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家榮這兩天一直心存疑慮,分發協會倉庫被燒得這麼蹊蹺,如果說自己這位年輕老闆沒關係,打死他他都不相信。報刊業相互之間搞齷齪很常見,什麼潑墨水,毀底版甚至燒雜誌都有過,但是一直是報館和報館之間的鬥爭,現在霍東峻做出的事,可是與分發協會做對。雖然雜誌賣得好就不用怕分發協會,可是終歸是要雜誌社自己勞心勞力做渠道鋪貨,說簡單點就是繞過分發協會,重新在香港十八個區搞一條線出來,投入不低。
照理來說報刊業大老闆黃永仁一定會暴跳如雷,可是讓樑家榮跌破眼球的是,黎恩按照霍東峻的意思去加印十萬冊《男人週刊》,黃永仁居然真的再次吃下。
到底哪裡出了問題?黃永仁善心大發,改做慈善家?
沒道理的,樑家榮用自己的關係已經查到了新雜誌社的幕後老闆,《天天日報》主編招鴻鈞。招鴻鈞是報刊業的強人,《天天日報》那一系列的策劃宣傳和定位都是出自他手,雖然現在報紙還沒有收回之前投入的巨大成本,但是按照現有的發行量做下去,盈利是遲早的事。黃永仁和招鴻鈞的關係一定比自己親厚,冇可能這次不壓《男人週刊》發行量纔對,可是十萬冊吃下去,一百萬的支票此時已經放進了自己的口袋,讓樑家榮又完全摸不着頭腦。
他之前是技術派,做分版出身,不是那種做管理的,所以感覺此時的紛亂事件簡直毫無頭緒。
再看看自己手下這班人,太山和小新就不用指望,聽到分發協會倉庫被燒,兩個人恨不得舞龍舞獅慶祝,完全不去想背後的齷齪。至於黎恩——
想到這,樑家榮看向黎恩,發現黎恩正坐在辦公桌前發呆。
“阿恩?”樑家榮朝黎恩說道:“在想咩啊?”
黎恩看看寫稿的太山和小新,又看看收拾書架的童寶玲,對樑家榮說道:
“冇,在想今天中午叫外賣是燒鵝飯還是叉燒。出去食支菸。”黎恩抓起桌上的香菸盒,朝辦公室外走去。
“好啊。”樑家榮遲了幾步,跟着黎恩出了辦公室。
兩個人點燃香菸,站在辦公樓外望着對面的觀塘警署發呆,樑家榮一支香菸吸了過半,纔開口說道:
“叫我出來食煙,卻又不出聲?”
黎恩眉頭微皺着,用皮鞋輕輕捻動地上的一片枯葉,對樑家榮說道:
“我這幾天在外面巡攤,聽到的故事就多一點,峻少的故事要不要聽?”
樑家榮手裡香菸的菸灰掉在地上:“說來聽聽嘍。”
“有人話轟動整個東九龍的佳廉道械鬥就是峻少搞出來的,峻少就是長樂社在觀塘的大佬,江湖人都叫他飛仔峻。他那天上午對我們說完加印十萬冊,傍晚分發協會的倉庫就燃起大火,雜誌社開張這些天,除了一次太山和小新話有字頭登門,之後就再冇人來。會計事務所的賬目清清楚楚,雜誌社的雜費支出根本就冇清潔費這一項,難道是峻少自己掏錢付保護費呀?”
樑家榮其實心中也在猜測霍東峻的身份,此時黎恩說出這位峻少的社團背景,樑家榮卻感覺心中一塊石頭被去掉,呼吸都輕鬆了些:
“那又點樣?難道因爲老闆有社團背景就不用開工?”
黎恩搖搖頭:“我不是怕峻少的背景,只是擔心峻少有這個背景,會給雜誌社帶來不必要的麻煩。銷量全港第一呀,多少人眼睛通紅地盯着我們這塊肥肉,這位峻少的社團背景被人翻出來,肯定無數人落井下石。如果峻少的名聲傳出去,黃永仁再趁機擺一道,杯葛《男人週刊》,你想過下場未呀?”
