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2點趕到老爸的辦公室的時候,侯小西覺得渾身發冷。
他戰戰兢兢的站在老爸的辦公桌跟前,頭也不敢擡。老爸翻動文件的聲音、刷刷寫字的聲音和偶爾喝水的聲音在耳邊迴盪,侯小西心裡有些後悔了,後悔這兩天沒回家和老媽說說最近的事。
眼下,是一點緩衝也沒有了。
不知道站了多久,許是一刻鐘,許是半小時,又或者只有幾分鐘,反正腦袋裡一陣空白,根本沒有時間觀念了。
腿幾乎站麻了的時候,侯小西聽到了辦公椅上的輪子滾過地面的聲音,緊接着是腳步聲,然後,老爸的身影擋住了窗戶那邊的光線,侯小西依然不敢擡頭,他感覺自己已經被籠罩在陰影裡了。
“侯爺。”有人開口了。
侯小西渾身一哆嗦,趕緊往後退了一步,囁嚅到:“爸?——”
“你還知道你有個爸?”語氣淡淡的:“侯爺,你手下精兵無數,縱橫捭闔,天南地北的瞎折騰的時候,已經忘了你這個老爸了吧?”
侯小西縮了縮脖子,小聲道:“爸,我錯了,是我沒管好他們。”
“好,還算有點擔當,沒把責任全推出去。侯小西,我也知道,下面人多了,有時候難免有人自作主張,也難免有人獻媚邀功,有時候你可能會身不由己。”
這話可以說非常體貼了,但是侯小西怎麼可能當真,趕緊小聲說道:“爸,主要是我的原因,是我馭下不力。”
對面的家長有些無語,你要是一直這麼懂事多好?可惜你幹什麼不幹什麼都是三分鐘熱度。
“連城的事情我沒打算怪你,時也運也,趕上了就是趕上了,核心的問題在於大橋,其他的都是非核心因素。菸草的事情也算是竇睿咎由自取,活該,所以前幾天我沒找你,你表現的也不錯,很消停。但是,你不該讓池銘出手去報復對方,竟然刺傷了大東集團的副總!侯小西,你簡直……”
停下了,不知道罵出什麼字眼合適,好像什麼字眼都不合適。
算了,講什麼大道理,還是動手吧!
想到這裡,家長掄圓了胳膊,對着兒子一直低着的腦袋扇了過去,嘴裡吐出了斟酌萬千的兩個字:“添亂!”
侯小西聽到池銘的事情卻吃了一驚,我靠!他真去幹了!自己去了?
他趕緊說道:“爸,我沒有……”
一邊說着,一邊擡起了頭,然後就看到一個巨大的手掌越來越近,侯小西嚇了個半死,神使鬼差的擡起自己的左胳膊,然後就聽得“啪”的一聲,接着是“哎呦”一聲。
啪,是家長的手打上了兒子的手腕的聲音,可惜的是,手腕上帶着一塊碩大的手錶,家長的手指狠狠的砸到了金屬錶帶上,一下子疼痛難忍,不由發出“哎呦”一聲。
房門立刻被推開,秘書飛一樣衝了進來,焦急的喊道:“首長……”
家長齜牙咧嘴的活動了幾下手腕,好歹喘順了氣,轉頭對秘書說:“出去,我沒事。”
秘書訕訕的退了出去,小心的關上房門。
家長繼續活動着手指,轉回頭問兒子:“你剛纔說什麼?”
“我說我沒讓池銘去惹事,幾天之前他倒是找過我,說想出一份力,去捅王忻瀾一刀,給姓穆的添點堵,我……我沒答應。”
“恩?”最後些許的遲疑引起了家長的警覺:“你沒答應他不也做了?”
說着,又是一巴掌要閃過來。
侯小西趕緊屈膝貓腰歪頭躲過,嘴裡連聲說道:“爸爸爸,我當時狠狠打了他一頓,打了個半死,這傢伙一直在醫院待着,前天才出院回去的。”
“真的?”
“千真萬確!爸,池銘和竇睿最近走的很近,估計是想幫着竇睿出氣,他說讓我給他幾個助手,幫着攔一下那個女的還有保鏢就行,動手他自己來,他還說他是神經病,有證書,不怕事。”
家長盯着兒子看了幾秒鐘,對面的小夥眨巴着眼睛,一副乖寶寶的樣子。
“倒還冤枉你了。”家長最後淡淡說道。
兒子眼淚差點下來了,趕緊道:“爸,要不我最近去英國吧?”
“呵呵,隨便你。”
說着,畫風突變,揚手結結實實的抽上了對面年輕的臉,嘴裡喝道:“爲什麼不派人看住他?爲什麼?爲什麼?你還敢躲?你再躲!你給我滾!”
