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霧從北坡蔓延往聖湖的方向,如果鳥妖一夥人得逞,此霧便該是毒霧了。
鄭吉欣然道:“敵人沒可能不中計的。”
話猶未已,東面已吹響進攻的戰號。
喊殺聲轟天爆響,萬馬齊發,敵騎“漫山遍野“從東面掩殺而至。聲勢駭人至極,不負狼軍威凌大漠的聲名。
常惠視之如無物,笑道:“李陵若沒有火石榴箭這一招,反不用敗得這麼快和這麼慘。”
趕至另一邊的許延壽笑道:“這就叫‘作法自斃’哩!”
常惠向後方跟着的兄弟喝道:“最接近的敵人離我們已不到三千步,準備!”
他以身作則,一手取火石榴箭,另一手祭出連弩,各人紛紛效法,在疾奔的馬背上做好準備。
叢樹林在前方擴大,進入射程。風從東北吹來,拂得各人衣衫飄揚作響。
白鹿野戰雲密佈,大戰一觸即發,鐵蹄聲粉碎了星夜的平靜安逸。
北坡傳出兵器交擊的清脆響音,向李陵一方交足戲碼。
常惠掌握到對方攻打北坡的兩軍了,一軍貼着北坡山脈推進,另一軍斜切往聖湖的方向,雖速度增加,仍遠及不上從東面多路攻來的敵騎。可知對方擁有越壕的工具。
在正常的情況下,壕塹確對他們起不了作用,尤其是北寨已被榴箭攻陷之際,但是情況與敵人的預期恰好相反,當發覺迎接他們的是從投石機發射的無情堅石時,悔之已晚。
鄭吉點燃火熠,常惠將箭送過來,點着火引,火熠旋被吹滅,火石榴箭離弦而去,手腳慢點也辦不到。
蹄聲在林內另一邊響起,達二百騎之衆,擺明敵方不知虛實下穿林而至,不予對手入林的機會。
後方各高手依法施爲,一人點火,另一人射箭,十多點火星閃閃的毒煙箭,望空彎入林木間去。
這片樹林延綿緩坡處,呈長形,覆被半里許的地域,於白鹿野來說,大小屬中型的林區。
火光迸濺,榴箭像化成一條條火龍,亂竄亂碰。
連常惠等也沒料到,火龍過處,樹枝樹葉紛紛着火燃燒,還冒起大股濃煙,隨風送往西南方,眨幾眼光景。大片樹木已被毒菸捲罩,風高物燥下,火勢一發不可收拾。
常惠一聲令下,衆人改變方向,舍樹林而朝東北方向奔去,橫過草野。
衆人對白鹿野的地理形勢早“瞭如指掌”,反之敵人卻是初來甫到,黑夜行軍,自然是常惠等佔盡地利。
常惠從箭筒拔出普通長箭,躍過從兩座低丘間流經的一道溪流後,進入離綠原和丘陵區分野處約裡半的廣闊疏林盡,藉樹木的掩遮,朝北面一座較高的山丘疾馳,同時朝高空發射。
丘頂處連聲慘哼,於該處放哨的敵探,無一倖免頭頸中箭,立斃當場,沒法及時向己方發出警報。
衆人來到丘頂上,勒馬停下,剛好目送攻打北坡的兩支部隊的隊尾,正朝北坡的方向馳去,還傳來車輪與草地摩擦得吱吱作響的聲音。
敵隊陣容整而不亂,自然而然帶着一股強大的氣勢,當想到眼前一遠一近的敵軍,其實力已在他們之上,不由暗呼僥倖。
鄭吉道:“不愧是名震西域的常爺,真有你的,時間拿捏得如此準確。”
常惠笑道:“出得來混,當然要有點拿手絕活,避強擊弱,正是小弟的好把戲。”
沔城沒好氣的道:“常爺真風趣,但我們的目標看來弱不到哪裡去。”
常惠輕鬆的道:“猜錯沒關係,很快最強的會變成最弱,這就叫戰場上的現實。”
鄭吉朝西南面瞧去,欣然道:“十多枝榴箭竟能造成如此奇效,教人想不到。”
衆人齊別頭瞧去,兩裡外煙火沖天,濃煙朝南卷掩,可想像李陵從東面攻向白鹿野的大軍全陷進煙霧去。火勢蔓延下,對敵人的進攻會形成一定的影響,但於熟悉地勢的聯軍而言,“有百利而無一害”。
戰爭的所有謀略,就是要在“瞬息萬變”的戰場上營造出敵我雙方不對等的情況。
聖湖方向喊殺之聲大作,投石機的機括聲後,是石塊橫過天空的破風聲,接着是重石墜地滾動的可怕巨響。
由擎天大佬主持的湖岸陣壘有五百戰士,配以十臺投石器,加上壕壘和箭矢的防禦力,又是“以逸待勞”,在矢石用盡前。敵人休想奪下來。
何況對岸還有後援,可以木筏運來援兵和矢石,載走傷兵。
窯寨交由祭司負責,年輕時她是白鹿族史上最著名的女戰士,配以五百白鹿族戰士,加上以千計的壯女,攻寨的敵人又在投石的範圍內,一天未能攻破湖陣,李陵是沒法全力攻寨。
