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昌隆已經和弟弟商量好了,就按五千塊的價錢承包下來。陳昌隆寫票的時候,陳贊發現有一個人交了票,他的眼皮猛然一跳,上一世明明是沒有人承包這山的,難道自己重生過後,這其中也發生了一些變數?但是沙洲和橘子園都還是那些人承包,並沒有變啊。
陳昌隆也瞥見了那個交票的人,心中一緊,爲了保險起見,又加了五百塊。等他交上票後,發現就只有兩個人交票。
村支書開始唱票:“陳昌隆、陳昌盛出價五千五百塊,另一位是……”老支書打開另一張紙,上下翻了幾遍,上面是張白紙,支書豎起了眉,“那個短命鬼崽子在耍鬼把戲,交了張白紙上來!”
全場一片鬨笑聲。陳贊也有些恍然大悟,原來是這麼回事,上輩子他並沒有參與承包的過程,是以不知道有這麼個小插曲。
自然,這後山被陳贊爸爸和二叔包了下來。這年頭,他們村的收入好一點人家的也就在兩三千左右,陳昌隆兄弟倆花錢承包了一座沒什麼產出的後山,怎麼看也是虧本買賣,讓許多人都不看好。
劉雙雙本來是家裡小事她做主的,大事聽丈夫的。這家裡一般沒大事,可是這一件事就讓丈夫辦壞了。她哪裡氣得過:“陳昌隆你作死是不是,明明和昌盛說好了是五千塊,爲什麼最後又加了五百,錢是銃打來的?那麼容易賺啊?明明除了你,就沒有人要那座破山。我辛辛苦苦養一頭豬,一年最多也就只能賣得五百塊,都白讓你糟蹋了。這日子真沒法過了!”
陳贊有些同情地看着爸爸,他知道爸爸是有心要包下這座山,要做一番事業,按他們原來商議的,就五千塊,能拿下就拿下,不能拿下就算了。但是誰知道半路上殺出個程咬金,爲了保險起見,他又多加了五百塊。
這五百塊在後世看來不算什麼,但是在九零年,它卻是一個家一年四分之一的收入。陳贊一年的學費也不足一百塊呢。
陳昌隆埋着頭任由老婆罵,不做聲,陳贊悄悄地對爸爸擠眼:“爸,我支持你。”
陳昌隆朝兒子眨了一下左眼:“謝謝兒子。咱老爺們,是做大事的,不跟女流之輩計較,讓她罵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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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贊用肩膀撞了一下爸爸的肩膀,有些感慨地想道,原來父母這麼多年能夠和平共處,全都是靠了老爸的龜縮忍功。
第二天一早,陳贊繼續起來跑步。談天沒有在門口等着,陳贊撇了一下嘴,就知道這小子三天打漁兩天曬網,這才第二天呢,就起不來了。
跑出幾步,突然想起什麼,站住了,扯着嗓子喊:“死罈子,不起來跑步了?”
過了片刻,聽見談天慌亂的聲音從屋裡響起來:“來了來了,就來了,小贊你等下,馬上就來。”
屋裡傳來談衛民呵斥的聲音,似乎是在怪談天吵醒了他的美夢。
陳讚歎了口氣。談天跑出來,衣服釦子都系錯了,有些不好意思地吐吐舌頭:“小贊,對不起啊,起晚了。”
陳贊扭了扭踝關節:“跑吧。”
談天匆匆忙忙跟上去,一邊跑一邊說:“昨晚上我去大毛家看電視去了,《射鵰英雄傳》,真好看啊。”
陳贊恍然大悟,肯定是談天趁他爸去開會了,偷溜去別人家看電視了。地方臺播的電視劇,沒有廣告,一整宿連着放,能放四五集,談天這傢伙,一定是等到人家電視跟他說“晚安”才走吧。
談天繼續沉浸在英雄氣短兒女情長中,他喜滋滋地說:“小贊你看過沒有,郭靖和楊康……”
陳贊白他一眼:“不是郭靖和黃蓉嗎?”