侯小西是抹着眼淚離開的。
……
池勉功很快接到了老首長秘書的電話,得知了兒子自行其是的消息。這讓他有些驚疑不定。
一方面,兒子的腦子有時候不大靈光,真有可能一根筋往前衝;另一方面,侯小西花言巧語的撇清了責任也不一定。
他誠懇表達了歉意,表示會好好處理這件事,保證不引起任何風波。
唉,不管是不是侯小西攛掇的,屁股不還得自己擦?你們可能會提供任何幫助嗎?不存在的。
這個屁股,怕是不好擦啊!
受傷的那個女人根本不算什麼,哪怕她是什麼金融精英,她的哥哥是什麼醫學博士,都不要緊,這件事情要想處理好,最關鍵還是穆東的態度。
啥也別說了,去見穆東吧,親自去,而且得儘快。
當然了,不能以私人身份去,更不可能去他家裡。
去大東集團,堂堂正正的去。大家一笑泯恩仇,以後好好配合,也就是了。
於是,當天下午四點鐘,省委辦公廳向大東集團發了一個公函,通知了副書記池勉功第二天要去大東集團調研的消息。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這份公函就像一片羽毛落進了池塘裡,連一絲漣漪都沒泛起來。
……
按照慣例,這種公文需要在第一時間回覆,最多半個小時而已。
可是一直到了下午5點,大東集團既沒有電話回覆也沒有公文回覆。負責聯絡的齊幹事坐不住了,直接給大東集團總裁辦打了電話,得到的答覆是:恩?有這麼一份文件嗎?不知道啊?傳真還是原件?原件?誰簽收的?我們找找。
又過了一個小時,還是沒有任何消息,齊幹事只好再打電話去問,對方答覆:恩?這事啊?我們找了,沒找到啊?你能不能再發一份傳真?
傳真發過去,再打電話,沒人接了,每次直接轉移到自動傳真信號。
下班了……
齊幹事爲難了。
他當然知道大東集團是商書記的心頭肉,也知道池副書記和大東集團好像不怎麼對付,更是隱隱聽說了池書記的兒子今天上午的舉動,但是他萬萬想不到,大東集團竟然真的敢把這件事晾起來!
我的天哪!這是要撕破臉了。
就算是商書記都不可能做這種針對性極強的事情。
不能等了,齊幹事把事情彙報給了主管領導,然後大家層層接力,最後一直捅到了商書記那裡。
商書記生氣了,這個穆東,太沒有大局觀了。
他拿自己的手機給穆東打去了電話,對面的年輕人語氣低沉的說:“商書記,我得了闌尾炎,做了個小手術,估計要住幾天院。你放心,池書記的接待工作我保證安排好,讓他可以安心調研。”
商書記冷哼幾聲,掛了電話。
另一邊,王忻瀾想笑,但是牽動了刀口。她皺着眉頭哼哼道:“穆哥……哎呦,你太壞了,闌尾炎……得給你安排個牀位吧……”
“得得得,忍着別笑。”穆東趕緊道。他四下看了看,屋裡沒人,於是伏在王忻瀾耳邊小聲說道:“忻瀾,我給你準備了一份大禮。”
“不用,我現在……什麼也……”王忻瀾哼哼道。
“別說話,聽着就行。”穆東道:“還想來調研,美得他!明明是來求和的,還弄得趾高氣昂的,和他兒子一樣的病!”
……
晚上8點,池勉功接到了辦公廳的電話,知道了大東集團對明天調研活動的接待安排。
掛了電話,臉上陰晴難定。
出面接待的不是穆東,只是一個叫趙冉的董事,行程也安排的乾巴巴的,這還真是有膽子。
但是,現在不去好像也不合適了,騎虎難下了啊。
思來想去,算了,我也生病吧。
於是,當天晚上,池勉功因爲哮喘發作,住進了省武警醫院。本來想去省立醫院的,聽說王忻瀾和穆東都在那裡,要不要去那裡搞個同病相憐之類的偶遇?
想想還是算了,萬一穆東鐵了心不給面子,太下不來臺了。
還是找中間人吧,什麼都是可以談的。
第二天一早,大東集團接到通知,那個突如其來的調研計劃,突如其來的取消了。
上午9點,穆東接到了劉明的電話。
“兄弟,聽說你住院了,我打算過會兒去看看你,機票都買好了。”
穆東好幾秒鐘沒說話,聽筒裡出現了短暫的沉靜。
最後,穆東認真的說道:“明哥,如果是爲了池塘的事,我希望你這次能尊重我個人的做法,我不接受任何調解。”
劉明就是一愣,隨即笑道:“神經病吧你,什麼池塘河溝的,我是聽說你病了,表達一下關心,看來你沒事?”
穆東笑道:“哪有什麼事,也不知道是誰瞎傳的。”
……
掛了電話,劉明對着旁邊的孫吉文說道:“這事你別摻和了,不好辦。”
“明哥,咱一起去試試唄,直接殺過去……”孫吉文笑嘻嘻的說着,然後笑容漸漸凝固,不敢吱聲了。
“聽不懂人話嗎?”劉明冷冷的說道。
第二更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