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魚蒙作品

左映寒在外頭受了一整天的氣,正好遇上了靜巧這個出氣包。當下也不管是誰撞了撞,一巴掌用盡了全力便往靜巧臉上招呼,不過片刻功夫,靜巧的臉上頓時浮現出五個手指印。打完之後她仍舊不解氣,擡手還要再打,一個七八歲的男孩攔在靜巧的跟前,說話雖是奶聲奶氣,言語裡卻是不容置疑的堅決:“分明是你撞了她,你爲何還出手傷人!”

“哪兒來的奶娃子!我教訓我的丫鬟與你何干!”左映寒冷臉一笑,擡手就要招呼,男孩皺了眉頭,雙手一張,將靜巧護在身後,擡了眸子不卑不亢地問:“若我沒記錯,靜巧應當是我姑姑的婢女,如何變成了你的!”

“你姑姑?”左映寒這才放了臉仔細看他,西竹上前扶起靜巧,回道:“這是大奶奶孃家的侄少爺。”查看完靜巧的傷勢,西竹倒抽了口涼氣,一雙眼不由地充滿了怒氣,要同左映寒理論,怎奈雙手死死地被靜巧控着,抽不得身。

“原來是玉家少爺。”左映寒冷哼了一聲。想起在司馬府的一切,今日在外所受的屈辱一瞬間涌上心頭:她孃家比不上玉珺的孃家,又怎麼了?嫁對了男人,纔是一切關鍵所在。她玉珺孃家再風光,在這個家裡還不是屈居於她之下?往後她纔是這個家的女人,玉珺又算什麼!爲什麼連着這個七八歲的奶娃子都敢用這樣鄙夷的眼神望着自己?還有西竹那個丫鬟,恨不得殺了自己?可笑,她不過是個丫鬟罷了。

還有長公主,憑什麼要讓她這樣難堪。即便她的孃家做錯了,不該在這樣敏感的時刻大肆慶祝,可那又如何?她幾乎是一路哭着回來,就是想不明白:這個家不是註定是她的麼?她什麼時候才能真正當家做主一回?

屈辱感,自負感和莫名其妙的敏感讓左映寒一瞬間喪失了理性,她突然低下了身子,低着嗓子對玉衡說了一句話:“我打她又如何?這個家裡的一切都是我的,包括她在內。怪只怪你姑姑嫁錯了人,怪不怪這幾個丫鬟跟錯了人!”

“奶奶!”身邊的蘆葦想要阻止左映寒說話都來不及,左映寒冷笑道:“我打罵幾個丫鬟又如何?莫說打她罵她,就是賣了她,又有幾個人能來攔我!”

說完話,左映寒拂袖而去,走得急,半個身子帶到了玉衡,玉衡哐當坐到了地上。蘆葦跟在她的身後又是跳腳又是懊惱,等她走遠了幾步,蘆葦趕忙將玉衡扶起來,蹲下身子對玉衡福了一禮致歉道:“我家奶奶今日身子有些不舒服,方纔說的都是些氣話,還請玉小少爺千萬別放在心上。”說完生怕左映寒看見,跟上她的腳步就走。

玉衡回了頭,見靜巧的臉半邊都腫起來了,趕忙帶着她回府醫治,靜巧左求右求讓玉衡千萬別在玉珺跟前走漏了風聲,玉衡這邊答應着,到底心裡不舒坦,到了玉大奶奶跟前就露了馬腳,玉大奶奶再多問了幾句,玉衡再也忍不住,將花園裡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說了。

他話還沒說完,玉珺已經起身去看靜巧。到了靜巧的屋子跟前,西竹正替她敷面呢,玉珺站在屋外,就聽西竹道:“三奶奶身邊的丫鬟近來也是一個比一個得意,到了咱們跟前,恨不得用鼻子看咱們。方纔三奶奶這樣打你,你一句也不替自己辯解,真是讓我看得氣死!”

