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麼意思?”喬老表情凝滯地望着蕭然,那眼神,有一股銳利而尖刻的光芒忽閃忽現。小說坐在牀上的張先生被這目光驚得一愣,當下,憎恨蕭然的神色微微一晃。
“喬老的記性應該還沒有差到幾年前才發生的事情,現在就不記得了吧。”蕭然卻絲毫沒有發現自己爺爺的反應,而是目光冰涼地注視着喬老,彷彿,在審視他的每一個動作和舉動。那眼光,讓人有一種青天白日,被綁在街口,一絲一絲掰開了放在顯微鏡下研究的幻覺,讓人覺得,任何遮蔽都無,那種感覺……
喬老面色凝重,滿臉的煞氣微微一收,這才驚覺,在一個晚輩面前,自己的氣場竟完全被對方壓住,不僅如此,對上蕭然那雙瞭然且透徹的眼睛,他竟覺得,自己當初種種都被他洞悉得一清二楚。
這種感覺,很不好,幾乎讓人想要做點什麼,磨滅了所有。
可那種衝動不過是瞬間,他看了一眼表情已然變化的張先生,到底還是緩了緩眼底一閃而過的狠戾,慢慢垂下眼簾:“我對冷云溪出手,你祖父當時也是順水推舟,陳芝麻爛穀子的事,還有必要再提嗎?”他將當初涉及冷家被請進去協助調查的事情提了出來,彷彿,一點也不忌諱。
“不是那次。”誰知,蕭然卻定定地看了他一眼,隨即,將一邊桌上的水杯拿起,望着杯子裡的水紋,淡淡開口。
喬老的手指倏然收緊,剎那間,擡頭望向蕭然,那眼底的神色,恍若一匹在荒原上奔跑了許久的狼,看到了獵物,瞬間,就要將對方撕成碎片!
“我不知道你說什麼。”他輕聲低笑,目光若淬毒的針孔,讓人觸之生寒。
張先生慢慢地將手扣在自己的大腿處,可惜,那裡毫無知覺,但,這一刻,他心跳忽然變得極慢極慢,有一種,真相即將呼之欲出的感覺。
“看來,喬老年紀大了,果然記性不行了。既然說話都說不清楚,不如我來給你提提醒。”蕭然對上他的目光,卻絲毫沒有任何避讓,這一刻,他俯瞰商界的霸氣轉眼盡顯,脣邊一抹冷笑,意味悠長:“那年夏天,在泳池邊,你做了什麼,該不會還要我一一提醒吧?”
頃刻間,喬老的臉色如黑雲壓城,當真,難看至極!
蕭然卻慢慢抿住嘴脣,冰冷刺骨地望着他,那全身的氣場,當真能將一般人徹底碾壓得毫無反手餘地。
當初,他知道曉芸來和他告密,說陳昊在香港和冷云溪在沙灘邊的談話時,他就已經心生疑惑。爲什麼,好端端的冷家小姐會是笪筱夏?
笪筱夏死的時候,他是親眼目睹,可冷云溪呢?明明是備受全家上下嬌寵,再不濟,也不過是年紀小做事衝動性格張狂,怎麼會突然靈魂被換成了笪筱夏?
他索性派人去查了她的病史,卻發現,當初,在她進入大學前的那個夏天,她竟然因爲掉入泳池突然抽筋溺水,昏迷過去送人醫院。
當時,所有人都在慶幸,幸虧冷云溪溺水的時候恰好有人經過,搶救及時,他卻知道,真正的冷云溪,其實早在溺水的那一天就已經離開了人世,否則,笪筱夏不可能再活一遍。
蕭然忽然走到喬老身邊,低下頭,側在他耳邊,身上的煞氣與之相比,竟生生壓住了對方:“你能得手一次,那是運氣。但你信不信,只要你再動手一次,我會讓你後悔一輩子!”
