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漸行漸遠,隱隱把自己當成瘟神一樣的小女孩,林益陽慢慢地眯起了眼睛。
早上十一點鐘的陽光,灑滿山野,灑在他俊美淡漠的臉龐上,給他鍍上了層層光芒。
原本已經好看到極致的五官,在光線的作用下,被修飾到了極致,就算他現在還處在青澀年紀,卻依舊英俊得令人瞠目結舌。
小芒。她叫小芒。
姓什麼呢?
這附近是羅家公社,大部分的人都姓羅,她也姓羅嗎?羅小芒?
林益陽默默的把書包上的泥土撣乾淨,又走到爆炸現場,把那些痕跡和引人懷疑的東西全都處理了,這才緩緩地朝着另一個方向走去。
翻過山,上了通往軍營的小路時,林益陽突然停下了腳步,重新打開書包,快速地把他的作業本全都翻了出來。
白底黑線的名字一欄寫着力透紙背的兩個字:林一。
他嘩啦啦翻完書和本子上所有落款處,姓名一欄上寫的是林一,並不是林益陽。
可他記得,她哭着叫他走的時候,很清楚叫了林益陽這三個字!
他很確定,那些燒過的書本紙上面全都不可能寫過林益陽三個字。他在這裡的名字,就是叫林一,除了爺爺和幾個軍中領導,應該再沒有人知道他的真名。
林益陽轉身,望着剛翻過的那座大山,又看了看掛在天正中的日頭,最終放棄了立即翻山過去問個清楚的打算。
馬上就要到中午了,他這個時間段,是應該回軍營吃飯的。
要是他不回去,爺爺派人去學校一問,他逃學的事就發了。
林益陽可不想自己找揍。
反正她就是附近公社的人,也知道她的名字叫羅小芒了,有空的時候再找她問一問便是了。
林益陽收拾好情緒,悄悄的回到了家屬大院,把將軍趕進了狗窩,他自己則是慢條斯理地往三樓上走。
走到二樓轉角處的時候,就看到一個穿着草綠色軍裝的黑臉漢子,正半蹲一級臺階上,死命地在摁着早就摁滅了的菸頭,一看到林益陽,他立馬站了起來,悄悄地指了指樓下,做了個讓他跑的手勢。
林益陽凝神聽了聽,就聽到三樓上傳來一道諂媚的男中音,“首長也別下手太狠了,林一其實人很聰明,可能正因爲比其他同學聰明瞭些,就難免有些小驕傲,以爲一堂兩堂課不上也影響不到他學業成績。
首長多跟他講講道理,小孩子嘛,多說就懂了。不必拿拳頭揍得鼻青臉腫的,徒惹同學笑話什麼的。”
林益陽扯了一下嘴角。
這個劉得柱,在學校就專打小報告,說話陰陽怪氣的,他不過半天沒去學校,他就巴巴的上門來告狀來了,還真是顯不出他來呢!
林益陽擡腳就往樓上走,把那黑臉膛的漢子嚇了一跳,連忙伸手攔,“你糊塗了?走反了吧?趁老領導沒發現之前趕緊跑啊!你這會兒上去,鐵定會挨軍棍。
老領導那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平時看着和和氣氣的,可是脾氣一上來了,棍子可是不認人的,太兇殘了,你屁股會被生生打爛的。”
林益陽扯了扯嘴角,“黑叔,你以爲跑了,就不用捱打了?”
周黑嘆了口氣,確實也是,跑了,回來一樣會挨。總不可能爲了省頓打就不回家了吧?
“可是等老領導氣消了,不就打得少了嘛?”
