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五章 戰後
蕭俊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爬了起來,昨日的生死搏殺,看似輕鬆,但卻是招招搏命、步步殺機,數次生死懸於一線,好在蕭俊以前也經歷過幾次兇險,因此除了感覺到有些疲累之外,倒也沒太放在心上。
昨日周軍撤退後,清軍便各自返回了自己的營寨。
蕭俊抻了抻懶腰,信步走到帳蓬之外,大旱之年是從來不會缺乏明媚的陽光的,清晨的太陽還是很溫暖的,曬在身上很舒服,蕭俊享受了片刻溫暖的陽光,卻忽然感覺到周圍有些異樣,此時精銳哨騎們大都已經起牀,同樣以各種懶散的姿勢窩在營帳外邊曬太陽,見蕭俊出來,幾乎同時將目光齊刷刷的向蕭俊望去。
蕭俊沒想到剛一出帳蓬便成了焦點,被盯得有些渾身不自在,臉上擠出一絲笑容,抱拳拱手團團一揖道:“諸位早。”
錢大壯從一旁走了過來,在蕭俊胸口上重重的錘了一拳,豪爽的笑道:“你小子,平時看着不顯山不露水的,沒想到頭一仗便撈到一條大魚。”
和蕭俊同在一哨的一名叫姚一刀的精銳馬兵也滿臉佩服之色的說道:“那幾個傢伙可是厲害得緊,俺們都躲得遠遠的,誰都不敢往前湊,你這娃虎了巴嘰的就衝上去了,俺當時可是替你捏着把汗呢,沒想到你這娃三下五除二就把這幾個不可一世的傢伙給滅了。”
其他的精銳見有人開了頭,也紛紛打開話匣子,將蕭俊好一頓吹噓。以一人之力挑戰六名軍中好手,這可是個高難度的活兒,軍中崇拜強者,這些人對蕭俊的態度明顯由原來的輕視變成了敬重。
蕭俊雖然不是沽名釣譽之人,但幾十張嘴一起吹捧自己,他又不是聖人,多少還是有些飄飄然的。
半晌之後,錢大壯忽然說道:“你小子現在可是有兩匹好馬了,實在是太扎眼,老哥勸你將一匹送人,免得惹來是非。”按軍規,騎兵繳獲的戰馬都是歸個人處置的,蕭俊昨天陣斬八人,但他們的座騎,有兩匹被周軍撤退時順手牽走了,有兩匹跑得不知動向,還有一匹被蕭俊撞傷,不過那都司的青色良駒,卻是被柳雷給帶了回來,此馬的神駿並不遜色于飛霜,雖然是蒙古馬,個頭卻不小。
蕭俊盤算了一下,算上那匹受傷的,自己此役共獲四匹戰馬,對於精銳哨騎,軍中可免費供應三匹馬的馬料,餘下的戰馬,軍中規定,可以和自己已經擁有的馬匹調換,但多餘的戰馬必須上繳,每匹會補償五兩銀子,也就是說無論繳獲多少匹戰馬,只能挑出來三匹最好的自己留用,其它的都要上繳軍中。
對錢大壯的話,蕭俊還是深以爲然的,自己一個小兵,卻騎着兩匹比大多數武將還要好的馬,實在是太招搖了些,略思索了一下說道:“那匹大青馬就送給柳雷吧,以後還要在一起上陣殺敵,他有匹好馬,我們可以互相照應。”
一旁的柳雷聞聽此言,臉上立刻露出大喜的神色,豪氣干雲的說道:“相公的恩情兄弟這裡記下了,以後兄弟就跟你混了。但有差遣,萬死不辭。”
蕭俊笑道:“別整得這麼生分,聽着難受。”
柳雷重重的拍了拍蕭俊的肩膀,點頭道:“恩,我們是兄弟。”
蕭俊衝着周圍再次團團一揖,說道:“那個,相公這綽號實在太難聽了,今後還是喊我秀才吧,聽着順耳。”
錢大壯聞聽此言,立即大聲豪氣的說道:“這綽號原本是俺老錢給起的,俺老錢今天在此聲明,以後就將這綽號改爲秀才了。”
…………
臨近傍晚的時候,本次作戰的獎賞也發了下來,蕭俊陣斬八人,獲銀四十兩,斬都司一人,獲額外賞銀百兩,雖獲戰馬四匹,但一匹送給了柳雷,兩匹自己留用了,只上繳了一匹傷馬,未獲銀。合計一百四十兩,陣斬都司,這種功勞已經可以入史了,當然僅是一筆帶過。雖然會提及被斬都司的姓名,卻不會提及被誰斬的,通常的寫法都是某某之戰斬敵數千,陣斬都司某某某等。但即便如此也足以說明陣斬都司可是一樁不小的功勞。
蕭俊便因爲這樁功勞,以及此戰力挽危局,鼓舞士氣,並且斬殺敵將,表現極其出色,身份由守兵直接擢拔爲馬兵。
按軍中不成文的規矩,敵軍身上的銀子,誰殺死的歸誰,因此雖然那兩個普通的周軍馬兵窮些,只翻出了四兩多銀子,但卻從那都司和他的幾名親衛身上翻出了足足有三百二十兩銀子。
突然手中有這麼多銀子,蕭俊心中還是十分歡喜的,他可是極缺銀兩的,幾百兩銀子到手,有兩件事情是最緊急的。
第一件便是母親她們現在還住在府衙,自己已經離開了府衙,家眷自然是不適合再居住在夫子院的,好在於公雖然迂直,卻是個通情達理之人,答應蕭俊,燕氏她們可以在夫子院再住些日子。現在有了銀子,看來應該盤算着給母親買棟院子了。
第二件事,則是月娘的下落,月娘失散於兵亂,蕭俊現在身在軍中,自然是要想辦法在軍中多多打聽了一下了,這也是他當初投軍的一個目的。一想到月娘,蕭俊觸動了心事,不由得深深的嘆息了一聲,不知那可憐的小丫頭現在身在何方?過得如何?
