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病已見他往政冶正確上來說,知道在這點上無可辨駁,於是索性帶點無賴的口吻道:“可朕只是想要給亡妻一個交待,這有錯麼?皇帝和百姓都是一樣想的啊。”
霍光聽後笑了:“如果,臣是說如果——陛下得到的交待是有人誣陷臣陰謀殺了皇后呢?戾太子就是這麼死的,臣也差點死過。陛下自問比起孝武、孝昭兩位先帝來如何!”
霍光說這話的時候,正巧天上一個驚雷閃過,劉病已看到了他的眼中浮現着殺氣……
老實說這要擱在前幾天,劉病已還處在痛失愛妻的氣頭上,絕對當場跟霍光翻臉,年輕人嘛可以理解,但好在經過丙吉這麼一折騰,拖延了好久,他緩過神了,也冷靜了許多。要不是霍光提醒,劉病已險些忘了自己祖父戾太子血淋淋的教訓,也忘了這種誣告的事情曾經給霍光純潔的心靈帶來不少陰影。
俗話說的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霍光會不會是擔心自己忌憚功臣,想要那這事兒大搞迫害啊!
想到這兒,劉病已心裡咯噔一下。大漢朝胡打官司亂告狀的慘案實在是太多了,甭管自己有沒有這個意思——事實上真沒有——此刻也得緩緩。不能讓霍光對形勢有錯誤的判斷。畢竟人家還掌管着南北大軍、京畿三輔,而自己的命令出了未央宮都得打折扣。
一個人成熟的標誌不是爲了目標勇敢地去死,而是能爲了它勇敢地活着。所幸劉病已明白這個道理,他註定沒在這關鍵時刻作成昏君。
劉病已慨然道:“大司馬大將軍博陸侯,你這個例子舉得也太不恰當了啊,怎麼可能是你啊!雖然我沒有先帝聖明,但先帝也沒有我這麼好的大臣,所以大司馬大將軍博陸侯你辦事,我放心!”
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被他這麼一說,霍光也不好意思拉下臉去繼續發飆了。於是乎君臣二人針對這個問題仔細研究了一番,最後結論是,案子交給丙吉去審,霍光負責督辦,當然了,人都有“生老病死”,這事兒也不能完全怪大夫,尤其不能怪淳于大夫。至於直接負責人,確實難辭其咎,不宰殺幾個對不起皇后在天之靈。
劉病已點頭稱是。就在這個時候,丙吉在外面“慌忙火急”地鑿門。他終於趕到了。
“臣啓陛下,北方軍報到了!北方軍報到了!”
是真的麼?別說還真他孃的真。丙吉跟大漢的列祖列宗祈禱應驗了,你說怎麼就這麼巧,對匈奴作戰的情報傳回了漢宮,信使剛到宮門就讓他截了下來。他必須有一個“合情合理”的藉口,轉移大家的視線,並把有可能已經翻臉的皇帝與霍光各找個臺階下!
“北方軍報?”劉病已抖抖眉毛,老實說剛死老婆的他對此並不是特感興趣。但霍光特關心,他自知時日無多,這輩子辦的最後一件大事也就是這個了。爲此他經歷了太多“艱難險阻”、“明槍暗箭”,從青澀少年到兩鬢斑白,這不僅僅是他一個人畢生的夢想。爲了這個夢想,什麼事情都可以緩過去。甚至包括自己是否應該被逼着謀反。
丙吉催促道:“陛下,既然軍報到了,臣要召集大家商議對策,茲事體大,望陛下原諒臣的魯莽。”
劉病已道:“沒事你去吧,這件事情交給大司馬大將軍博陸侯,可以搞的定。大司馬大將軍博陸侯爲國操勞,辛苦了。”
劉病已和霍光都不是傻瓜,知道這是唯一也是最好的臺階,當然要好聚好散。霍光前腳剛告退,丙吉劈頭蓋臉就問了:“陛下,您跟大司馬講什麼了?”
劉病已奇道:“丙大夫,你什麼意思?”
丙吉也顧不上禮儀:“請陛下告訴我,講什麼了!”
此刻的丙吉簡直像瘋狗一樣,完全顧不得儀態。劉病已心說今兒都怎麼了,閃電劈壞了腦子不成,這一個個的……但他還是如實地回答了。
沒想到丙吉聽後,跪在地上咕咚咚就開始磕頭:“陛下聖明啊!陛下聖明啊!陛下聖明啊!陛下,陛下……”
說着說着,他乾脆趴在地上嗚嗚地哭起來了,哭的那個慘啊,肩膀亂顫鼻涕橫流,親生爹媽死了也就不過如此吧。
丙吉有一半是嚇的,另一半是喜極而泣。最後的結果是霍光沒有被逼反,陛下也答應退步,甭管他是裝的還是真心,這是唯一明智的辦法。不過他這一哭,可把劉病已嚇壞了,以爲真是審案子給逼瘋了呢,這傳出去確實不像話。
劉病已道:“丙大夫快起來吧。關於皇后案子的問題——”
丙吉連忙道:“臣無能,臣無能,臣沒查出來……”
劉病已道:“算了,大司馬大將軍博陸侯剛纔提的對,我這好歹也是一國之君,再這麼查下去,濫殺無辜,也影響皇后的名聲。”
丙吉連忙點頭稱是道:“嗯,嗯……”
丙吉更加泣不成聲,丙吉認爲劉病已根本不懂得這些,他畢竟是個年輕人。但眼看着許皇后人都已經死了,也只能不了了之。丙吉走出宮門,看着外面一場雷雨後奇蹟般放晴的璀璨星空,不由得再次淚流滿面。
總之,丙吉主持許皇后的謀殺案調查,幾乎用一種不了了之的態度草草收尾了。前後共殺了一個、病了一個:被殺的那個是小宮女,還是皇帝殺雞給猴看的,結果猴看完猴沒事兒一樣走了,雞含冤九泉沒人再問;病的那個是光祿大夫、給事中丙吉,說是淋了雨,有心人傳說他是嚇的。其實真相是聽了夏侯勝支的歪招,把布條吃下肚子,結果便秘了……
雖然歷朝歷代都沒有皇后封諡的先例,就連本朝開國太祖的呂皇后,也不過是沿用太祖的諡號尊稱一聲“高皇后“而已。許平君以一介閹人之女封后,去世時不過一十七歲,在位僅兩年有餘,於國於民實在稱不上有何功績,但是劉病已執意要給早夭的妻子冠以最高的尊位,不僅尊了許平君諡號,更是以雙諡冠之,賜諡曰:“恭哀“。
尊賢讓善曰“恭“,早孤短折曰“哀“,尊許平君爲恭哀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