每一個字,都飽含殺意和血腥,彷彿,像是一把沁溼了血跡,帶着累累森冷氣息的刀,直直地杵在他胸口之上。
就那麼明晃晃地懸在那裡,只要他一個用力,便是立馬被剖開心肺!削骨成泥!
有那麼一瞬,饒是經歷了刀光見血、血海枯骨的喬老,也被震懾得渾身一顫,只覺得,皮膚下的血液都冷得發寒。
可下一刻,他立馬瞪大了雙眼,唰地站了起來,對着蕭然和呆住的張先生,嘶啞一笑:“果然是個沒家教的,什麼鬼話都敢亂說,胡言亂語也該有個底線。我要真想殺了她冷云溪,她現在還能活蹦亂跳地在紐約大街小巷亂跑?我告訴你,蕭然,人的忍耐是有限的,你下次要再敢這麼說,我要真做出什麼,你可別後悔!”
他甩手,整個桌子都被掀翻在地。
蕭然卻只冷冷地看着他不發一言,彷彿是在看一出鬧劇一般。
至此,張先生,嘶嘶地,發出的,模糊不堪的聲音被兩人淹沒在一旁,沒有任何人再去瞥他一眼。
蕭然小姨剛進門的時候,就見喬老滿臉怒色,拂袖而去,再往裡一看,卻見,蕭然像個沒事人一樣,冷冷地坐在病牀旁,慢慢地將牀上的所有東西一把掠起,“時間不早了,你好好休息。過兩天,我幫你辦理轉院手續。”
轉院?自然轉的是香港的醫院。
不用問,張先生都知道蕭然嘴裡的意思。
可現在,他沒有任何心情去和他爭論這種事情。
他只想拿起地上的電腦,在上面狠狠地敲下一行字——喬老果然以前對冷云溪動過手?
殺人,這種事,並不驚悚,但是,他沒料到的是,喬老竟然會爲了報仇,對冷云溪動手。如果是真的動了那個心思,以他的性格,絕對不可能善罷甘休。那他這幾天,一直來醫院,陪着他這個廢人,是不是,一直準備着借刀殺人,以“蕭氏”的名義來動手?
蕭然望他一眼:“看來,你腦子還沒有全壞。”竟是絲毫不反駁,一副默認的樣子。
張先生的臉色頓時一僵。
他固然知道,喬老是在利用他來達成某種目的,卻沒想到,真的是要殺人滅口。
“你,你……。”他張了張口,可奈何,因爲後遺症,半邊臉都是麻的,口水不停地順着嘴角滑下來,以至於,說一個字,都要費盡全身的力氣一樣。
“這事,你不用再管。你只要安安靜靜地養着就好,剩下的事,我會讓人負責。”蕭然掃了一眼站在門外一臉打探的小姨,面無表情地站了起來,毫無留戀地轉身離開。
那一瞬,張先生看着他的背影,只覺得,自己怕是再也沒有機會,和他面對面了。
不知道爲什麼,積壓了許久的憤怒和痛恨頃刻間涌出,他豁然對着門口,以絕望和憤慨地叫聲大聲吼了出來:“啊,啊!”
蕭然的腳步一頓,可不過轉眼,他便再無猶豫,擡腳離開。
那步伐,堅定、冷凝,帶着一種將一切拋之腦後的決裂……
而此刻,早一步離開醫院的喬老並沒有走。相反,他走出醫院大門口後,立刻轉身進了一條巷子。
而就在那條陰暗狹窄的巷子裡,竟一下子躥出五六個渾身肌肉發達的壯漢。
帶頭的那個,一身黝黑的皮膚,深邃的五官略帶歐美人的痕跡,卻是地地道道的黑人。
“怎麼,計劃有變?”那人開口,竟是一口流利的中文。
身後,那幾個身上刻有紋身的人立馬錶情一變,直直地望着喬老,彷彿靜待他的反應一樣。
喬老冷冷地從衣服口袋裡抽出一包煙,徐徐點燃,菸圈升起,他的表情陰森而恐怖,“冷云溪現在在哪?”
