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般說下來,寶琴頓了頓,神色惘然,望向寶釵,“……他若真是個志向遠大的,就不該棄學經商啊,爲何姐姐說他是個做大事的人?”
她清楚她這個堂姐,識人斷事,皆在衆人之上,既這麼說,或許自有一番道理。
但瞧賈瑋和堂姐之間的情形,她又覺得堂姐是向着賈瑋說話。
因此心裡糊塗着,仗着堂姐妹的親近關係,想問個明白。
“我說寶兄弟是做大事的人,指的是他將來是做大生意的。”寶釵簡潔地迴應道。
她雖這麼說,但其實論起來,在隱隱的直覺中,卻真覺得賈瑋是個做大事的,將來成就不凡。
這種直覺緣於對方這大半年來的各類出色表現,似乎前面的路寬廣得很,並非只有經商一途。
當然,這種並無太多根據的東西,只能藏在心裡,並不好同別個說,哪怕是堂妹也一樣。
適才她脫口而出,此時便不動聲色圓了回來。
“原來姐姐指的是生意上頭。”寶琴聞言,不覺釋然而笑,但隨即又眨了眨眼睛,遲疑地道,“……但姐姐將寶哥哥的生意說得太不一般了罷,換了別個說,倒還使得,姐姐這般說,卻讓人不解,他將來的生意再大,還能大得過咱們薛家麼,咱們家的生意可是各省皆有。”
“妹妹,咱們家的生意同他不一樣,咱們家是皇商,生意雖大,卻是借了皇家的勢派,借了宮廷採辦的便利……寶兄弟的生意卻是白手起家創出來的,並且都算得成功,當時他辦道試訓導班,只一個月就賺了三萬多兩銀子,眼下辦報社,也是風生水起……再則,咱們家的生意,皆是傳統的賺錢生意,而寶兄弟的生意,完全是自出機杼,想前人所未想,無論是道試訓導班,還是新式報社,哪怕是他之前所賣的首飾樣式,都是如此……因此我才說他將來是做大生意的……”
寶釵微笑解釋,雖是在圓話,但此時談到賈瑋的生意,事實上,她也正是這麼認爲。
“姐姐這麼說,倒是有些道理呢。”
寶琴聽罷,不由微微點頭地道。
隨後便是悄悄打量了堂姐一眼,這番話說的是實情不假,但透過這番話,堂姐對賈瑋的欣賞,可謂一覽無餘。
這個堂姐,幾年前進京選秀,幸而家中走通了門路,得以落選,否則眼下不是在宮中就是在王府,以薛家如今沒落的門第,最終也只能是個不上不下的身份,曲意承歡皇帝或王爺。
如今堂姐身份自由,待字閨中,卻是好得多了。
來到榮府這些天,她看到的聽到的,不但大娘屬意賈瑋,堂姐自已也同他情形微妙,做爲堂妹,她也期盼堂姐最終能同賈瑋走到一處。
姐妹倆在廊上略站了站,空氣冷冽,臉蛋凍得緋紅,隨後攜手進了屋子。
……
次日,賈瑋剛到報社,便直接去了二進西跨院的後勤部,讓後勤部的採辦主事到帳房支出訂製十六版面標準銅活字的預付款,去原先的那家鑄造工坊,辦理訂製事宜。
這個採辦主事喚做王銘,聽了賈瑋的吩咐,便馬上去辦此事。
賈瑋在後勤部轉了一圈,便也回到自己的廣告辦公房。
約莫一個多時辰後,王銘回來,除了向他彙報了訂製的事情,還帶回一個消息。
這個消息登時讓賈瑋大吃一驚。
“……賈社長,據鑄造工坊的黃老闆所言,有一家報社也在他那兒訂製十六版面標準的銅活字,應該也是在弄咱們晨報一樣的報紙……他們這批銅活字前幾天剛剛訂製,也是在年底交貨……”王銘將聽到的消息,一五一十地向賈瑋說道。
“我知道了。”賈瑋聽罷,不動聲色地道。
沉吟了一下,又向王銘交待道,“你這一兩日再去那家鑄造工坊打聽打聽,訂製這批銅活字的東家是誰,回來告訴我……好了,這裡沒事了,你先回你的辦公房去。”
王銘答應下來,告辭而去。
賈瑋身子往後一靠,靠在交椅上,轉開了念頭。
有人訂製十六版面標準的銅活字,毋庸置疑,定然是模仿他的燕京晨報籌辦新式報業,此消息可謂重大,完全打亂了他對報社的戰略部署。
在計劃中,到了年後,他將藉着擴印的契機,同時進行面向讀者訂購晨報、售賣晨報的步驟,而非之前的免費發放。
畢竟花錢訂購和購買晨報的讀者纔是真正的客戶,才能真正衡量晨報的價值。
進而來說,也是廣告業務得以開展的堅實基礎。
但如今出現了一家競爭的報社,無疑難以實施這一步驟,你定價,他免費,市場豈非輕易就讓人佔去了?
因此年後擴印到六千份,他還是隻能咬牙繼續免費發放。
但就算如此,市場份額的減少,也是閉着眼睛就能想到的事情。
京城潛在的讀者用戶數量一定,多了一份新式報紙,多多少少都會造成分流。
尤其是在燕京晨報剛剛站穩腳跟,沒有積年影響的當下,稍不留神,就會讓對手迎頭趕上,甚至反超。
除此之外,最大的影響是廣告業務。
本來他的燕京晨報社是京城商家廣告的唯一選擇,但眼下居然又冒出了一家新式報業,可操作的空間自是相應減少,不但廣告業務需要競爭,並且顯而易見,價格上也會在競爭中縮水,這實在不是他所願意看到的結果。
種種擔心,並非多餘。
他毫不輕視對手在報紙內容上所能達到的模仿程度。
新式報紙內容上的模仿,難度不算太大,對手琢磨上一陣子,掌握一定的資料,完全可以似模似樣的模仿,對於這點,賈瑋深信不疑。
他自個也不是報業人士,只是根據前輩子的印象,創辦了燕京晨報,眼下燕京晨報擺在那裡,模仿起來,自是更加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