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第 50 章

吳子棟的心跟着杯中的茶水抖了一下, 然後茶杯放在桌子上。她擡起頭,眼神清明,“她都告訴你了?”

吳子博沒有說徐氏的其他話, 點了點頭。

她這個弟弟從來就不是什麼好哄騙的人。若說以前好糊弄, 也是因爲當時年紀還小不知事兒。現在的他已經讀過許多年的書, 有了多位夫子的教導, 科舉考試成績更是不俗, 要是再想瞞着他什麼事兒恐怕就沒那麼簡單了。

不然也不能發現她的真實性別。

“我的性別你既然知道了,我也不願再瞞你。你今天來不是隻有證實我性別吧,還有什麼事兒?一併說了吧。”吳子博向來是個大孝子, 徐氏的話他一般不會反駁,況且他自己心中也會有考量吧。

自剛剛被吳子博說穿她的性別之後, 吳子棟便換了一副淡淡的態度, 不遠不近, 彷彿吳子博是熟悉的陌生人。吳子博皺了皺眉頭:“姐,你誤會我了。我今天來不是爲了說服你辭官的, 而是想告訴你,不管你選擇什麼我都會支持你。不離不棄,只因你是我的姐姐。”本來就該是我來保護你纔對啊。

吳子棟被他如此誠懇的話愣了一下,再看吳子博一身坦蕩,沒有半點謊言的跡象。心底裡那處獨留的空位不由的再次暖了。

不離不棄, 只因你是我的姐姐……

仿似不敢置信般問:“你就不怕我的身份被人揭穿後會影響你, 你……好不容易纔考上貢士, 明年還要參加殿試, 之後的前途可謂光明。”

吳子博看着她的樣子, 像個大男孩似的笑了下,露出一嘴的白牙, 無所謂:“姐姐會讓這種事發生嗎?”

當然不會!吳子棟心想,她是個一旦做事就要想周全的人,她既然有膽繼續爲官便有把握讓自己及家人在最後關頭全身而退。

“就算真的發生不可逆的事,姐姐自然放心,一切還有我,”作爲弟弟自然不會讓你受傷,以前總以爲你該保護弟弟,現在也該我來保護你了,吳子博頓了頓道,“姐姐不必理會孃的話,你乃大明狀元又是大理寺少卿,你這樣的有才華能力豈能在後院磋磨了一輩子,誰說的朝堂上只能有男人在,若是叫他們知道一羣大男人連個女人都比不了,還不如去上吊呢。”

“依我看,姐姐你就該在朝堂上施展你的才幹纔是,這裡纔是你該待的地方。”

“你不必將孃的話放在心上,她這一輩子苦慣了,窮苦的日子過怕了。若說都是爲了我也不盡然,到她這個年紀都想着兒女平安,膝下兒孫纏繞。年紀大了,有些事情就不如以前看的開了……”

接下來的話都是吳子博在說,吳子棟在應。她都不知道怎麼回弟弟的話纔好,原本以爲他會跟徐氏一個鼻孔出氣,她都想好了斷絕關係,往後無論她是榮是辱亦或者是死都與他們無關,現在可倒好,事情的發展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時間不早了,我也該告辭了,”吳子博說完這句話並沒有立刻就走,反而站在那猶豫道,“若是姐姐現在不想回家暫時住在這兒也好,只是日子久了別人恐怖會說閒話,這樣一來實在麻煩。況且,你跟趙將軍,”吳子博繼續,“就算別人不知道姐姐的性別,但是你畢竟是個女人,凡事還是有個名分的好。不如找個時間你跟他一起回府裡吃個飯吧。”

吳子棟更是怔愣,這是在勸告她應該跟趙彥衡成親?她沒聽錯吧。吳子博說完便走了,徒留下吳子棟仍在原地。

吳子博這個人說老實卻也不老實,但若說起擔當,他卻比任何人都有責任心。哪怕姐姐的真實身份不被外人所知,仍不希望她被人欺騙,依舊要求一個女人都想要的名分。吳子棟覺得她應該重新看待她這個弟弟了。

待回了房中,趙彥衡正手執一本兵書,聽見動靜擡頭看去。“你弟弟走了?”

