一人斬殺,那麼對曹軍的打擊,尤其是對曹操的打擊那將是極大的。可惜的是老天似乎不想曹操這麼早完蛋,居然是讓他們就這麼跑了。
有些遺憾地搖了搖頭,劉備又是轉頭又向一旁的諸葛亮問道:“孔明,如今曹軍已經是北撤,依你之見,我們接下來該當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