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迴廊上,洛瑾瑤打了個秀氣的哈欠,此時山明水秀閣的門被從裡面打開了,碧雲寒煙從裡面走了出來,一個胳膊上掛着衣裙,一個手裡捧着流蘇飾物。
“我猜着你們也是要起早來接我的,你們姑爺起來了嗎?”
見洛瑾瑤披散着頭髮,只穿了一件比甲就出來了,碧雲忙將連帽披風給她披上,引着往堂屋裡去道:“天色還早,姑爺還在睡呢。奴婢們是想着去夫人院裡等着伺候的,故此起得早了些。”
這山明水秀閣是建在山丘上的,四周花木繁多,這會兒正值春季,曉風一吹,落花簌簌,嬌嫩的花瓣一忽兒落在人頭髮上,一忽兒貼着人的臉掉下來,一忽兒又在半空裡打着旋兒,洛瑾瑤沉吟半響兒,想起了一句詩來,念道:“正是江南好風景,落花時節又逢君。”
“落花時節又逢君……”洛瑾瑤忽的提起裙襬就往堂屋裡跑,面上笑意荏苒,歡呼高吟:“落花時節又逢君,又縫君……夫君,太陽曬屁股了,要起牀了。”
兩個丫頭不知緣故,只知今兒早上小姐尤爲歡快,也不禁笑起來,碧雲便道:“把服侍的人都叫起來吧,沒得主子起了,她們還懶怠睡着,沒個規矩。”
屋裡,錢金銀和衣而睡,聽着動靜,耳朵動了動,尤裝作不聞,還打起了呼嚕來。
洛瑾瑤掀開帳幔,不忍打攪,就跪坐在腳踏上,雙肘拄着牀沿,託着下巴,就那麼靜靜的看他,但見他有一雙濃密的長眉,靠近額心的兩邊眉毛又硬又豎直,她用指腹摸了摸還扎手呢,這讓他看起來兇巴巴的,他還有一個挺直的大鼻子,鼻頭滑滑的,脣瓣的顏色是暗紅的,不薄也不厚,剛剛好,她量了一下自己的嘴,然後又比量在他的脣上,驚奇的發現,她的嘴正是他嘴的一個半。
玩心忽起,她捏住他的鼻子就叫道:“夫君,起牀了,天亮嘍。”
錢金銀早已醒了,裝睡逗她玩呢,擦覺呼吸不暢後就驀地將她抱上了牀,壓在身下,圈在胳膊裡,挑着她下巴道:“讓夫婿獨守空閨一夜,該當何罪。”
洛瑾瑤咯咯的笑起來,推着他前襟道:“好夫君,就罰無罪釋放吧。”
“那豈不是便宜了你這小賊,還得罰。”話落,他俯身就吻上了她的脣,整個包住,裹吮,半響兒鬆開,她的小嘴外面一圈就亮晶晶的。
她身子軟了,眸子迷離多情。
他受不住這無意的誘惑,撬開貝齒長舌靈活的鑽了進去。
隔着紗帳,碧雲不經意的就看到,姑爺騎到了小姐的身上,登時臉紅如霞,悄悄的把寢房門一關,坐到東窗榻上,拿起繡棚開始繡花。
這會兒寒煙領着伺候梳洗的小丫頭子們進來了,見寢房門關着,碧雲卻坐在榻上繡花,便放輕了腳步,方要開口問詢,就聽見從裡面傳來了低低的仿似半咬着脣露出來的的啼哭聲。
寒煙臉蛋一紅,回身就又領着小丫頭子們出去了,讓在檐廊上等着。
秋夢一邊走一邊戴釵,見寒煙正靠着欄杆搓臉,還以爲她冷,便道:“早上是要涼些的,你快回去添上一件比甲,這裡有我呢。”
寒煙扭過臉笑望秋夢道:“合該你在裡面伺候的,碧雲在裡頭算什麼呢。”
這話正讓出來的碧雲聽見,一指寒煙道:“你快夾起尾巴做人吧,回頭夫人騰出空來問咱們話,我可不替你瞞着。”
寒菸嘴硬道:“我有什麼錯,咱們服侍小姐的,難道就只會死心眼的服侍衣食住行,把個規勸扶持小姐的話都忘記了不成,縱然夫人問起我也是有話說的。”
秋夢聽出來了,這寒煙是影射碧雲呢,她自忖在這國公府裡是個沒根基的,便不想多做計較,默默的站在了一旁。
碧雲冷笑道:“我只願你到了夫人跟前,那張嘴也這麼剛硬。”
“我和你鬧着玩呢,你還真惱了我了?”寒煙又去推她,笑睨秋夢道:“她本就是夫人爲了姑爺準備的人,我的話也沒錯啊。”
“欺負了我還不算,你又去欺負老實人。合該將來你得一個厲害的夫君,轄制着你那氣焰。”
“我行得正坐得端,有理我走遍天下,怕個誰來。”
碧雲把寒煙一推,冷笑連連,“有些人一天天忘記了尊卑就是作死,你脾氣再不改,我把話放在這兒,有你哭的那天。”
“鸚哥,我記得你娘就是茶房裡的管事媽媽,你快去要一壺熱水來備用。”
“噯,碧雲姐姐,我這就去。”說罷,把洗牙用的竹鹽交給旁邊的畫眉,小碎步跑去了。
“秋夢,我要給小姐繡個扇套,你幫我想想繡什麼花好。”碧雲拉着秋夢往一旁欄杆上坐了,兩個細聲說話。
寒煙頗覺無趣,低頭扯弄自己腰上掛的香囊玩。
約莫半柱香的功夫,屋裡要水了,碧雲親自給送進去又被打發了出來。
