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然此刻已經靜靜閉上雙眼,全身上下偶爾抽動着,唯有面上沒有一絲表情,彷彿時間都全部凝滯住了一般,全世界所有的意義都在他面前這一隻手上。
他靜靜地握着,像是握住整個世界。
臉上的苦澀已然全部退去,就這樣半靠在牀頭,沉寂着、黯然着,再沒有進一步的任何動作。
曾幾何時,他是她的全部,她將整個身心都放在他身上,那時只覺得女人,各個如此。可,原來,兜兜轉轉,他找了那麼久,求的,不過是如今的這片刻安然。只要,她在他身邊,任何事情都不過是塵埃。
嶠子墨目光從蕭然身上一掠而過,最終落在云溪那雙清明淡然的眼睛上。
那裡似乎是暴風雨前的海面,波瀾凌冽,如翻天巨浪,層層疊疊,可是一道驚雷劈下,她的目光轉眼幡然平靜,如最平靜的水波,施施然朝他一笑,聲音再安然不過:“你來了。”
一聲嘆息,帶着繾綣,如夢似霧,當真讓人聽不出任何情緒。
嶠子墨手起,眼簾低垂,直接一記劈暈了蕭然。
空氣中有那麼一刻的凝滯,蕭然握住云溪的手終於自動放開,整個人倒在牀中,失去了知覺。
“他中了c魂藥,已經失去意識了。”云溪垂眉,看着無知無覺睡在那裡的蕭然,靜靜對嶠子墨說到。沒有任何情緒起伏,倒不像是可憐某人,而是簡簡單單地闡述一項事實。
“我知道。”冷肅的臉上沒有任何變化,他從牀邊繞過,一個俯身,將她整個人全部揉進懷裡,最後一個字輾轉在薄脣上,纏綿悱惻。
云溪的手漸漸地撫向他的後背,輕輕一聲嘆息,主動迎了上去。
這個吻,持續了很久。
屋外的暴風雨已然將整個山莊弄得溼氣騰騰,雨滴似乎永遠都沒有停止的趨勢,在玻璃窗戶上瘋狂地拍打着。
嶠子墨輕輕地含着她的耳垂,復又挑逗着,逼得某人一聲輕喘,這才滿意地放開她。
“膽子這麼大,就不怕我生氣?”從看到云溪這雙清透的眼的那一刻他就知道,她今晚的一切不過是在設一個局,順水推舟、請君入甕,張先生自以爲自己設了一桌好棋,卻沒想到竟然被她反倒利用了。
“我信你,這點肚量還是有的。”云溪笑笑,望着他那雙漆黑的眼,忍不住湊過去吻了吻:“再說,我不是給你留了言?”
他安排了人在她四周保護她,她跟着黑衣人上車之前遞了個眼神過去,對方也聰明,並沒有過來阻攔,而是轉眼就消失得乾乾淨淨。否則,他怎麼可能這麼快就找過來。
嶠子墨撫了撫她的髮梢,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在她心底,似乎對於真相的執着要超過一切。
“走吧。”云溪打了個呵欠:“時間不早了,李嫂還等着我回家吃飯。”
嶠子墨詫異地看她一眼:“就這麼算了?”
張先生還呆在那車裡,他可壓根沒準備這麼簡簡單單地放了他。
“你知道他是誰?”云溪忽然一笑,面帶冷色,回頭看了無知無覺睡過去的蕭然一眼。
嶠子墨哂笑:“蕭譚生。”
三個字,代表的是一個時代。
當年若是沒有聽說過這三個字,怕是b市任何人都要鄙夷你是鄉下來的西貝貨,如今,卻早已隨着時間的流逝漸漸消散成了過往的一道雲煙,早已被人忘在滾滾巨浪中,誰人還記得整個這位人物成就了蕭氏的崛起?
云溪輕笑,果然沒有什麼可以瞞過他。“什麼時候知道的?”
“剛剛。”卓風那般的失態,算來算去不過是兩個原因。和蕭然扯得上關係的,總歸不過是當年神秘失去音訊的蕭譚生。此君在政界曾經也紅極一時,卓風小時候見過他也理所當然。
“怪不得。”云溪無奈,見他提都懶得提某人,索性轉身拉着他從房間離開。
說來也奇怪,剛剛雨勢兇猛的天一下子像是變了臉,明明不是夏天,竟然這雨來得快去的也快,轉眼就收斂了起來,月色皎潔,兩人走在石頭路上,竟有些像是晚上約會一樣。
“卓風也來了?”遠遠地,看着一個人站在車邊,面目有些熟悉,臉上卻帶着一絲難以察覺的無奈,云溪轉頭看向淡然的某人,當真高貴冷豔,一絲情緒也無。
“嗯。”卓風沒有走過來,似乎還在擔心他一個不順意直接將蕭家那位的腦袋擰下來,嶠子墨握了握云溪的手,依舊不變路線,朝着山莊外面走去。
云溪挑眉,還是第一次看到大公子吃癟的模樣,以前只覺得嶠子墨是佔有慾驚人,如今氣場全開,嘖嘖,連大公子都要退避三舍。
和卓風打了個招呼,云溪任嶠子墨拉着出了山莊。
門口一輛黑色的加長轎車已然停着,三個俊挺的青年眼中似帶着火光,在漆黑的夜色裡都熠熠生輝,目光交接時,只覺得一股寒氣從心底散開,那種目光讓人覺得像是被盯上的一瞬間,就已經被瞄準。
“波ss嫂!”
