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候,韓忠打發了小福過來,說是縣衙的人已經進行的差不多,問連守信和五郎,接下來要怎麼辦。
“請縣衙的人暫歇一歇,喝杯茶吧。”連蔓兒就道,r然後又轉向王幼恆,“幼恆哥,能不能麻煩你幫着照應照應?”
“好。”王幼恆自然點頭。
“告訴韓管事,一切都聽我幼恆哥的吩咐。”連蔓兒又向小福囑咐了一句。
王幼恆就由小福陪着,朝井邊的現場去了。
“哥,咱爺的話還只說了一半,你也跟我們去吧。”連蔓兒就將剛纔在屋裡,連老爺子的種種做派和說辭都告訴了五郎。
“此有此理。”五郎皺了皺眉,低聲道。
連守信和張氏都是搖頭嘆氣。
“哥,我是這麼打算的。”連蔓兒又壓低了聲音,將自己的打算告訴了五郎。
“如果能這樣,那是最好的。”五郎立刻就點了頭。
連守信、張氏和小七也在旁邊聽了,也都覺得如果能夠按照連蔓兒說的那樣發展,是最合適不過的。
一家人又商量了幾句,這才重新回到老宅的上房。
連蔓兒她們出去了這麼久,老宅上房的衆人已經等的心焦,連守仁和連守義頻頻在門口張望,卻沒敢上前打擾連蔓兒這一家子說話。現在見她們重新回來,而且五郎也來了,都是又緊張、又期待。
不管是連老爺子。還是連守仁和連守義,其實他們心裡都明白。四房這一股人,名義上是連守信當家,而且連守信也最好說話。但是能夠做主的,尤其是涉及到官面上的事,還是五郎。
連守信是五郎的爹。他們是想說動了連守信,五郎怎樣都要屈服幾分。
“五郎來了,快坐、坐,”連老爺子就招呼五郎到自己身邊坐,又向蔣氏吩咐,“繼祖媳婦,快上熱茶。”
“爺。你老能說話了,這我就放心了。”五郎就向連老爺子問好,又關切地道,“爺,你老這剛能說話。還是少說點話,省得累着。這會分不開身,一會我就請郎中來再給你老看看。雖然說看着是好了,藥該吃還是得吃,也省得以後鬧反覆。”
五郎並不急於說眼前的事,只是關心連老爺子的身體健康。
連老爺子心裡着急,卻又不能打算五郎的話,只能哦哦着點頭。
“五郎孝順,是個好孩子。看見你啊。我這心裡就鬆快。就有啥病,不用吃藥,也能好一多半。”連老爺子道。
連蔓兒在一邊聽着,只覺得非常無語。五郎再好,請再好的郎中,買再好的藥。卻分明治不好連老爺子的病。連老爺子寧願偷偷摸摸和連守仁說話,也不願意“好”。而一旦連守仁和連守義需要,連老爺子不用吃藥,不用看郎中,立刻就痊癒了。
看來,這世上別的病都能治,唯獨偏心,是無藥可醫的。
“爺,你真心疼我,這個我知道。你老這樣,我們孝順你老,那是應該的。”五郎就笑道。
連老爺子臉色就又是一紅,乾咳了兩聲,爲了掩飾自己的情緒,他伸手拿起茶杯就喝了一口。蔣氏剛給五郎端了熱茶上來,自然也將連老爺子已經涼了的茶給換了。
連老爺子心不在焉,等茶水入口,才發覺太燙了。真是嚥下去也不是,吐出來也不是。最後,只能狠狠心,將滾燙的茶水嚥進肚子裡。
連蔓兒等衆人只看見連老爺子臉色數變,並不知道,此時連老爺子嘴巴里已經被燙出了泡。
連老爺子現在是不管張嘴閉嘴,嘴裡都疼。當然,如果他一直閉着嘴,情況會好很多。
“爺,你是不是哪不舒坦啊。要不,你老躺下歇會,外面的事,都有我在,你老一點都不用操心。”五郎看連老爺子臉色怪異,就說道。
連老爺子叫連守信和五郎來,就是要說話的,他總不能告訴五郎,正因爲知道是他完全掌管着外面這件事,他纔不放心。、
“我沒事。”連老爺子儘量忽略嘴裡疼痛,開口道,“五郎啊,我叫你來,就是說今天這個事。這……”
“爺,”五郎不等連老爺子繼續說下去,就打斷了他的話。“你老這纔剛能說話,就多歇歇。你老的意思,剛纔我爹他們都跟我說了。”
“那……”連老爺子就看着五郎。
“爺,我知道,你老是爲大傢伙好。可你老也在外面經過事,應該知道,要照你老說的那麼辦,該有多艱難。”五郎苦笑着道。
“五郎啊,我知道……”
“爺,你老別說了。我想過了,你老這好不容易好了,既然你老發話了,那這個事,不管能辦不能辦,對我是啥樣的後果,我都得給你老辦!”五郎斬釘截鐵地道。
五郎的這句話,實在是出乎衆人的意料。連守仁和連守義交換了一個眼色,就都飛快地去看連老爺子。
“啊……”連老爺子張了張嘴,只發出一聲啊來。
他也沒想到五郎會答應,而且答應的這麼利落,這讓他有些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
“爺,你老說的對,過去這些事,我大伯他們已經……哎。古氏死了,我大伯和我二伯,這眼瞅着就得離開咱們村,到北邊去過日子了。這樣,也就夠了,就算今天這個事,咱捂着點,別人應該也不會說啥了。這殺人不過頭點地不是?”
