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世凱立即依照段祺瑞的建議,一邊收縮部隊準備北上,一邊向黎元洪、黃興、李烈鈞、孫元起等處分別派出心腹使者,展開合縱連橫攻勢。
雖然清廷老邁陳腐,但餓死的廚師五百斤,它在全國各地還有可靠而穩定的情報來源。在袁世凱接到情報沒多久,軍諮府、內閣也分別接到山西、陝西發生叛亂的電文。
這幾天,各省發生叛亂的急報不絕於耳,僅在昨天一天,就有貴州、浙江兩省,已經多得讓人有些麻木。然而今天的消息依然令人大吃一驚,不單單是江蘇、安徽、山西、陝西四省同時叛變,還因爲首次朝廷方面大員(江蘇巡撫程德全)參與其中,甚至涉二七一、有錢能使鬼推磨及到一名內閣大臣——學務大臣、暫署四川總督孫元起!
攝政王載灃是出了名的好脾氣,據說他小時候和六弟載洵、七弟載濤一塊兒吃燒餅,載洵別出心裁地提出一個動議:每個燒餅都要由兄弟三人分食。當時芝麻燒餅數量有限,每人一頓只能吃兩個。於是老六載洵率先要求由他吃沾滿芝麻的燒餅蓋兒,因爲這部分味道最好。老七載濤最小,吃芝麻醬很多的鬆軟的燒餅瓤和酥脆的燒餅底兒,味道也不差。剩下最沒味道的燒餅邊兒,歸五哥載灃消滅。如是一直吃了好多年。所以沒有人比同胞兄弟的載洵、載濤更知道載灃脾氣好、耳根子軟了。
在載灃做了攝政王之後,載洵、載濤弟倆經常爲了達到目的在醇親王府軟磨硬泡,最終結果必然是載灃舉白旗。好比上次,載洵看見二哥載湉做了皇帝、五哥載灃做了攝政王,便死乞白賴想要管海軍。理由是醇賢親王管理過海軍,他要子承父志。載灃自然知道這位兄弟完全是外行,諸般推脫,但耐不住洵貝勒聲色俱厲非要不可,最後二七一、有錢能使鬼推磨還是答應了。
即便載灃脾氣再好。聽到孫元起可能參與晉、陝二省叛亂也禁不住要跳腳大罵:“好啊,我大清恩澤天下二三百年,以孔孟之道教化萬民,本想臣忠子孝。沒想到最後卻養了一羣吃裡扒外的白眼狼!”
年青氣盛的載濤更是一蹦三尺高:“那五哥還愣着幹什麼?趕快下詔,誅他九族!”
內閣總理大臣奕劻對載灃、載濤兄弟很不感冒,聞言冷冷地說道:“濤貝勒想誅孫元起九族?只怕辦不到吧!”
“爲什麼辦不到?”載濤像烏眼雞一般盯着載灃。
奕劻捋着鬍子悠悠說道:“首先,光緒三十一年(1905)修訂《大清現行律例》時已經將‘族誅’一刑廢除,所以濤貝勒你所說的‘誅九族’無法可依。”
“咱們可以請皇上乾綱獨斷!”載濤寸步不讓。宣統皇帝溥儀才6歲,所謂“乾綱獨斷”,不過就是載灃的意思。對於載濤來說。左右載灃的意見根本不算什麼難事。
Www⊙тт kan⊙c o
“即便請乾綱獨斷,只怕也不能誅孫元起九族。”奕劻還是那句話。
載灃也有些生氣:“慶王您是什麼意思?怎麼老幫着逆賊說話?”
奕劻朝載灃微微一鞠躬,解釋道:“所謂誅九族,是指父族四、母族三、妻族二。可你們誰知道孫元起的父族在哪裡?母族在哪裡?他妻族倒是有,但都在大洋彼岸,是美利堅的公民。我們倒想誅殺,可美利堅國會允許我們動手麼?”
載濤眼睛瞪得溜圓:“那孫家鼐呢?孫家鼐不是他叔祖麼?別以爲死了就沒事了,照應可以僕碑奪諡、挖墳鞭屍!孫家鼐妻兒子孫。一個一個也都沒想好!”
奕劻嗤笑道:“濤貝勒,孫文正公是安徽壽州人,而孫元起則是江蘇淮安人。兩者根本就是一個地方的,只不過都姓孫罷了。而且老夫記得清清楚楚,孫文正公過世的時候,孫元起只是袒免,並沒有請假服喪,表明兩者根本不在五服之內。難道濤貝勒因爲兩人都姓孫,就想定孫文正公的罪?”
載濤像發春卻不能發泄的貓,越發急躁起來,四下尋找可以撕咬的目標:“那經世大學是不是孫元起的私產?哈哈,你們這些無話可說了吧?五哥。馬上派軍查抄,決不能便宜了這狗賊!”