異口同聲的三聲尊稱,立馬讓這三人從死神位置上跌到塵埃。
云溪扶額,有點無語。
看了一眼他們手邊的狙擊槍,再聽着這聲稱謂,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嶠子墨只瞥了這三人一眼,立馬,一個個挺直腰桿,訓練有素地上了車,彷彿再說一個字都能立馬被撕了一樣。
云溪可以想象,這人,其實真的是希特勒了。
車子一路無阻,很快抵達冷宅。
云溪想了想,“蕭譚生的事情你先別慌着動手,我還有用。”
能讓卓公子今天這般表現,可以肯定的是,蕭譚生絕不像表面上那麼簡單地離開了b市去了香港。政界的事情本身就不能說透,裡面千絲萬縷,牽一髮動全身,喬老如今像是死水一灘,毫無動靜,倒不如從這下手,她倒是不信,喬老會一直置身事外。
嶠子墨食指輕點座椅,在車子裡發出細微的聲響。
抱着狙擊槍的三人屏息以待,目光似是染上了一層火焰。
良久,他只輕輕一笑:“隨你。”
這般笑容,連日月都要爲之神魂顛倒。
曾幾何時,早已將自家波ss當做萬年不動明王,見到這般笑容,差點沒把這三人弄得心魂俱顫。
云溪微笑,如六月驕陽,輕輕眨了眨眼,轉身已然推門下車。
“要不要來家裡吃飯?”她邀他。
“不了。”誰料,他竟然會拒絕。
云溪挑眉看他一眼。
“下次帶了見面禮纔好上門。”某人悠然一笑,眼底滿滿的都是愛意和寵溺。
這是想着要見家長?……。
云溪摸了摸頭,深深地嘆息一聲,需不需要這麼霸道?
嶠子墨看她一眼,笑意盎然:“快點上去吧。”
云溪點了點頭,轉身晃進門裡。
果然,李嫂已經在那唸叨了許久:“小姐,你怎麼纔回來?先生和夫人早就等着了,菜都涼了,我先去廚房熱熱。”
云溪暖暖一笑。
雖說死了一次,但是,每次見到這般溫暖的聲音,總是覺得從心底都活了過來。
燈影灼灼中,優雅富貴的父母正含笑看着她一步一步走來。
“剛回國就玩瘋了?不是說了晚上早點回來吃飯嗎?”張翠柔柔的聲音裡滿是關愛,云溪笑着過去摟住她:“媽,我給你帶了紀念品,待會送到你房間去。”
“就知道轉移話題。”張翠笑,點了點她鼻尖:“快點坐下來,跟我說說,這次去埃及感覺怎樣?”
生意上的事情,云溪從來不在家裡提起,一是擔心張翠心臟不好、多操心,還有一個便是擔心言多必失,所以跳過“古玉軒”的事情,只是談着埃及風光,一路上的奇人異事。
李嫂把菜端上來的時候,聽得入迷,全家人笑鬧着,一頓飯吃到將近十一點才散了。
張翠身體弱,熬不得夜,洗漱了就直接上牀睡了,倒是她父親,點了點圍棋,微微側頭朝她看了一眼:“來我書房。”
云溪點頭,這個時候總歸不會是棋癮上來了,怕是有話要找她談……。
進了書房,李叔竟然也在,朝她點了點頭,低聲在父親耳邊說了幾句,便悄無聲息地關了門退了出去。
云溪坐在椅子上,擺弄了會棋子,照舊第一手放在天元的位置。
冷父坐在那裡,靜靜看着她第一手天元,黑色的棋子在燈光下發出皎潔的光芒。
良久,他慢慢出聲:“張先生那邊,不到萬一,不要急着出手。”
云溪絲毫不驚奇,他會這麼快得到風聲。
怕是卓風擔心她一失足成千古恨,想着法地來給她父親遞話,只是云溪沒料到的是,都到了這個時候,父親還稱蕭譚生爲“張先生”。
似乎看出她眼底的疑惑,冷父徐徐地點燃了一根菸:“他當初赴港是在香港迴歸之前。”
一言以蔽之。
云溪輕笑,怪不得卓公子這般上心。
香港迴歸的有功之臣,哪裡是這般輕易就被撼動的。
可是,她要動的人,就算是天王老子,也別想躲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