談天哈哈笑一聲:“嘿!原來你也看過,是郭靖和黃蓉,楊康是郭靖的結義兄弟。你在誰家看的?”
陳贊不僅看過83版的射鵰,還看過金庸的原著,不過他後來被各種版本的翻拍劇搞得對電視劇都失去了興趣:“忘了。”
談天沒有追問下去,這年頭一個村所有的電視機用手指頭都數得過來,按理不可能會忘的。談天繼續沉浸在電視情節中,一邊跑一邊學着郭靖射鵰的傻樣。
陳贊也沒有出聲打擊他,他自己以前比這更傻,拿着家裡的牀單當披風,還刨了竹鞭當九節鞭呢,到處揮舞充當大俠。咳,不是誰說來着,每個孩子心中都有一個武俠夢麼。
陳贊想起自己做的傻事來,不由得噗嗤笑出了聲。
“笑啥?”談天問。
“沒啥。”
陳贊跑到後山,穿過油茶林,並沒有停下來,直接進了松樹林。談天跟上來:“怎麼不回去?找什麼呢?”
陳贊在松樹根下找到一個蘑菇:“撿菌子。”
“撿菌子吃嗎?”談天也開始幫忙尋找起來。
陳贊將蘑菇放進帶來的一個布口袋裡:“不是,賣的。”
談天睜大了眼睛:“賣?去哪裡賣?”
“上街賣啊,給你買牙刷。”
談天一下子愣住了:“給我買牙刷?”
陳贊繼續找蘑菇:“你爸不是不給你錢麼,我們可以自己掙錢。每天都來撿蘑菇,曬乾了,等多了,我們就拿到街上去賣。”
談天有些像聽天書:“這能賣嗎?”
陳贊點點頭:“應該可以,星期天我們上街去試試就知道了。”這個年代的人做生意的意識非常淡薄,很少有人願意去做生意,如果把握住機會,從現在就開始做生意,將來肯定能夠吃喝不愁。不是說,最賺錢的就是□□十年代的個體戶嗎。
“謝謝你,小贊。”談天幾乎感動得淚流滿面了,陳贊居然幫他賺錢買牙刷!
這天早上,他們只撿了小半袋綠豆菌,因爲趕着上學,沒有多撿。
到學校的時候,他們發現班裡幾乎所有的男生都站在走廊上,林老師正在訓話,看見他倆過來:“陳贊、談天,你們倆過來。”
陳贊和談天對視一眼,走到林老師跟前:“老師早!”
林老師板着臉:“昨天放學後打羣架,你們參與了沒有?”
“啊?”陳贊吃了一驚,扭頭去看班上的男同學,發現不少人鼻青臉腫,“怎麼回事?我們不知道啊。”
林老師狐疑地盯着陳贊和談天:“你們兩個昨天放學後沒和張超他們一起去打架?”
陳贊搖搖頭:“沒有。我一放學就回家了。”
“老師,我也沒有,我和陳贊一起回家的。”談天連忙說。
林老師臉色稍稍好看了些:“沒有就進教室去讀書。”轉過頭滿臉怒色對着一羣男生,“太不像話了,沒想到剛來這裡就碰上打羣架的,我以前在鎮小也沒碰到這樣的事,你們這些人,放學了一個都不許走,讓人帶口信回去,叫你們父母來領你們回去!”
談天聽見林老師的話,衝陳贊做了個鬼臉,幸虧沒有跟着去打架,要不然自己就死定了。
晨讀課結束之後,班裡那羣打架的男生才被放進教室,有兩個面皮薄的還流了貓尿,一個個哭喪着臉,看來林老師給了不少苦果子吃。
陳贊問前排的男同學:“怎麼回事,林老師怎麼知道了?”