“咱們都是當丫鬟的,被打一次兩次又不會少塊肉。我也不想讓大奶奶爲難……”

屋子裡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玉珺擡腳進屋,瞧見靜巧的那張臉,真是心疼地說不出話來。

玉珺在玉衡的心中,一向也是神聖的存在,玉衡實則很拿玉珺當做英雄。如今看着英雄這樣被欺負,心中更是憤懣,當下把左映寒說的那番話又說了一遍。

玉大奶奶年長玉珺一輪,沒嫁人之前就是火爆脾氣,嫁入玉家之後脾氣雖有收斂,可也如玉夫人餘氏一般,關鍵時刻豪氣沖天。聽玉衡說的途中她幾次就要起身,聽到最後,心疼地望着玉珺道:“你嫁入他家,成日裡都要受這種鳥人的氣?眼下她還沒成爲世子夫人呢,就已經蹬鼻子上臉,打着你的丫鬟罵着你的客人,若是往後她當真成了世子夫人,你每日裡還不得跪在她跟前伺候着!”

“我瞧她真是瘋了,纔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玉珺也是氣憤難當,道:“我這就去找母親說理去!”

“說什麼理?說她打了你的丫鬟?長公主能爲了一個丫鬟這樣懲治她?”玉大奶奶問道。

玉珺一時語塞,玉大奶奶瞧着她,頓時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到底是心理耿直的人,到了這種時候還想着論理!論,論個蛋!

當下玉大奶奶什麼都不說了,一把將玉衡推到了地上,玉衡個子不高,被親孃一推做到地上,更多是愣怔,玉大奶奶瞧了他一眼,命令道:“哭,給我一路哭回去!”

玉衡眼珠子一轉,當下便放聲大哭,一邊哭一邊哽咽道:“娘,李三奶奶打我!”

這情況轉變地,玉珺簡直歎爲觀止。玉大奶奶也不解釋,又從玉珺的梳妝檯上拿了些胭脂水粉,在玉衡的手腳上塗塗畫畫,不過片刻,玉衡的手上腳上出現了一些擦傷的痕跡,玉珺盯着那些傷口看了半天,更是驚爲天人:她盯着看了半晌都沒能看出那些傷口是畫出來的!

“你在這等着,我一會就能替你出了這口氣!”玉大奶奶冷笑着帶着玉衡出了門,玉衡果真哭了一路,到半個時辰功夫,定國公府上下便都知道,玉家的大奶奶帶着小少爺來看望大奶奶,結果小少爺竟然被三奶奶打得遍體鱗傷,那傷口真真的,瞧着夠嚇人!

玉大奶奶走的時候挑的那個路線也是有講究的,特意打長公主院子門前走了一圈,長公主身邊的幾個老婆子也都瞧見了。玉大奶奶身後代表的可是玉珺的孃家人,是玉太傅玉太醫甚至是宮裡的蘭貴妃。若是大奶奶和三奶奶嘴上爭辯幾句也沒什麼,可偏偏三奶奶還對人家的小少爺動了手,那這事,可就大了!

幾個婆子不敢耽擱,趕忙委婉地將這話說給長公主聽,長公主那會還坐在屋子裡想着左映寒的事情,正氣得肝兒疼,沒想到左映寒不止回來了,還捅下了這麼大的簍子,當下帶着人去留玉大奶奶,哪知道玉大奶奶動作快,早已經帶着小少爺走了,只留下玉珺一個人在門口,是期期艾艾的神色,眼角的淚痕都未乾。

“去!去把左氏帶過來!”長公主氣得手抖,婆子趕忙去辦。左映寒早前得了風聲,婆子傳話時她也愣了許久,更是莫名其妙道:“我什麼時候打過玉家小少爺!”她也不敢耽擱,趕忙跟着婆子去了長公主跟前。

因着司馬府的事兒,左映寒心裡還怵着長公主,一看一旁的玉珺裝模作樣地抹着眼淚,她當下心裡一團火,低着頭辯解道:“娘,我從未動手打過玉家小少爺,您別聽旁人胡說!”

左映寒話音未落,玉珺已然跪到了長公主跟前,哭道:“三弟妹對我縱然再有不滿,別不該打完我的婢女,又去推我的侄子,他還那樣小,三弟妹如何下得去手?”

“你胡說八道什麼!我什麼時候推過他了!你又不在場,怎麼知道是我推的!”左映寒氣得倏然擡頭狠狠瞪着玉珺,玉珺瑟縮了下,道:“好,就算你沒推我的侄子,那你爲何要對我的婢女下這樣的重手!”