“跑了,只會打得更狠,不分生氣和消氣時段。黑叔,別攔了,讓我上去會會那打小報告的劉老師。”林益陽揮開周黑的手,徑直上了樓。
周黑無奈,只得緊跟着他上去,雖然他去了也肯定攔不住這頓打,可是有個外人在,總是會稍稍好那麼一絲絲吧。
好歹,別打出人命來啊。
劉得柱告完狀,得意地舉目四顧,這一看,就看到了掛在牆壁上的相框。看了沒一會兒,他就掏出帕子抹了額頭上的汗。軍營裡的小孩,有好幾個都在他任職的學校就讀,其他的小孩對老師本能的信服,就只有這姓林的最不服管教,有時候歪理邪說一大堆,非讓他這個當老師有時候都下不來臺。
可是他又成績不錯,不遲到不早退更不逃學,想抓他的錯處也抓不着。今天好不容易發現他沒來上課,他怎麼着也要上門來告訴家長一聲,順便治治林一這目中無人的臭毛病!
他來的時候就看到在營部門口那棵大榆樹下,有幾個老頭子在下象棋,他只是隨口那麼一問,結果正吵吵着下棋的其中一個老頭就站了起來,說他是林一的爺爺。
老頭子穿着洗得發白的軍服,上衣只有兩個口袋,人也瘦巴巴的,滿臉的皺紋,只有一雙眼睛在正眼看人的時候,時不時的透露出一絲壓迫感。
劉得柱就以爲這林家,就是普通的兵,然後他就大搖大擺的就跟着林爺爺進了門,把這狀得意洋洋的告了,還把話說得冠冕堂皇的。
林爺爺聽完之後,那臉立馬就黑得像鍋底一樣,直接進了裡屋,隔着一道門都能聽到他氣乎乎的聲音,一直嚷嚷着等林一回來就要收拾這個不聽話的小兔崽子。
林爺爺在裡屋呆了好一會兒了,來來回回的在走動,好像在找什麼趁手的打人工具。
劉得柱不想走,就想看着那臭小子倒黴,順便在適當的時候,表現表現爲人師表的同情心,拉上那麼一兩把顯顯仁義。
可是這麼一坐,這麼一打量,他就嚇到了。
林家外屋的牆壁上,掛着的相框裡,有一張黑白照,全是穿軍裝的,林爺爺坐在第一排的左邊第二個位置,在林爺爺的旁邊,坐了幾個他在報紙上看到過的大人物。
劉得柱的汗啊,就嘩嘩的下來了。
他,他好像幹了什麼蠢事?
這會子,他屁股下就像長了針似的,怎麼也坐不住了,一邊抹汗一邊衝裡屋裡客客氣氣地道:“林,林首長,我,我剛剛想起家還有事,我,我就先走了。其實吧,我也是替校長過來跑腿的,校長髮現林一不在堂,怕出現什麼意外,就特意差遣我過來瞧瞧的。”
林爺爺抄着一條黑漆漆的棍子走了出來,棍子一頭狠狠地往樓板上一戳,那氣勢,就跟八十萬禁軍教頭林沖要殺出一條血路一樣,氣勢驚人,威武無比。
劉得柱感覺自己真的做錯了事,只想着儘快脫身,並把這個黑鍋甩出去。
他十分慶幸,自己來的時候沒報姓名,他就只稱說是林一的老師,實際上他是隔壁班的老師。
只是林一壞了他的好事,下了他的面子,他就格外留意這個少年。
他是這麼想的啊,林一正好不在,他也沒報姓名,只要他及時走掉,這事兒就解決了啊。
“不在堂,就代表是逃學了。不管是出於擔心也好,是專程過來告狀也好,反正他今天就沒去學校上課,對吧?”林憲東盯着劉得柱問。
劉得柱忙不迭地點頭,“他是沒來學校。我這信也送到了,我這就走了。您忙,您先忙。”
他點頭哈腰的提起自己的包包就要開溜。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人從外頭走了進來,看着劉得柱,一臉驚訝地喊道:“劉得柱老師,稀客啊,您怎麼會在我家?你不是宋宇那班的語文老師嗎,您是不是找錯門兒了?”
劉得柱瞬間汗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