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魚蒙

時間飛逝而過,像是一眨眼,馬車便到達行宮前。玉珺依依不捨地下了馬車,玉滿堂和玉滿樓還有慶王皆等在門口,她剛下馬車,玉滿樓便沉聲問道:“你們倆上哪兒去了,你的身上還帶着傷,萬一傷口落了疤痕,我看你如何是好!”

玉珺臉一紅,凌晨時只想着跟李善周好好說說話,這會才覺察出羞澀來,低了頭趕忙行禮道:“讓各位長輩擔心了。”

慶王貌似彌勒,笑起來分外親切,戲謔道:“人嘛,總有年輕的時候。更何況是昨日那樣特殊的時刻。玉太醫還是別太苛刻纔好,你看,她不是好好地回來了麼?小玉珺,你的傷可好些了?”

“託王爺的鴻福,已經不像昨夜那樣疼了。”玉珺回道。

“那就好!”慶王滿面笑意道:“你這是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我先給你道一聲喜!”

他笑地樂呵,鄭世寧撲上來摟着她笑道:“玉珺,你可真有本事。方纔聖上了話,說要讓你進太醫院,讓你做太醫吶!雖然品階不高,可也是正正經經的朝廷命官!大周開國以來,統共就出了兩個太醫,一個正是宮裡的太后娘娘,另外一個就是你了!你可真是長了臉了!”

玉珺一時愣在原地,鄭世寧晃了晃她,道:“你這是高興傻了麼?快說句話呀!”

玉滿樓沉聲道:“聖上讓你進太醫院,也是爲了方便你便宜行事。你可要替咱們玉家爭一口氣,拿出些真本事來!”

玉珺惶惶然地“哦”了一聲,回頭看李善周,他不過蹙了下眉頭,很快對她露出鼓勵的神色。

慶王笑着對李善周道:“該說的話你們倆也說了,你和思釗還有正事要辦,趕緊去吧。”

玉滿樓也板着臉催促李善周道:“玉珠兒的舅舅我還在這兒,玉珠兒的父親母親也都在,你還怕她被狼吃了不成,要去快去,別誤了時辰!”

他一邊說着一邊揮手讓李善周趕緊走,李善周不理,依舊給各位長輩做了個長揖,道:“我不在的日子,還有勞各位長輩替我照顧玉珠兒!”

慶王捋着自己的鬍子對着玉滿堂大笑:“我看你這女婿可以,還沒成事呢,就這樣疼媳婦兒!得了,快走吧,你的玉珠兒不會飛!”

說着話就把玉珺往回帶,一邊走,慶王一邊道:“咱們只怕明日就要啓程回京。我和你舅舅原本想的是讓你悄悄替聖上治病,這樣不引人注目纔好。聖上原本也是這個意思,不知爲何中途卻變了主意,特意讓你入太醫院。我瞧聖上是有擡舉你的意思。既如此,你也就不必拘着,放開你的手腳好好表現一番!我已經飛鴿傳書讓人將夏錦良送來,倒是聖上會親自召見夏錦良,若太醫們確認他確然已經痊癒,你再用你的方法給聖上醫治。”

玉滿堂拍了拍她的肩膀,語重心長道:“珺兒,你得用事實征服那些質疑你的人,包括聖上!”

玉珺重重地點了點頭,玉滿堂和玉滿樓又抓住時機替她理清在皇帝身邊行走時應該注意些什麼,玉珺強烈地感覺自己似乎是被趕着上架的那隻鴨子,還沒完全聽明白他們說的話,她已經被推到了皇帝跟前,慶王行了禮之後,拽了拽她的衣角,她趕忙也跪了下來,就聽慶王道:“聖上,玉珺來了。”

玉珺正要開口自稱“民女”,話到嘴邊,想到自己如今身份不同了,趕忙改口道:“臣玉珺叩見聖上。”

“平身吧。”頭頂上的人淡淡地說了句,玉珺聽他聲音渾厚有力,倒不像重病摸樣,倒應了她方纔的猜測。起身站到一旁,又聽他問道:“你的身子可好些了?聽烏蘭說,你昨日甚是神勇,羣狼環伺你竟不腿軟,還能護着她和林南薔,着實英勇!太醫昨日也說,若不是你及時處理了烏蘭的傷口,只怕她熬不過昨夜。你保住了烏蘭的命,立下了大功,可需要什麼獎賞?”

玉珺忙道:“聖上不是已經封臣做太醫了麼,這是光耀門楣的大事,是上上等的尊榮了!”

“我讓你做太醫,可不是爲了讓你光耀門楣的,你若是治不好我的病,我依舊砍了你的腦袋!”皇帝輕笑一聲,道;“你是不是忘記了咱們的賭約了?”

“臣不敢忘記!”爲了這個賭約,她幾乎都要送命了,怎麼可能敢忘記!玉珺暗自腹誹,趕忙從袖子中掏出那張要命的題字,“智勇雙全”幾個字上幾乎都染了血,她自己看着都是一陣肉疼,“聖上,我尋着寶藏了,這就是其中之一!那對紅玉鯉魚在林小姐和烏蘭小姐手上。想必她們也給你了。”

皇帝接過那“智勇雙全”的題字,不過看了兩眼,便丟在案上,笑道:“當時我說的什麼,你還記得麼?”

玉珺心一沉,順口道:“臣記得,聖上說,‘若是她今日能得頭名,朕另有賞賜,當是我給玉太傅的賀禮!’這句話我一直記在心上,一字不落!”

