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潔淨小姐糙漢子
紅牆黛瓦,雨打芭蕉,天外薄霧鎖長空;春風入了窗,溼潤的氣息撲面,洛瑾瑤微微閉着目,仰着小臉感受着,心裡是別樣的清透鮮妍。
葉兒是翠綠的充滿生機,花兒是奼紫嫣紅鬥芳菲,停留在雕花欄杆上的嘰嘰喳喳的鳥雀是活潑潑的毛絨可愛。
她跪在貴妃榻上,身上只穿了一件白紗睡裙,晃悠着小腳,眉眼含笑,吸一口清晨的鮮氣,通體舒泰安樂。
重生再活一回,目中所見的從一隻螞蟻到一個人都是鮮靈濃豔的,都是充滿勃勃生機的,讓她記憶深刻。
“小姐,莫着了涼。”碧雲不知何時走了過來將一件繡着綠萼梅花的白綾披風披在了洛瑾瑤身上。
“碧雲,你別管我了,你自去收拾東西吧,明兒後兒個大抵咱們就要啓程回京師去了。”
“小姐放心就是。您的衣裙首飾奴婢已打點妥當了,除卻您今日要戴的,都已鎖在匣子裡了。另,寒煙讓奴婢問您,這一次回京師是打算長住還是短住,您的那些字畫、金石、玉器、古董是都要帶着呢,還是隻帶素日時常把玩的,若是將大部分的留下,咱就得都歸入庫房,留下一房家人照看了。”
洛瑾瑤也沒回頭,兀自拄着下巴瞧雨,想了想道:“自然是長住的。那幅無名氏的《秋江煙雨圖》要帶着,我極愛這畫的意境,趙孟頫的那幅《鵲華秋色圖》《紅衣羅漢圖》,管道昇
的《墨竹》,趙佶的《聽琴圖》……”
洛瑾瑤面色微變,驀地改了主意,“我有幾幅趙佶的畫,都、都鎖起來吧。”怕碧雲問緣故,她便道:“我今日不大喜歡他的畫了。”
碧雲一一記住,又問道:“小姐,還有什麼要帶的?”
“我喜歡的那幾枚壽山石印章都帶着,大件的玉石盆景都留下來,古董花瓶胎薄易碎也都不帶了,其餘的你看着辦,撿了我平時喜歡的帶着吧。”
碧雲應是,輕擡眼細瞧了洛瑾瑤一眼,見她心情不錯便道:“小姐,明月您打算如何處置?她現在被關在她自己的屋子裡,哭了一夜了。奴婢聽她的意思,也是被逼無奈。”
洛瑾瑤現在最煩明月,所幸甩手道:“給你家好姑爺送去。”
“什麼好的又推給我了。”頂着一頭霧氣錢金銀笑着進來。
洛瑾瑤回頭便是情不自禁的嫣然一笑,這一笑清豔之極,她的容顏本就帶着一股子出塵的仙氣,這一回眸那真可謂是令人一掃陰霾,暢然忘憂了。
“你來了。”她方要下地迎他,但見他佔了泥土星子溼漉漉的皁皮靴頓時笑意一收,黛眉一擰,“你別踩髒了我的白絨地毯。”她話才落,他那髒兮兮的靴子就落了下來。
洛瑾瑤氣呼呼瞪碧雲,“怎麼伺候的呢,我給他置備下的那雙櫻草色獸頭拖鞋哪裡去了。”
碧雲便笑着安撫道:“姑爺就那麼進來了,想是寒煙秋夢都在忙着打包行李一時沒瞧見。”
錢金銀佯怒道:“爺不換拖鞋你還不讓爺進你的屋了還是怎的,能的你。”
洛瑾瑤就瞧不慣屋裡有一丁點的髒,遑論一塊雪白的地毯上明晃晃的那幾個黃泥鞋印子,這就是扎她的眼,“這塊毯子不能要了,碧雲你快讓人拿出去扔了。”
碧雲笑着應下,把寢房讓給這兩人呆着。
錢金銀往洛瑾瑤身邊一坐,便將盒子打開給她瞧,“今兒個是花朝節,外頭下雨也不能帶你去逛廟會,我想着庫房裡還收着這五彩十二花神杯就給你拿了來,留着玩兒吧。”