“昨天我們在黃土山打架的時候,被校長撞見了。”那個同學沮喪地說。
陳贊差點沒笑出聲來,他忍住了:“我說了,沒什麼好打的。”
這件事最嚴重的後果,倒不是那羣打架受罰的男生,而是這件事的誘因沈小羽。沈小羽因爲這事名噪全校,班裡的男生沒有再敢跟她說話的,而女生幾乎也沒有幾個願意和她說話的。就這樣,沈小羽被孤立了。
沈小羽大概從小就習慣了鶴立雞羣的感覺,對這種被孤立顯得很淡定,每天昂首挺胸地從容穿行於校園內,不亢不卑。
陳贊倒是瞧出了這個女孩的倔強和寂寞,偶爾在四目對視的時候,會善意地對她一笑,這倒令沈小羽有些受寵若驚。
談天賺錢的興致完全被調動起來了。又一天早上,陳贊起牀來仍然沒有見到談天,他不敢再大聲叫他,走到他家門口,於碧蓮正在做早飯,看見他來,笑眯眯地說:“是小贊啊,小天說他先去跑步了,叫你去找他。”
陳贊估摸着談天去撿菌子了,跑到松樹林一看,那小子果然貓着腰在林子裡搜尋菌子,看見他來,直起腰,將自己手裡的兜子給陳贊看:“小贊你看我撿了好多。”
陳贊看着談天被露水打溼的頭髮,心裡有些觸動,他笑着說:“你來了很久了啊?”
“有一會了,天剛亮我就到這裡了。我想多撿一點,能早點買到牙刷。”談天覺得讓陳贊幫他撿菌子買牙刷,自己心裡很過意不去,就自己早點來撿。
“贊哥,你看我也撿了不少菌子。”談陽突然從幾棵松樹後面冒了出來。
陳贊吃了一驚:“陽陽你怎麼也來了?”
談陽露出缺了的門牙:“我哥說你帶他撿菌子賣錢,所以我也來了。”
陳贊笑道:“陽陽你也要買牙刷?”說着指了指他的缺牙,其實談陽就比陳贊小了一歲。
談陽連忙用手遮住他的缺牙:“我可不可也刷牙?”
陳贊點點頭:“當然可以。”
談陽興奮起來,將自己手裡的布兜給陳贊看:“贊哥你看,我撿的菌子也不少。”
陳贊看了一下:“還真撿了不少。”
談天高興地說:“一會兒就拿回去晾曬起來,你說到星期天會不會幹?”
陳贊心中一動,以前上菜市場買菜,賣蘑菇的用塑料袋將蘑菇包起來保鮮,要不自己也用薄膜紙將蘑菇包起來,應該能保鮮到週日吧,賣新鮮的總比干的好。“罈子,陽陽,走回去了。”
談天直起腰:“還早呢,這麼早就回去?再撿會兒吧。”
陳贊說:“不撿了,我們回去想辦法將菌子保鮮,等週日了咱們再去街上賣。”
“你說我們賣溼菌子?用什麼法子可以保鮮?”談天來了興致。
“嗯,我覺得溼的應該比干的好賣些,等我回去想辦法。”陳贊趕緊拔腿往回跑,談天和談陽連忙跟上去。
陳贊在家找了半天,終於翻到一個白色的塑料薄膜袋子,大概是裝餅乾或者白糖的內袋,他將菌子倒進袋子裡,用繩子繫緊袋口。
劉雙雙見兒子翻箱倒櫃找東西,走過來問:“小贊你做什麼呢?”
“媽,這菌子是罈子和陽陽撿的,他們要賣錢買牙刷的,你別吃了啊。”陳贊跟媽媽打招呼。
劉雙雙笑起來:“你撿了菌子用塑料袋裝起來幹嘛?”
“老師教的,試試看能不能保鮮。好了,媽別碰我們的菌子啊,順便幫我轉告一下爸爸。我吃飯上學去了。”陳贊將塑料袋紮好,保證不通空氣,鄭重其事地交待好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