兩人爭執不下,長公主瞧站在一旁的靜巧西竹二人,靜巧白皙的臉上赫然五個指印,半邊臉高高的隆起,西竹臉上淨是委屈。長公主一拍桌子,道:“珺兒不在當場,那兩個丫頭在吧,你們倒是說說看,到底是怎麼了!”

西竹、靜巧二人齊齊跪下,靜巧捂着臉,只顧啪嗒掉眼淚,西竹道:“我們帶着小少爺在院子裡放風箏,三奶奶不知道爲何怒氣衝衝地回來了,直接將靜巧撞到了地上,小少爺看不過眼便上前同三奶奶理論,結果三奶奶說,三奶奶說……”

西竹欲言又止,左映寒狠狠瞪她道:“母親,她是大嫂的婢女,自然說話偏幫大嫂,您看哪,他們分明是要睜着眼說瞎話,合起夥來污衊我!”

“當時在場的可不止我和靜巧,蒼梧院的碧竹也都瞧見聽見了。長公主若是不信我們,大可喚她來一辯真假!”西竹不卑不亢地回道:“三奶奶當着小少爺的面說,這府裡的一切都是三奶奶您的,包括我們這些丫鬟,也都是您的。還說莫說打我們罵我們,就是賣了我們,府裡也沒人能去攔您。說完您就走了,半個身子直接將小少爺撞到了地上,還是蘆葦姐姐將小少爺扶起來的!這些話奴婢若是有半句造假,叫奴婢天打五雷轟,閤家都不得好死!”

“你,你,你……”左映寒氣得半句話說不出來,眼見着長公主眸色越來越深,她自知今天是在劫難逃,但是打個八歲孩子的罪名,她卻是怎麼都擔不得。她斂了神色,伏下身子道:“母親,映寒確實打了靜巧,也說了一些氣話,可那也是因爲她們撞了我在先。映寒再不懂事,也不至於動手打了玉小少爺啊!”

“三奶奶您沒有動手打玉小少爺,不過是不小心將他撞到了地上。可憐玉小少爺那樣單薄的身子骨,跌到了地上,半晌都沒回過神來。”一直靜默的靜巧適時開了口,哭道:“奴婢對不住大奶奶,沒照顧好玉小少爺,還連累他受了傷!”

玉珺搖頭道:“這不能怨你。”她對左映寒道:“三弟妹,我知道二弟出了家,二弟妹也已經死了,往後這府裡上下或許都會是你的,可是一來,二弟只是一時難過傷心,沒準哪日他想開了還俗回來,這個家還是他的。二來,父親母親還健在,即便三弟成了世子,三弟妹你成了世子夫人,這家一時半會也不能由你說了算,三來,靜竹和西巧是我的丫鬟,即便他們錯了,你對我說,我來教訓她們!打狗還要看主人,更何況她們二人還是我的陪嫁丫鬟,犯了錯我遣她們回孃家也就罷了,打賣卻是由不得你。再者,我想我們定國公府的待客之道倒退幾萬步,也不能說撞了客人之後不顧他的傷勢卻揚長而去……若您家的教誨一向如此,那我只能說,今日也算開眼了。”

玉珺一句一句不疾不徐,每個字都撒在長公主的傷口上。想起白日裡在司馬府聽到的話,再聽玉珺這些話,長公主對左映寒的失望一陣又一陣地襲上心頭:左映寒這樣的做法,不止是狠狠打了玉珺的臉,也是打了她的臉。前些時候,她還極力維護左映寒,手把手教她治家……

教得了技能,教不會品德。

長公主望着左映寒,濃重的失望讓她不知該如何開口。

左映寒心思煩亂,看着西竹看着靜巧再看看玉珺,才發現他們每個人的言語裡,都是陷阱。她們所說的每個字都是真的,可是連起來,卻構成一個她從未做過的事實,偏偏她還爭辯不得。這是要逼她入萬劫不復……

左映寒打了個冷戰,正要開口,婆子慌慌張張地走進來,回道:“長公主,玉夫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