“若是不能呢!”皇帝又問。

玉珺咬着脣回道:“臣忘記了。臣只認定了要取得寶藏,併爲之全力以赴!”

皇帝“哼”了一聲,道:“你若是不記得,我告訴你。朕當時說的是,‘若是不能,那就讓她進宮來,讓宮裡的嬤嬤們好好調-教調-教,教教她琴棋書畫、詩詞歌賦,我保管,不出一個月,她就能煥然一新!’當時朕分明說的是你能得頭名,纔有賞賜。你這副題字,比起林南薔的紅玉鯉魚足足晚了兩天才到我的案上,你何以說自己是頭名!”

皇帝耍起無賴來,纔是真正的一本正經,讓人無法反駁。玉珺脣翕動了半天,終於落敗,道:“臣錯了,是臣沒深入領會聖意!”

皇帝只覺得好笑,這人,到底沒承認是自己輸了。

“也罷。烏蘭昨日纔對朕說,她是臨死前才現你說的對,琴棋書畫、詩詞歌賦縱然是一種才能,比起鍼灸醫術,還是差了一大截。如今朕也有深有體會。你在朕身邊好好替朕治病,只當是將功贖過吧。”

玉珺只覺得冤屈,拼死拼活一場,到頭來還是自己的錯。

她怏怏地應了聲“謝聖上”,皇帝突然重重地咳嗽起來。

“快叫太醫!”慶王趕忙叫皇帝身邊的總管太監福盛,皇帝手捂着脣,擺擺手道:“眼前不就是個太醫麼!”

慶王推了推玉珺,玉珺趕忙上前替皇帝診脈。

看病用到是“望聞問切”,平日裡就是給玉珺一萬個膽子她也不敢打量萬歲爺,可這會,她卻有正當的藉口,仔仔細細地看看這位天子。

寧康帝皇帝是先皇的老來子,年齡比起慶王小了好幾輪,分明和李善周、鄭思釗年齡相仿,可比起他二人,天生多了一分天子的威嚴和從容。用“龍章鳳姿,天質自然”形容他,倒也是恰如其分。

他端端正正地往榻上一坐,自有一種不可言說的氣派。玉珺看他的臉,當真同她的前一世的婆婆宣慈長公主有幾分相似。

大約是前一世在宣慈長公主那立規矩立怕了,此刻見了皇帝的臉,她不由得後背一涼,抖了一抖。寧康帝似笑非笑地掃了她一眼,玉珺唯恐他看出自己臉色的變化,趕忙低頭轉了視線,認真診起他的脈來。

“如何了?”過了許久,寧康帝收回手來,問道。

玉珺退了幾步,跪下回道:“恕臣冒昧,聖上近日來是否總是失眠多夢,醒時頭昏腦脹,渾身總覺乏力,也無甚食慾?”

皇帝低低的應了聲“嗯”,玉珺認真道:“聖上這是憂思過度,積勞成疾所致。聖上頭上的傷倒無大礙,若讓臣醫治,臣有九分把握能治好。只是聖上若是長久地勞累下去,只怕會大損龍體。”

她低低地伏下身去,道:“聖上龍體安康纔是萬民之心,爲了江山社稷永固,還望聖上保重龍體,多加休息!”

“我頭上的傷當真無礙?”皇帝凝眉問道,玉珺點了點頭,“臣不敢打誑語,臣確實有把握。”

沒見到寧康帝之前,她還心有忐忑,把過他的脈之後,玉珺的心算是落了地。比起夏錦良來,他的情況實在好上太多。都是外傷導致的羊角風,夏錦良的病拖了那麼久,病得那樣重,她尚且能夠醫治,何況皇帝這個傷得不重的?

寧康帝得了答案,語氣仍舊波瀾不驚,淡淡道:“這回我還是跟你打個賭,若是你能治好我的病,有賞!若是你治不好朕,那你就留在宮裡一輩子,直到你治好我爲止吧。”

玉珺聽得心驚肉跳,趕忙應道:“臣不敢治不好聖上,若臣當真治不好,臣自當送上項上人頭,不敢苟活!”

她說完,只聽皇帝冷哼了一聲,道:“你就這麼討厭進宮,死都不願意麼!”

玉珺腿一軟,連着慶王也是心頭一動,二人正要俯身解釋,寧康帝揮了揮手,“我累了,你也下去休息吧。”

玉珺鬆了一口氣,同慶王一對視,兩人眼裡皆是不解,都說女人的心難猜,皇帝的心比起女人的心,更是難猜一萬倍!

都說伴君如伴虎,不過這片刻功夫,玉珺都覺得自己在鬼門關跟前走了好幾遭。

她擦了擦頭上的汗,退出了寢殿,找了個小太監,問明瞭玉滿樓的去向,趕忙去找他。

偌大的行宮,她走了許久,路過花園時,她遠遠地看見一個熟悉的背影,正急急地同玉泉說着話。她原以爲是自己眼花了,待看清,頓時心裡像吞了蒼蠅一般難受。

你道那人是誰,不真是前一世玉珺死前還要糟踐埋汰她一番的丫鬟冬梅麼!玉珺沒想到在這竟然能遇見她!

玉珺刻意上前幾步,就見冬梅急急地同玉泉說着話,幾乎落下淚來,“玉太醫,夫人讓我請您務必過去一趟,我家小姐的情況,只怕不大好……”

她聲音低了下去,玉泉不知道說了什麼,她幾欲跪下去:“玉太醫我知道您忙,我前後來求了您幾次您都沒空,我這也是沒法子纔過來求您的。若我今天請不到您回去,夫人可要打死我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