買房子的事情要回到黃州去做,月娘的事情卻可以現在就着手開始解決,想到此處,蕭俊偏過頭去,向一旁正在數銀子的柳雷問道。“娘們,這軍中可有什麼消息靈通、八面玲瓏的有本事之人?”
“娘們”是柳雷的綽號,蕭俊來到軍中幾日,倒也慢慢有些叫順口了。本來他的“相公”綽號比娘們還要難聽些,卻被他用出衆的戰功給改過來了。
柳雷見蕭俊詢問自己,隨口答道:“八旗軍裡有個佟爺,鑲黃旗滿人,雖然只是個領催,但卻頗有些門路,軍中的事情,只要銀子給夠了,幾乎沒有他辦不到的,算是個神通廣大之人。”
蕭俊聞聽此言,心中一動,忙問道:“那如何能尋到此人?”
柳雷說道:“這位佟爺極少在軍中,若是有事,到南漳城北的香凝軒茶閣一般都可以尋到。”
蕭俊臉上現出一絲沉思之色,雖然沒有再說什麼,心中卻暗暗將柳雷的這番話牢牢的記了下來。現在戰事正緊,兵士們可是不能隨意離開軍營的。
…………
豎日,營地內再次響起了集結的號角,湖廣總兵官桑額所部再次奉命出擊,此時攻打南漳的周軍已增至兩萬人,並且吸取了上一次的教訓,直接推進到城西數十里外的鳳凰山二郎崗一帶,在山上構築防禦工事,排列銃炮。等着清軍來攻,蕭俊此次仍然以馬兵的身份跟隨遊擊李文忠的中營出戰,周軍爲保存實力,以次等的降兵和丁壯爲前軍,與清軍糜戰,結果被李文忠率部冒着炮銃衝上山樑,周軍死傷慘重,蕭俊亦有十一人的斬獲。但周軍畢竟人馬衆多,身披破甲的周軍主力隨即撲了過來,將清軍輕易的擊退。
經過此番較量後,雙方互相探明瞭對方的實力,便不再貿然進攻,此戰進入膠着狀態,周軍知此地清軍勇猛,難以佔得便宜,耐心的等候援軍,而清軍人數不佔優勢,又要分兵守住城池,亦是在漳城附近挖壕設障,擺出一付死守的架勢。
鳳凰山之戰後的第三天,蕭俊終於有機會進入漳城之中,尋到了那位“神通廣大”的“佟爺”。此人三十餘歲,身材壯實,方臉小眼,留着兩撇八字鬍,此人給人的第一印象是一付養尊處優的紳士模樣,但若是仔細觀察,在氣質上卻又有一種虛僞做作,實際卻是一肚子草包的感覺,此人倒更象是某個暴發戶的管家。
這位佟爺似乎是個極爲繁忙之人,蕭俊在香凝軒茶閣一間極大的雅間內和許多軍士一起等候了半天,才終於出現,卻又徑直進入到旁邊一間小小的包廂之內,然後將軍士們一一傳喚進去,單獨面談。
蕭俊又等候了近一個時辰之後,才被召喚了進去。
二人一見面,這佟爺便開門見山的直接問道:“有什麼事情快說,爺的時間有限。”
蕭俊見狀,立刻取出月娘和杜氏的畫像,擺放在桌面之上,淡淡道:“尋人,這二人皆沒於蒲圻附近的亂軍之中,我懷疑這小姑娘被賣給了人伢子,這畫像下邊的文字是她二人的詳細狀況,以及失蹤時的情形。”
佟爺似乎對這種事情早已司空見慣,幾乎不假思索的說道:“每人五百兩,尋到後再交五百,一次交齊,若是賒欠按利滾利付息。”
蕭俊皺了皺眉,說道:“她二人是母女,極有可能在一起,尋到其中一個,怕是就能尋到另一個……”
佟爺立刻打斷道:“每人三百,尋到後若是在一起,再補交四百兩,若是不在一起,每人補交七百兩。”
蕭俊沒有再爭論下去,而是直接詢問道:“那期限?”
佟爺搖頭道:“本爺的信譽如何?你可在南漳城內打聽打聽,本爺只能保證盡力去尋找,但什麼時候能尋到,卻無法保障,要知道,尋找的時間越久,我這可就越是虧本的。”
蕭俊略思量了一下,淡淡道:“成交,不過銀子要過些時日才能送到。”
佟爺做出送客的姿勢,淡淡道:“你若不肯賒欠,那就什麼時候送來銀子,什麼時候開始尋人,”
蕭俊自然不會去借什麼高利貸,隨即拱了拱手,轉身離去。
離開茶樓之後,蕭俊心中卻不禁嘀咕了起來,六百兩銀子,這可不是一筆小數目,自己手頭雖然有五百兩銀子,但還要給母親買住處,還得留些過荒年,這入不敷出啊。
蕭俊沉思着回到了城外的軍營,正琢磨着,忽然錢大壯湊了過來:“秀才,準備一下,明日出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