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是誰在窮追不捨,是南宮昀的人嗎?懷着遮掩的疑問,李長歌策馬向前一路追趕。
很快她就發現,憑藉這匹馬的腳力,想要趕上前面的馬車幾乎是不可能的。於是她當機立斷,看準前面的路有一個較大的拐彎,便勒轉繮繩騎馬衝進了樹林。
只要能從樹林中橫穿出去,便有可能趕到馬車前面,前提是她不要在黑夜中一頭撞到樹上去。
她的馬術雖然不弱,但白天騎馬和晚上騎馬根本是兩回事,尤其是她對這裡的地形一點不熟悉,林子中的樹木又相當稠密。
用流血的方法來刺激馬匹提高速度,本就是飲鴆止渴的法子,時候稍久,馬匹便會因爲流血而氣力不怠,欲速則不達。
李長歌不是不知道這其中的弊端,只是別無選擇。做了這麼多,都只是爲了讓這世上僅有的兩個“親人”可以平安離去,假若今夜他們受到任何傷害,她恐怕永遠都無法原諒自己。
瘋狂的疾馳中,風幾乎吹得她睜不開眼睛,喉嚨也有些發乾。
然而,當一人一馬終於衝出樹林時,她向大路上瞟了一眼,馬車還沒有到!那一瞬間,她眼底燃起了希望的火焰。
“對不起了。”她拍了拍胯下的馬兒,然後利落地跳了下來,牽着仍然有些狂躁的馬等在路邊。
她手裡握了雪亮的匕首,靜靜等待着那一刻。
幾乎是在馬車衝到眼前的同時,她揮起匕首重重刺中了馬臀,屢次受傷的馬兒登時發狂一樣向前奔去,衝散了迎面而來的黑衣人的隊伍。
而李長歌也在駿馬衝出的同時跟着衝到了路上,堪堪抓住了趙蟠伸出的手,躍上了馬車。
跌坐在他身邊時,長歌兀自喘息不停,這恐怕是她有生以來做過的最驚險的舉動了,幸好趙蟠和她默契十足。
“你……是怎麼看到我的?”
趙蟠一邊警惕地回頭看着那些黑衣人,一邊匆匆答道:“我只是覺得你會來的,這是我們一起離開京城的大好機會,不是嗎?”
李長歌愣了一下,她原本並沒有想過要離開京城,但是……顯然這個時機並不適合用來坦白,於是她只是轉而問道:“芸兒怎麼樣了?”
“在後面,只是受了點驚嚇,放心,後車壁裡面鑲了鐵板,她不會有事的,”趙蟠答道,“你也進去吧,放心,這幾匹馬是我精挑細選的,一定不會輸給他們。”
李長歌也跟着回頭看看,確定追兵剛纔被自己一打岔,又落後了幾步,這才放心鑽進車廂。
這輛馬車大約是趙蟠爲了逃亡而特製的,除了前面的車門外,其餘三面板壁上沒有開任何窗口。就是說,如果前面有人守住車門,除非那人死了,否則絕沒有人能傷害到躲在裡面的人。
不過也因爲沒有窗口,所以車廂內部特別的黑。然而李長歌纔剛剛彎腰進去,就有一個人撲了上來,從氣息上判斷,那個人就是芸兒。
“姐姐。”芸兒顫抖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長歌心下酸楚,握住她的手腕,發覺她的手腕纖細許多,登時連喉嚨也是一緊。該說些什麼呢,這些天你過得還好,可有吃飽穿暖?
不用問就已經知道了答案,如果真的還好,芸兒怎麼會消瘦成這個樣子。手腕上似乎只被薄薄的一層皮膚覆蓋着,骨頭的輪廓清晰突兀,彷彿用力稍大就會輕易折斷。
李長歌幾乎要落下淚來,她知道的再清楚不過,芸兒對她和趙蟠有種特殊的依賴,這些天被南宮昀囚禁,她是靠着怎樣的毅力熬過來的。
“好了,現在姐姐陪在你身邊了,你不用怕。”她緊緊地抱住了芸兒,腦海中竟掠過了一個荒唐的念頭,或許她是應該放下仇恨,和趙蟠芸兒一道去其它地方,做點小生意,平淡度日。
京城中的形勢遠比她想象中要嚴峻,或許是前世的她一直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中,根本不曾注意外界的驚濤駭浪。尤其是這一次,連她從前完全不瞭解的秦家都參與到其中來,情形更是錯綜複雜。
李長歌第一次想到,她可能完全應付不了接下來的局面。
“姐姐,你不要再丟下我了,像爹孃那樣。”黑暗中,芸兒的聲音軟軟響起,帶了一點猶豫,似乎她也不確定這樣的記憶是否存在於腦海中。
長歌胸口一窒,險些就要脫口答應。然而就在這時,芸兒卻突然痛苦地叫了一聲,隨即蜷起了身子。
“怎麼了,芸兒你怎麼了?”她慌亂地在黑暗中摸索着,芸兒的額頭並不燙,長歌摸到了一手的汗水,足見她此刻的痛苦。
“姐姐……我肚子疼。”芸兒艱難地說道,從聲音上就能聽出,她已經在竭力忍耐。
“肚子疼……”長歌喃喃地重複了一遍,“在哪裡?”
芸兒細瘦的手牽引着她的手按到肚腹上,隔着單薄的衣衫,李長歌摸到了一道淺淺的疤痕,登時身子一震。這道傷疤,是芸兒從前所沒有的,而且摸上去的時候,能感覺出這傷疤癒合的時間並不久。
“這是……”長歌只稍微按了一下,芸兒就慘叫起來。
在那幾乎能貫穿耳膜的慘叫聲中,李長歌覺得心完全涼透了,芸兒的腹部一側,曾經被人劃開了一道口子,且按上去的時候能感覺到一個硬硬的東西。
“姐……姐,我……疼。”芸兒已經幾乎說不出話來,氣若游絲。
連坐在前面的趙蟠也聽到了她的慘叫,忙伸頭進來問道:“怎麼了?”
李長歌跌坐在車廂一角,聲音宛若耳語:“南宮昀……一定是南宮昀……”
是啊,他那樣的人,怎麼能容許事情脫離自己的掌控?
守衛再嚴,也總是百密一疏,不能保證人質永遠被人劫走。但是這一招就不同了,他在芸兒身上做了手腳,最後逼得她不得不再回頭去找他。
他手下有那麼多奇人異士,做到這一點想必不難,前世裡她也不少見識那些人的手段了,不是嗎?
“停車。”她終於緩緩從牙縫中擠出這兩個字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