“嗯。”吳子棟將剛纔的聊天都與他說了一遍,趙彥衡對這個沒見過的“小舅子”有這般的見識和膽量不由得高看一眼,待說到要他和吳子棟一起去吳府吃飯,他更是吃驚。

“早該如此,原本該我提纔是,但是就怕你不願意唐突了你,既然我這“小舅子”都說了,自然該去!”此話正中他心懷,雖說以吳子棟的身份這輩子除了他是不會跟其他男人接觸,但是他心裡總是少了什麼東西。這便是常人所說的“結婚生子。”

即便不會大肆操辦,但是該有的流程卻也不能少。

吳子博回去也不知道是怎麼跟徐氏說的,待到吳子棟跟趙彥衡上門那天,她竟然沒有說任何喪氣的話,正常氣氛下來竟然和和氣氣,最後雙方還定了辦禮的日子。

因爲吳子棟和趙彥衡在朝中都是比較顯眼的人物,到時也不大操大辦,且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到時就像現在這樣四個人一起吃頓飯就行了。

臨走之前,徐氏將吳子棟叫到屋裡來。多日來母女倆頭一次這樣安靜的坐着聊天談話。徐氏給她拿出了一個玉色手鐲,看上去質地很是古舊,想來價值定然不便宜。

“這是娘成親的時候,你姥姥給的,”說起那時候的事,徐氏眼裡泛着光芒,“女人一生大概就只有兩個日子是最開心的,一個是生孩子那日,另一個便是成親那日。”

她蒼老的手指撫着吳子棟的臉龐,眼裡有着她看不清的哀愁和悔意:“你從孃的肚子裡生出來的那天起便沒過過一天女人的日子,前些日子那樣要求你辭官讓你老老實實嫁人,你又怎會肯?畢竟女紅之類的事你一概不熟悉,這些事說來都是孃的錯,你怪我嗎?”徐氏看着女兒,吳子棟分的明白,她現在是真的後悔當初那“改女換男”的決定了。

可是又有什麼用呢?現在回頭已經晚了。

況且前世女人的日子她過的還不夠嗎?想來心中竟覺得微酸,她一個女人,現在這樣女扮男裝在朝堂上的日子卻比前世爲人女、爲人妻的任何時候都要來的暢意。

“娘,這是我自己選的路。我誰也不怪。”她道。

徐氏認真地看着她,片刻嘆了口氣,“前些天你弟弟跟我聊了很久,說了你在文人間的名聲、還說了你在朝堂上的壯舉。可能……你不辭官是對的。”她到底說出口了。

兩人又閒談了一會兒,連吳子棟跟趙彥衡以後的孩子都想到了,“趙家的事兒我也清楚,他那繼母去了莊子上,自然不可能讓她帶。孩子自然得由我來帶,到時就讓子博跟他拜個把子,這樣一來我也有了在外人看來帶孩子的由頭……”

……

聊了一個多時辰之後,吳子棟纔跟趙彥衡起身回去了。

路上想着徐氏的話,怪她?當然不。如果她沒有選擇那樣的做法,也許吳子棟都想不到入科舉這條路。最後也還是要找個男人,在後院與他過一生。哦不,也許不只是他,還有他的那些妾室、妾室的子女,她統統都要當成親生孩子一樣去待。可是……這怎麼可能呢?一個女人真的能將跟她搶奪丈夫的女人所生的孩子視作親生的嗎?

馬車裡她側頭看了眼趙彥衡,想着即便有幸最後找到個心宜的男人,也不可能去幫他去養別的女人所生的孩子吧,想想這幕她心裡便難受。

“怎麼了?可是暈車?”趙彥衡看着她皺眉,以爲是有不舒服。

“無事。”她壓着他的手,搖了搖頭。

趙彥衡看着她面色不太好的樣子,也沒多說,只想着回去以後得趕緊將她帶過來好好瞧瞧大夫。

馬車停在了趙彥衡的門口,兩人的院門一個左一個右,兩個人便一左一右的進了門。待剛進了門,趙彥衡便迫不及待的從兩個院子的中間穿了過去……

一日下朝之後,吳子棟從中宮門走過去,看到旁邊站了幾個侍衛,其中一個人看着眼熟她便多看了兩眼,身形頓時滯了,只因中間那個眼熟的男人竟是她從前的同窗,趙子睿。

那個口口生生說喜歡她,不得到她不罷休的人。

現在的趙子睿一臉鬍子拉碴,看上去就像一個從最貧瘠的地方出來的糙漢子,哪還有當初半點文雅公子的模樣。

吳子棟也只初初多看了兩眼,便把頭低下穿過。

過了幾天才聽趙彥衡說起過,原來他的父親當初摻雜了慶陽王起兵造反的事,雖然只是幫慶陽王傳了個話,但是也被新皇記恨了好久。後來趙子睿的父親趙瀚引官職就被撤了,皇上留了他一條命讓其回家養老,趙家自此也衰敗了。

只剩下趙子睿,後來選擇跟隨了趙彥衡的軍隊去了邊疆,這一待就是好幾個月,這幾個月便足以把一個從小嬌身冠養的人改變成另外一個跟原來生活毫不相干的人。

“你不會以爲他還對你有意思吧?”趙彥衡見她一副回憶的樣子,當下便想起趙子睿這個傢伙當初可還對着吳子棟死纏爛打過。心中頓時濃濃的醋意,酸酸道。

吳子棟聞言,只給了他一記白眼。

自己體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