副將指揮的臨時木寨,則負起截斷對方繞律白鹿野西面的部隊,務求把敵人的勢力侷限在東面,還派出人馬,從西面支援窯寨和湖陣。
另有精兵勁旅團的三百名兄弟,將投石機送抵白鹿野後留了下來,現時部署於峽寨內,時機一至,他們會弄熄煙火,從寨內擁出守衛北坡,憑五臺投石機和箭矢,堅拒敵人於壕塹之外。
詐作抵不住毒霧煙火從北坡逃出來的千五白鹿族戰士,看似朝西竄逃,事實上則集結在聖湖西北的疏林區內,等着迎頭痛擊靠北而來,那支準備繞過壕坑的部隊。
這批人由朝神領軍,蘇飛逸則返窯寨去,登上屏嶺之顛,通過燈號指揮聯軍的進攻退守。
鄭吉凝望敵方不住遠去的部隊,籲出一口氣道:“幸好有投石機,否則湖陣很可能頂不住敵人不斷的衝擊。”
常惠道:“不論火器或投石機,全拜敵人所賜,真想將一半威力驚人的火石榴箭留下不用,將來可以之對付斯特林要塞的敵人,教他們一嘗毒煙的滋味,真可惜。”
鄭吉哂道:“你想也不要去想,一旦交鋒,豈還有留情之餘地,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只好拼盡全力。”
許延壽道:“可留下兩枝來做參考。”
常惠拍拍載榴箭的箭筒,道:“給我嗅過一次,永遠不會忘掉。”
鄭吉道:“該是時候哩!”
常惠朝右方望去,道:“還差一點點,李陵已成‘驚弓之鳥’,再不敢對我們掉以輕心。”
鄭吉道:“仍有敵人。”
其他人亦聽到蹄響。
驀地一隊敵騎無聲無息地從遠方的暗黑裡現出形影,迅速接近,數下呼吸後就在丘下的平野經過,揚塵而去。
沔城咋舌道:“這個護後部隊足有五百人,如果我們剛纔從後偷襲對方,定吃大虧。”
鄭吉頭痛道:“他們勢守在後方,我們要夾擊攻北坡的敵人部隊,先要過他們這一關。”
常惠苦笑道:“我的火石榴箭完蛋了。”指着離北坡半里許處靠山的一列樹林,道:“我們可如法炮製,以榴箭燒掉那片林木,讓毒霧籠罩敵人,我們便可渾水摸魚,縱橫敵陣。”
沔城皺眉道:“想接近那片樹林,仍需先過敵人護後部隊的一關,如何辦得到呢?”
常惠從容道:“飛天百練索再加小弟‘飛檐走壁’的本領,我可輕輕鬆鬆從崖壁潛過去,點火射箭,你們遠吊在敵隊後方,到林木起火,立即全速追來,我自會來加入你們。”
又摟着雪兒馬頸道:“雪兒乖乖隨叔叔伯伯玩兒,阿爹稍去即回。”
鄭吉笑道:“去吧!雪兒已慣了和你離離合合,且曾多次拋棄你。”
常惠拿起裝載榴箭的箭筒,又接過許延壽遞來的另一筒榴箭,掛到背上去,笑道:“最風趣的是公子。”
“砰!”
煙花火箭從北坡處直衝上天,爆開一團紅色的光雨,煞是好看。
此爲約定的訊號,表示敵人即將攻擊北坡陣地,知會藏於疏林區由朝神指揮的一千五百白鹿族戰士,阻截敵方繞壕來犯的部隊,否則副將等人肯定守不住陣地。
投石機之聲大作,喊殺聲起,戰火席捲整個綠洲。
常惠騰身而起,落到丘坡去,回頭揮手道:“一會兒見!”
倏地化爲迅似鬼魅的一道影子,幾個起落,已沒入遠方山巒的暗黑裡。
鄭吉難以相信的道:“這小子愈來愈可怕了。”
接着叱喝一聲,領衆人奔坡而下。
激烈的攻防戰,“如火如荼”地進行着。
峽寨的詐作遇襲,觸發了敵人的全面發動,來勢兇猛,由於其總兵力在聯軍四倍之上,能否抵得住其一首輪狂攻,對常惠一方至爲關鍵。常惠遂將新得來的歹毒火器派上用場。以焚林之策,遏止匈奴主力軍的正面衝擊。
毒煙霧隨風捲罩敵人東來必經之路的大片地域,不但令對方呼吸困難,動輒有中毒之險,更大大影響其視野,縱有火炬照明仍難及遠。
放火燒林是既定之計,早在樹林堆放大批的乾草和幹駝糞,故火勢迅快猛烈,半盞熱茶的工夫已席捲整片樹林。又黑又濃夾雜毒氣的煙霧將攻擊的部隊吞噬。
李陵大吃一驚,他亦是不負盛名之士,立刻猜到火器落入常惠手中,峽寨的着火焚燒只是詐計,但亦知道此時下令攻北坡的部隊立即退卻等於自殺。“未見其利,先見其害”,只得任由手下依計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