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武帝末年以來,天災人禍,交相煎迫,迄無寧日。流賊愈剿而愈多,災變愈演而愈烈。最近數年,百姓死亡流離,如水愈深,如火愈熱,往往赤地千里,炊煙斷絕,易子而食,慘不忍言。國家一二百年來從未如今日民窮財盡,勢如累卵。自古攘外必先安內。倘若流賊不除,則顧內不能顧外。自今上登極以來,幸賴列祖列宗之靈,國運己有轉機。惟有梅免一股冥頑不靈,誓與天兵對抗,全無畏罪投降跡象。目今已將賊驅入網羅。望諸君激勵將士,明日在陣前奮勇殺賊,一戰而竟全功,勿使一賊漏網。我輩報君恩,救黎民,光前裕後,在此一戰。尤望將巨賊梅免等生擒,獻俘闕下。縱萬一不能生擒,也須將他們殺死,傳首京師。皇上迭降手詔,督責甚切,望諸君勿負上意”
全體將領不禁偷偷地向他的臉上瞟了一眼。劉病已的臉色變得十分嚴峻,從蒙着虎皮的大椅上站起來。坐着的文武大員也趕快站了起來。他望着全體將領,又說:
“明日大戰,病已要親臨督戰。大小將領,凡有作戰不力,臨陣畏縮的,病已決不姑息”
將領中有人不由得向靠在屏風中間的玉斧,節仗望了一眼,這一次他臉色的嚴峻,口氣的堅決,是幾年來所沒有的,所以這一次給大家心上的震動很大。
劉病已用炯炯的目光從每個將領的臉上掃過,看見大家都帶有凜凜畏懼的神色,暗暗地感到滿意,這才慢慢落座,並揮手示意叫文武大員們重新坐下。他轉向樂行,含笑問道:
“樂大人,你對衆將官有何訓示”
樂行也不謙辭,把眼光轉向右邊的一羣武將。武將們都知道他待下屬比天使嚴厲得多,看見他要說話,刷一聲全站了起來。樂行笑一笑,讓武將們坐下去,但是沒人敢坐。他用平靜而威嚴的聲調說:
“方纔病已大人的訓示,望各位將每個字都記在心中。今上爲不世英主,天威難測。倘若諸君作戰不力,致使逆賊漏網,則不惟諸君將爲軍律所不容,即本將軍亦難逃罪譴。總之,說來說去只有一句話:明日一定要將梅免等巨賊擒獲或陣斬,不許有一人逃脫”
衆將官齊聲答道:“謹遵鈞命”
“倘若梅賊等死於亂軍之中,你們也必須命令將士們仔細尋找,驗明不誤,割下首級,以便送往長安。”
“是”樂行頷首使衆將們坐下,把眼睛轉向劉病已,等待天使的最後指示。劉病已態度又變得雍容沉靜,寓緊張於悠閒。此刻他的心中仍不像樂行那樣把明日的大戰看得那麼順利,總擔心梅免會突圍逃走。不過目前他不能把這種擔心向將領們流露出來。
“你們各位都認識梅免和劉明等巨賊的相貌麼”他問。
大將們互相交換眼色,沒有人即刻回答。他們有的同梅免直接交過戰,有的不曾;就是直接交過戰,也不一定就同梅免本人對面廝殺。至於劉明等許多人,更沒人全都見過。近來他們因見到樂行出的捉拿梅免的告示,纔對梅免的相貌知道得稍微多一點,但也不是十分清楚。劉病已見大家都不回話,就向站在身邊侍候的中軍說:“傳二天王進來”
樂行向衆將說:“你們各位傳令手下將士務要留心,凡死屍旁有龍馬劍者便是梅免本人。這口寶劍確是一口好劍。去年擒獲一個逆賊,曾爲梅免手下頭目,據他說這口寶劍每遇不義之人就咔咔有聲,跳出鞘外。這話雖不可信,但足見這劍在賊中頗爲有名。”
樂行說:“你們不管誰得到此劍,一定要獻給病已大人。”
劉病已謙遜地笑着說:“迭次大捷,均賴樂大人指揮有方,親冒鋒鏑。這口劍當然應該由樂大人留着,以志殊勳,昭示子孫,永爲傳家之寶。”
樂行滿心高興,站起來說:“門生不敢,不敢。”
“不過離開之前,”二天王又說,“小的聽說梅免已經把這口劍交給手下使用,他自己用的是另一口寶劍。”
樂行忙問:“劍上有字麼”
“劍身上和劍鞘上都鐫有玉龍泉三個字。”
樂行向衆將說:“你們記着,劍身上和劍鞘上都鐫玉龍泉三個字。”
二天王補充說:“這口劍雖不能說削鐵如泥,也似龍馬劍一般鋒利。因它比龍馬劍長了兩寸,所以近來梅免格外喜歡用它。”
劉病已又吩咐大大王把梅免,劉明等的相貌對大家說了一遍,然後點頭說:“下去吧。”二天王磕個頭,站起來退了出去。
開完動員會議的第二天上午漢軍精騎傾巢而出,快速掠過伊水,直衝梅軍陣地,步兵隨後掩殺而至。
太陽照着西邊的龍門山。巍峨的奇峰高插入雲,多麼壯觀!多麼肅穆!它照着崗頭上的“漢”字大旗。旗槍的銀光閃爍,大旗呼啦啦卷着晨風。它照着劉病已和他的千里雪,他在靜靜地擡着頭向前凝望,千里雪在轉動着竹葉雙耳,聽着遠處的馬蹄聲和馬嘶聲,好像它預感到就要投入戰鬥,興奮地噴噴鼻子,發出來蕭蕭長嘶。非常奇怪,它一振鬣長嘶,別的馬都不叫了。
擔心前邊隨時會發生戰鬥,劉病已把鞭子一揮,帶着張彭祖等一羣偏將和親兵們馳下崗頭,向梅免軍營前進。又走了二三裡,忽聽前面遠遠的濃霧中騰起來一片喊殺聲,“開始了。”他小聲說,濃眉毛輕輕一聳,隨即在千里雪的屁股上抽了一鞭,飛奔前去。
劉病已倏地往斜衝殺,破出重圍,奔下山坡。
他們既掌握主動之勢,馬速又快,攔截者無不濺血拋跌,竟沒人能稍稍延誤片刻。
劉病已奔下丘坡之際,做了個連兩位兄弟也不太明白的舉動,竟是將百練劍拋往前方上空,落點是親衛團前三丈許的空地。
所有人的目光不由自主被吸引,舉頭瞧往仍在高空可怕的兵器,包括對方的主帥將領在內。
同一時間,劉病已從外袍掏出射日弓,另一手由箭筒夾起四支箭,就趁敵人被百練劍分神的良機,望空連珠射出四箭。
第一個遭殃的是號角手,他正依敵帥因劉病已等改向朝他們攻來的行動,作出調配而吹響號角,傳達指令,給先到的第一支勁箭命中面門,號角聲變成傳遍整個戰場的臨死嘶喊,戛然而止,其震撼力比之千軍萬馬殺來,有過之而無不及。
第二箭射中敵帥身後最高的旗幟,帥旗應箭斷折,頹然側倒。
最後兩箭命中兩個舉起火把爲主帥照明的親衛,火把隨他們掉往地上,立即燃着了附近因而沾上火油的野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