屏風後,地上放着熱水盆,錢金銀坐在杌子上,腿上抱着洛瑾瑤,她肩上披着紗衫,一雙腿兒光溜溜並在一處,雙手緊緊摟着他脖頸,喘息噓噓。
錢金銀掬起一捧水來澆上去,五指分開她的腿兒,往裡頭深探,她抗拒搖頭,他就一口叼住她的脣舌,給予了長長一個溼吻。
水聲嘩啦,淅淅瀝瀝弄了一地溼,都滿溢到了屏風外。
不覺又是小半柱香的時光,洛瑾瑤換了一身藕色羅衫,碧紗裙,腳上一雙蔓草紅底繡花鞋坐在妝鏡臺前,碧雲秋夢領着小丫頭子們迤邐進來服侍洗漱,錢金銀就靠在牀欄上,雙手交握撐在腦後,左腿蜷着,嘴裡哼着曲兒,快活似神仙。
拿軟巾子擦乾了臉,從銅鏡裡一瞧,洛瑾瑤在首飾盒裡揀出一顆珍珠猛的擲了過去,她準頭不行,力氣不夠,珠子蹦蹦跳跳鑽進了錢金銀的玄色雲頭鞋裡,但她也不管,就嗔怪道:“快洗漱去,莫要阿孃等急了。”
“娘子有命,敢不相從。”錢金銀喜滋滋跳下牀來,道:“別倒了,我就用那盆水洗了吧。”
“不行,那是我用過的,怪髒的,再去給你們姑爺倒盆新的來。”
“我不嫌。”錢金銀涎着臉湊過來嬉笑。
洛瑾瑤就低頭不理他,裝作梳頭的樣子來,猛然想起爹孃的對話來,洛瑾瑤哎呀一聲,扔了象牙梳子就道:“你快別和我貧嘴了,仔細阿爹要考你。我阿爹平素最喜和文人雅士相交,最不喜你們這些商人了,以前就說過一定要找一個少年名士做女婿,現在卻成了你,他打了自己的嘴,在外頭沒了臉面,可不是要找你泄氣。”
先還擔心的了不得,後頭就笑開了,點着錢金銀眉頭嬌俏道:“你就在我跟前狂吧,讓我阿爹罵你一個狗血噴頭去。我可不管你,我去阿孃那裡用早膳了。”
她想的好事呢,在瑞華堂卻沒碰上洛文儒,周氏便道:“被老夫人叫去了,她一定會留飯,咱們不用等他,先用。”
慈安堂裡,氣氛凝重,老夫人靠着引枕就道:“我知道,你礙着我不好處罰老三,可我瞧着他鬧得也實在不像話了,你就拿出家主的威風來,用鞭子狠狠抽他一頓,一呢是給你媳婦出氣,二就是讓他長長記性,他也是做祖父的人了,還是這麼不知輕重,我實在被氣狠了。”
坐在塌沿上的洛文儒就道:“長兄如父,原是我沒教好他,要是打也該先打我纔是。”
老夫人頓時就哭了,“到底我是沒白疼你一場,縱然你兄弟怨我偏心你,我也認了。老三個沒出息的狗才,但凡他睜大眼睛看看你,也就知道我爲什麼疼你不疼他。老大啊,我也知道老三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他是爛泥扶不上牆的狗奴才,但你看在我的面上,千萬擔待,別拋棄了他。他那一大家子人,他自己哪裡能養活的了,一旦脫離了你的庇護,一家子人也只有餓死的份了,可憐茹姐兒才兩歲。”
洛文儒被周氏唸叨了一早上,本是生起了分家的念頭的,此番被老夫人一哭訴又散了主意,道:“娘放心就是,兒子不會不管三弟一家的。”
老夫人感動的涕淚橫流,揚聲喊道:“三老爺叫來了沒有。”
秀容忙道:“早早派人去叫了。”
“懶死鬼投的胎,這都什麼時候了,難不成還沒起身,再派人去催。”
正說着,人來了,洛文善打着哈欠進來,懶懶的道:“大早上的就折騰我,我的親孃啊,我一定是你抱養來的。”
“三弟,怎麼說話的,快跪下給娘認錯。”洛文儒肅沉着臉道。
老夫人年過七十,身板子還硬朗,也不知她把馬鞭子藏在哪裡,洛文善一近前來,“譁”一下子就從天而降打在了洛文善背上。
“哎呦,親孃要殺親兒子了。”洛文善怪叫一聲。
把老夫人氣個倒仰,“啪啪”又是兩鞭子,罵道:“賴狗才,糊塗蟲,你若再賭,我就讓人剁了你的手!”
洛文儒也不能幹看着,攔在洛文善前面,白白替他捱了好幾下,最後沒法子跪在地上抱住老夫人?大腿道:“娘,仔細氣壞了身子,您若實在氣不過,就由兒來教訓他。”
老夫人不聽,怒指洛文善道:“你改還是不改?”
“我改,改,親孃啊,你打死我了啊。”
這會兒屋裡除了老夫人母子三人,別個都躲的遠遠的,自從三老爺染上賭博的惡習,這場面已是平常了。
瑞華堂,周氏得了消息,面上一陣冷笑,“同一伎倆,用了這麼些年了,她不嫌膩歪我都嫌了。可恨老爺糊塗,偏偏還就吃她這一套。”
恨到極處,周氏拍案而起,指着慈安堂的方向破口大罵:“老賊婦!”
這是洛瑾瑤第一次聽見自己的親孃罵老夫人,原來親孃和祖母之間早有嫌隙,若擱在以前少不了又要向着老夫人,可這會兒洛瑾瑤卻也想大罵一聲:老賊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