奕劻慢條斯理地捋着鬍子:“濤貝勒你還真說中了,經世大學確實不是孫元起的私產。如果老夫記憶不差的話,經世大學中校董會中有4名洋人、3名國人,孫元起只不過是其中之一。而且如今經世大學有近千名外國遊學生,萬一查抄過程中出個什麼閃失。鬧出外交糾紛,我大清豈不是內外交困?”
載濤大怒,指着奕劻的鼻子嚷道:“慶王,你是不是愛新覺羅家的子孫?你身上流着的還是不是太祖、太宗的熱血?你從始至終幫着逆賊說話,究竟是何等居心!到底孫元起給你使了多少銀子,能讓你如此數典忘祖?”
儘管奕劻貪財,不過這次載濤還污衊了奕劻,奕劻可沒收到孫元起一兩銀子,只不過袁世凱沒少向他貢獻好處費!奕劻在入宮之前接到袁世凱的密電,希望他能儘量爲孫元起緩頰。看在白花花銀子的份上,財迷的奕劻怎麼好拒絕大金主的要求?
當然,袁世凱也不是活雷鋒。他之所以這麼做,只不過是向孫元起主動示好,想以後牟取更大的利益。作爲一代梟雄的袁世凱,可是非常明白“將欲取之,必先予之”道理的!
聽見載濤的指斥,奕劻老臉頓時漲得通紅,像哮喘一般呴呴喘着粗氣,半天才朝載灃拱拱手:“攝政王,鑑於內閣中有大臣涉嫌叛亂,老夫宣佈,本屆內閣從即刻起集體總辭職!就此告辭!”說罷拂袖而去。
“慶王——,”載灃急忙起身想要阻攔,可奕劻去意已決,根本沒有駐足回頭,不管不顧徑自出宮而去。
見內閣總理大臣已經辭職,作爲協理大臣的那桐、徐世昌也不好意思久留,起身也要告辭。載灃急得眼淚汪汪,急忙攀住二人的手臂:“那大人、徐大人,如今國事蜩螳,風雨如晦,懇請你們以大局爲重,還是先拿個主意吧!”
儘管剛纔載濤叫得兇,其實他屬於“口頭雖有千言,胸中實無一策”那種廢物點心,只會搗亂,不會辦事。見鬧得奕劻要內閣集體辭職,頓時老實起來,再也不敢胡亂叫囂。
那桐、徐世昌比不上慶親王奕劻那麼有底氣,不能不給載灃的面子,聞言只好又坐了下來。那桐是“慶那公司”的大股東,董事長奕劻甩門而去,他當然不會主動跳出來獻言獻策,便坐在那裡修煉閉口禪。
徐世昌說道:“攝政王、濤貝勒,我們現在接到的電報只是說趙景行、閻錫山率領所部分別在陝西、山西叛亂,並沒有提到孫元起也參與其中。如果朝廷在情況未明之前就給孫元起定下叛逆的帽子,只好有些不妥吧?”
“有什麼不妥?學生叛亂,老師肯定難辭其咎。更何況趙、閻兩個亂匪還是孫元起保舉的呢?”載濤故態復萌。
徐世昌道:“濤貝勒說中了一點!孫元起是老師、是內閣大臣,而趙景行、閻錫山是學生、是新軍標統。從這兩方面來說,無疑孫元起比趙、閻這兩人名聲更大,地位更尊崇,也更有號召力。如果孫元起參與叛亂,應該把孫元起推出來奉爲頭領纔對,可爲什麼他們到現在沒有提到孫元起?而且根據之前的消息,孫元起現在已經抵達了川陝邊界。如果孫元起參與叛亂,那麼他何至於要跑哪裡?留在西安附近,豈不是更好就近擘畫?”
“依照菊翁的意思,孫元起既有可能沒參與叛亂?”載灃像是抓到一根救命稻草,因爲任命孫元起出任四川總督的正是他本人。
“這只是下官的一個推測而已,具體情況如何還須後繼消息。”徐世昌可不敢把話說滿,“當然,依照下官的意思,即便以後有證據表明孫元起參與到叛亂中去,只要他不公開聲明,朝廷最好還是裝聾作啞、私下處置爲好。”
“這又是爲何?”載灃有些不解。
徐世昌道:“據前不久的統計,全國上下共有160萬各類學生,幾乎無人不讀孫元起所編寫的教材。以至於三家村的腐儒在報紙上寫歪詩自嘲道:‘少習五經老卻貧,甕中無粟案生塵。千家鹹誦孫夫子,今日誰師孔聖人。’雖然拿孫元起與孔聖人相提並論有些不倫不類,但足見他在全國的聲譽。另外,孫元起在東、西洋各國也有廣泛的影響力,經世大學每年有數百名各國學子前來求學就是明證。這種人物,只能供,不能攻。”
載濤拍着大腿咬牙切齒地說道:“難道就這麼便宜了他?不行!五哥,我們應該先派兵逼近經世大學,一方面向孫元起示威,讓他不敢輕舉妄動;另一方面也是給各國學生施壓,讓他們通過外交途徑向孫元起抗議。一旦孫元起剛從賊,我們不惜玉石俱焚,也要蕩平經世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