那黑人笑了笑,似乎對於一個年紀這麼大的亞洲人,竟然會這樣抽菸,表示有點好笑,只是,問題回答得卻極爲利索:“在和她親愛的男人四處購物呢。”
跟在冷云溪身後的“尾巴”每隔一個小時就會給他發來短信,就目前來看,很可能,未來的幾天,那個女的都是這樣類似的行程。當然,也不排除,過兩天,她就要離開紐約。
如果是這樣,到時候再想動手,可就沒那個機會了。
這個道理,他知道,喬老比他更明白。
地頭蛇如果離開了地頭,哪還有什麼優勢。
別看這幾個人一身壯碩肌肉,好像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樣子,可他們卻是本市最有實力的黑道幫派之一。
在國內,要想對冷云溪出手,和美國可不一樣,各路人馬沒一個敢還沒打探清楚就動手的。最主要的是,沒有任何一個亡命之徒敢接冷家這樣的案子,所以,當他聽說冷云溪來了紐約,他當下就找了紐約本地最有名的地下組織。
畢竟,在這,管她在國內勢力如何,身份如何,一個外國人,被殺了便殺了,真查出什麼,也不會牽扯到他的頭上。
所以,他乾脆來一次紐約,乘着冷云溪和蕭氏關係難纏的時候,藉機行事,乘着她還未回國,一次性解決,一勞永逸!
冷樁髯既然要了他的幺子一命,用這個最受寵的小孫女抵命好歹也能讓他消消氣。
想着能在冷樁髯那個老傢伙的臉上看到絕望慘淡的神色,他就渾身充滿了一種顫慄的激動的衝動。那種嗜血的心情,當真什麼也抑制不住!
只是,令他絕沒有想到的是,竟然,時隔這麼久,蕭然會查出當年泳池的事情!
而他今天既然敢當面說出來,肯定有恃無恐。或許,更麻煩的是,他手裡還攥着證據。
想至此,他望向那幾個黑人的表情微微一冷,隨即,將嘴邊的菸頭狠狠地扔到地上,踩滅!
“事情有變,付給你們的定金就當辛苦費,這事,就此打住。”雖是不甘,但未免被牽扯更多,最好的辦法,就是一勞永逸。
反正,這次不行,還有下次,他倒不信,他蕭然能一輩子當她冷云溪的護花使者,保她一輩子健康安泰!
黑人臉上閃過一片疑惑,卻沒有再問。
事情沒做就憑白能拿錢,這種好事,可不是年年常有。
“規矩我懂,從頭到尾,我都沒見過你。”他招了招手,也不知他們怎麼走的,轉眼間,就在小巷內消失得乾乾淨淨。
下一刻,喬老看了四周一眼,確定沒有眼線,這才裹緊衣服匆匆離去。
漆黑陰暗的巷子裡,空空如也,只有一隻黑色的貓眯着眼睛,懶懶地從一邊越過,彷彿是寧靜的街頭巷角,絲毫不引人注意。
過了片刻,卻見一個渾身打扮休閒的男子從一角閃出,懶懶地靠着牆角,撥了個電話。
鈴音響了兩次,就被接通。
“boss,如你所料,對方撒手了。”音調平緩,沒有一絲起伏,彷彿在談論今天的天氣一般。
嶠子墨望着坐在沙發上一臉愜意品茶的云溪,微微一笑:“好,你回來吧。”
云溪擡頭,正看到他放下手機,目光溫暖而寵溺。忍不住揚起一抹笑容:“怎麼了?”
俊美得不可思議的男人微微側頭,望着她,勾起她的下顎,小啄一口:“看你笑得這麼甜,忍不住心動了,怎麼辦?”
云溪一愣,沒想到,竟然會被這人青天白日地表白,嗯,難道,是進入了蜜月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