洛瑾瑤頓時又笑了,挨個拿出來把玩。
錢金銀也笑了,一戳她粉嘟嘟的臉蛋兒道:“氣也是你,笑也是你,你這臉啊就是六月的天,一會兒一個樣兒。”
洛瑾瑤有了新寶貝玩兒,哪裡還想着生氣,便嬌嗔道:“你不許再戳我的臉兒。”
錢金銀就愛她這愛嬌的小樣兒,摟在懷裡一頓揉搓,洛瑾瑤一面護着十二花神杯一面嗔怪道:“你別鬧我,仔細摔了我的杯子。你這人,我算是看明白了,就沒個正行,哼,是流氓是無賴,是外頭的那些混賬東西。”
錢金銀不惱反笑,又揉搓一陣便鬆開了她,靠在鳳穿牡丹的大靠枕上道:“雨停了後咱們便啓程,在此之前你隨我去同父母兄弟辭行吧。你自從嫁了我也沒與他們敬茶,我不說你自己也不提,哪有你這樣做人兒媳婦的。怨不得老二媳婦見天的在我娘跟前給你上眼藥。”
“這就要見啊?”洛瑾瑤最怕見婆婆了,做姑娘時就聽自家阿孃說,婆婆媳婦就是天生的不對頭,婆婆們都最愛找媳婦們的麻煩了。忙扒拉扒拉自己被錢金銀揉亂了的頭髮,將十二花神杯往錢金銀懷裡一扔,一出溜下了地,揚聲道:“碧雲快給我梳頭,寒煙去找我今兒要穿的衣裙,秋夢呀,你快吩咐小丫頭子去打水,快呀快呀,要出大事了。”
見她這般如臨大敵的模樣,錢金銀撲哧一聲笑了,誰知洛瑾瑤又轉過身來,扒着帳幔露出一顆腦袋來,反應慢了一拍才問道:“你那二弟妹我見過嗎?”
錢金銀忍笑搖頭,“你這忘事精,拜堂那夜,我掀了你的蓋頭去前頭敬酒,陪着你的那幾個婦人裡頭就有她,不是她給你引見的那些七大姑八大姨又是誰?”
洛瑾瑤皺着黛眉仔細回想了一下,那二弟妹的臉長什麼樣兒她不記得了,她印象深刻的是那婦人身上濃郁嗆鼻的脂粉味兒,頓時就打了個噴嚏,洛瑾瑤皺皺鼻子道:“原是那個花仙兒啊。”
“那我又和她沒嫌隙,她爲何要給我上眼藥,我瞧着一定是你哄我呢,哼!”
錢金銀笑道:“你仔細想想你真沒得罪她?拜堂那夜的事兒我雖沒親見,但也傳到我耳朵裡來了。”
洛瑾瑤使勁想了一下,還是搖頭,“我真沒得罪她啊。”
此時碧雲等人聽着吩咐進來,端盆的端盆,搭配衣裳的搭配衣裳,挑選首飾的挑選首飾,已都到了跟前了,錢金銀便自坐到旁邊的羅漢牀上,從小几上拿起紫金壺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笑道:“你難道不是嫌惡她纔打了好幾個噴嚏的?”
洛瑾瑤恍悟,由着寒煙給她脖子下掩了一塊大手巾,捲了袖子,哭笑不得道:“那夜她塗抹的倒比我這個新娘子還要濃豔,亦不知她在身上撒了幾近的香粉,她又挨着我坐着,我不打噴嚏可能嗎?擱在你身上你也打噴嚏。我難道是故意的嗎。”
碧雲擰了溫熱的帕子要來給她抹連,她伸手微擋了一下又斜睨錢金銀一眼笑道:“她呀,真不愧是你家的人,生怕人不知你家有錢,用得起脂粉似的。”
碧雲寒煙秋夢三個丫頭禁不住也笑了,碧雲道:“我的小姐,快快的把臉洗了好裝扮,您方纔不是說出大事了嗎。”
洛瑾瑤忙道:“可不是出大事了,醜媳婦要見公婆了。”
三個丫頭頓時都笑出聲兒來,錢金銀也笑道:“你個怪小油嘴,我家就不是你家,你就不是我家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