不是的呀,不是的!
連老爺子差點想喊出來。連守仁和連守義站在地下,也急的額頭冒汗。
找了連守信和五郎過來,並不是真的想要他們答應連老爺子剛纔提出的要求。保住英子和連朵兒,卻要立刻讓連守仁和連守義光身出戶,離開三十里營子。他們從來就沒這麼想過,當他們是傻了嗎!
連老爺子提那些個要求,分明只是試探,是個退步,知道連守信和五郎他們是絕不會答應,也做不到的。
“古氏沒了,讓英子陪着我大伯去北邊,爺你也能放心。”五郎又說了一句。
“去把朵兒送回來。再傳話,讓韓管事把衙門的人請家裡去,準備銀錢……”連蔓兒就將韓忠媳婦給叫了進來,吩咐了兩句。
韓忠媳婦答應了,轉身出去忙活。
“這樣吧,這個事夜長夢多,現在我大伯和二伯就趕緊收拾,一會我讓人把英子帶過來,還有連朵兒,天黑前,趕緊走。剩下的事,全交給我。”五郎就道,“你們親眼看着老爺子好了,走的也放心。”
“我大伯就帶英子和連朵兒,我二伯,帶不帶我二伯孃,你們自己商量。”五郎又道,“當時大傢伙商量,這個必須得走的我沒辦法,別的人,就我一力承當,都留下來。爺,你們要是捨不得朵兒,把朵兒留下也行。”
五郎這樣,可以說是仁至義盡,再寬宏沒有了,就是最挑剔的人,也得說他一句寬宏大量,有情有義、有擔當。
“爹啊……”連守仁和連守義不喜反悲,兩個人都不用商量,就撲通一聲齊齊地跪在連老爺子跟前。“爹啊……”
只哭着喊爹,別的話卻說不出口。沒辦法,五郎面面俱到,就沒剩下話來給他們說。
不過也不用連守仁、連守義兩個說話,他們的意思,連老爺子心知肚明。
連老爺子此時嘴裡是又苦又疼,再加上心慌,手也抖了起來。計劃的好好的,怎麼事情就發展成這個樣了,完全背離了他的目標,而且脫離了他的掌控,讓他進退不得。
連老爺子抖了半天,才勉強鎮定了下來。他看了看跪在炕沿下的大兒子和二兒子。連守仁和連守義本來不論是身材還是長相,都是相當的體面的。可是現在,兩個人都穿着破舊的棉襖,連守仁的頭髮已經白了一半,肩膀也駝了,眼睛渾濁,那一身的萎靡,看着還不如他這個老頭子精神。而連守義……,連老爺子心裡暗歎了一聲。不在去看這兩個兒子,而是將目光轉到連守信的身上。
連守信和張氏,一個坐在椅子上,一個坐在炕沿上,夫妻倆都穿着剪裁得體的府綢衣裳,面色紅潤,頭髮烏黑濃密。兩個人都是好相貌,卻並沒有多加修飾。因爲性格的緣故,看着敦厚有餘而精明不足,也正因爲如此,更顯得端正可親。
小七長高了,粉團團的穿着件寶藍色的府綢袍子,彷彿是觀音座前的童子。連蔓兒今天穿的是一身蜜合色的襖裙,頭上插了兩隻白玉的珠釵,安安靜靜地坐在那裡,一雙眼睛烏溜溜地看着他,看不出是什麼情緒。
而五郎頭上戴着生員巾,身上是暗紋的蜀錦直綴,雖才十幾歲的年紀,卻端凝沉穩,目光清澈堅定。
本來昏暗的屋裡,似乎因爲有這一家人的存在,都變得光亮起來。
連老爺子的心卻一點點的往下沉。
被將在這裡,他該怎麼辦,真的要讓連守仁和連守義離門離戶嗎?
連老爺子長嘆一聲,顫抖着擡起手,還沒說話,眼淚先落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