“你的意思是?”樑家榮把菸蒂扔在地上踩滅問道,他對黎恩這番話表示肯定,如果峻少的社團背景被人爆上頭條,無數人肯定撲上來落井下石,剛剛被燒了倉庫的黃永仁趁機杯葛抵制《男人週刊》,雜誌社都無法指責只能吞苦果。
自己不過去日本尋歡一次,就被人踩在腳下成爲泥巴一樣的存在,現在這麼一塊肥肉有機會下嘴,樑家榮已經能想象那羣人刀叉在手的貪婪畫面。
“我一個發行專員而已,點會知道該做咩啊?”黎恩把菸蒂隨手扔掉,看向樑家榮:
“招鴻鈞搞出新雜誌社準備搶市場,看起來是準備帶人跳出《天天日報》自己創業,他真是有想法,高價市場被我們佔,他就及時出手搶低價市場,低價市場如果不顧紙張,賺得更多,你是雜誌社老總,你拿主意嘍。”
“我會同峻少談。”樑家榮點點頭,抿起了嘴脣。
……
“看到了?跟我就乜鬼好處都冇,剛剛見黃老闆,恐嚇人的話你來講,得罪人的事你來做,差佬拉人就拉你,被差佬打又不能承認是我指使,是不是很辛苦?”霍東峻坐在副駕駛,對專心開車的士巴拿說道。
士巴拿伸手去摸自己的長髮,卻摸了個空,這纔想起跟了自己幾年的長髮已經被剪掉,有些尷尬地笑笑:
“我就不懂峻哥你講的社團那些事,我能打,可是偏偏因爲打人犯家法,我能做事,卻又綁了紀律師差點搞砸你的事,不如跟在你身邊,跟峻哥學做事,再說,每天都能揸賓利,不知幾威。”
“你當初點會拜長樂,能打當然去新記或者去油尖旺找個大字頭的當紅大佬拜門啦?”霍東峻嘴裡和士巴拿聊天,心裡卻在想着紀度幫自己安排永安銀行的事。
永安銀行是現在香港唯一一家家族銀行,戴泉的永安公司到現在爲止一直沒有戴家之外的人能插進來,算是真正的清一色,不過這種清一色最大的弊端就是,家族中人未必個個都是精英,十幾個戴家第三代,出現一兩個蠹蟲再正常不過。自己這輛賓利,黎劍青牀下還未洗清的一億四千萬日幣,都是爲永安銀行某位經常登報紙娛樂版的第三代戴家高層準備的。
“我一個死黨去了新記,他是那種中意打着社團字頭蝦蝦霸霸的傢伙,新記適合他,現在每天在茶樓做完工,就和一羣新記認識的兄弟去灣仔見識夜場,不知幾開心。我就不得,我老母身體不好,離不開人,所以就只能呆在觀塘嘍,剛好峻哥那段時間你插旗打響名頭,一班屋邨仔都話你將來威過斧頭俊,所以就拜門長樂,最主要的是不想交保護費,多一點錢給我老媽抓藥。”士巴拿開着賓利,說起自己的死黨聰仔臉上露出笑容。
“你這麼能打,上次一個打五個,你死黨應該也不差,不過新記強人太多,出頭不易。”霍東峻從風衣口袋裡取出錢包翻了翻,還有兩千多港幣,全部放進了士巴拿的西裝口袋:“搵錢照顧老媽就不要出來混,這點錢先拿去當家用,我回頭叫陳豪取兩萬塊給你幫老人家找個護工,你中意開車,就幫我揸車嘍,不過若是有黑鍋,第一個你來背。”
士巴拿沒有假惺惺地推辭,朝霍東峻笑笑:“多謝峻哥,講揸車,觀塘我不敢說第一,前三一定冇問題,第一個就是我師傅鄧鷹,全港走私車一半都是他改裝啦,第二個應該就我雷世偉啦,第三個就是我死黨,觀塘陳耀聰,就是入新記這個死黨,別看他是茶樓服務生,我師父都贊他開車有天分。”
霍東峻長長吐了口氣,陳耀聰,又一個足夠耀眼的名字,新記五虎十傑八十年代末期鼎鼎大名的灣仔之虎陳耀聰,前一世在尖東之虎斧頭俊跑路之後,獨自撐起新記新一代五虎的名頭,打遍灣仔無敵手,想不到居然也是觀塘走出的猛人。
“觀塘陳耀聰,好名字呀。”霍東峻笑了笑,歷史有些會改變,有些不會改變,比如陳耀聰,仍然加入了新記,朝着灣仔之虎努力,不過就是不知道士巴拿或者雷世偉前世到達過什麼高度,好像從冇聽過士巴拿或者雷世偉的名字,多半爭上位的過程中倒下了,現在幫自己當司機,應該會活得長久點。
“去哪裡,峻哥?”士巴拿將賓利開上快速路,開口問道。
“去佳廉道,陳豪擔保兄弟也該返堂口。”霍東峻閉上眼睛,靠在座位上說道。
從昨天開始,大腦就未停下休息過,此時肥強這件事總算告一段落,成就感沒有太多,疲倦倒是很濃厚。
……
“大佬,白頭佬的頭馬阿威打電話過來,白頭佬想同你談談肥強這件事。”阿武對黑星說道。
黑星正閉着眼睛享受一名年輕旗袍美女的按摩,聽到阿武的話,開口說道:“那就告訴白頭佬,長樂昨晚傷了幾百人,我身爲老頂依照江湖規矩總要探傷的,發些湯藥費安家費,不如等兩日再談啦?”
阿武點點頭,反正現在深水埗肥強的地盤已經被木哥,豹頭叔,錘哥三個長樂大佬的人馬佔據,吉祥,差佬文,馬交炳,三個年青一代的長樂大底撐在深水埗,不怕白頭佬帶人偷襲。
何況自己大佬黑星這番話說得很清楚,探傷總要做的,傷了幾百人,湯藥費安家費總是要出的,只是不是長樂出,而是白頭佬想靠談拿返地盤,出錢嘍,拿不出錢就不用談,阿武也相信白頭佬拿不出大佬心中那個數字的,因爲大佬黑星根本就不打算要錢,地盤到手點會再吐出去。
只是阿武不清楚,爲何黑星一點都不在乎福升聯白頭佬全面開戰?就算折了一個肥強,福升聯仍然比長樂強出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