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沒有到太和殿前迎接,太和殿前等着的,只有劉煜率領的幾位成年皇子(永琪除外)和禮部官員。此時已是隆冬,劉煜一身親王冬裝,披着黑色披風,偶爾被風吹起的一角,露出紅色內裡。端親王臉上掛着和氣的笑容,注目着正走過來的兩隊人馬。
阿里和卓跟含香分開了,含香卻並沒有去拜見皇后等人,而是做去表演準備了。巴勒奔仍然帶着塞婭,他執意將女兒帶在身邊,以顯示女兒作爲他繼承人的尊貴。他膝下無子,雖然西-藏由女兒繼承土司之位的也有一些,可他的女兒卻還需要一些外來的支持。
戰敗的阿里和卓很識相,早就做足了功課,自然知道高處這青年就是現如今朝中最得寵信最有權勢的端親王。他快走幾步上了臺階,倒頭便拜下去。這一個大禮參拜,阿里和卓一點也不含糊,就差三跪九叩了。
既然這人識相,劉煜也不會不給面子,朗笑一聲,上前將人攙扶起來,“和卓何必如此多禮,快快請起。雖然你曾經受人蠱惑做了一些錯事,但誰能無過?知錯能改,那就還是朋友。我大清對於朋友,向來是親如兄弟的。”
巴勒奔的臉色很難看,進紫禁城不準乘轎他忍了,可現在竟然連皇帝也不出來迎接,只派個嘴上眉毛的小王爺算怎麼回事?巴勒奔深深地感到,他被清朝君臣輕視了,他的感情受到了傷害,他必須要做出一些行動了。我的勇士們,你們做好準備了嗎?!
請禮部官員先帶着阿里和卓進殿拜見乾隆,劉煜騰出功夫來打量巴勒奔父女。真是一對高傲的人啊!父女兩個都高高地擡起下吧,仰着自己高貴的頭顱,就差在腦門上長出對眼睛了。明明是來祈求幫助的。爲何還要做出如此姿態?真是讓人忍不住想要打臉啊!
“曹大人,這兩位也是阿里和卓的隨從麼?派人將他們帶下去休息吧,這天寒地凍的。等在外面,可會讓人吃不消的。”劉煜勾了勾嘴角。轉過臉來向禮部侍郎問道。他也不用正眼看人,只用眼角餘光掃過二人,那副矜貴的模樣端得是清傲無雙。
曹侍郎聞言就想笑,怕失禮趕緊低頭,回道:“端親王,這兩位是西-藏來的土司巴勒奔和他的女兒塞婭。方纔您與阿里和卓敘舊,這兩位特意不願打擾的。土司。這位和碩端親王,皇上特命王爺同皇子們前來迎接你等。”所以趕快見禮吧,這位眼裡可不含沙子。
巴勒奔怒極了,臉上故作爽朗的笑容都要維持不住。真是狗眼看人低。他這樣威武雄壯的氣勢,哪裡會是阿里和卓那個喪家之犬能比的,又怎可能被看做是他的隨從。這人必定是故意的,真是可惡!不過,想起此行的目的。巴勒奔還是敷衍着行了個禮。
然而,他實在是心中不平,又心知清朝的女子規矩多,於是故意問起皇帝女兒來,更大聲宣稱“他的女兒尊貴不輸男兒”。劉煜聞言不由點頭。這廝還是有些遠見的。只是有些太遠了,一下子就遠到了二三百年之後。他這一輩子,算是看不到了。
“沒錯,女兒尊貴不輸男兒,我皇共有八位女兒。只是,大清的公主位比王爵,尋常的臣下、土官可是沒有資格求見的。當然,塞婭姑娘是女子,倒可以寬容一二,懇求一番想來能有個拜見的機會。”劉煜哈哈一笑,將一副寬容施捨的臉孔擺出來。
哼,小白臉就會油嘴滑舌!巴勒奔言辭間佔不到便宜,只好強壓怒氣地忍了。塞婭看她爹吃虧,眯起了眼睛,手不自禁地摸上腰間的鞭子。這人是個什麼東西,竟然敢跟她爹如此講話?!這若是在西-藏,一定要折磨的他生不如死。就算在這裡,有機會也要教訓教訓。
因提前跟皇后打過招呼,所以淑芳齋的花鳥組合這次沒能跑出來看熱鬧。土司、和卓朝見乾隆算是很順利,乾隆也痛痛快快地賜宴了。宴中,含香的一支舞蹈還是讓清朝的君臣驚豔了一番。當然,作爲男人,欣賞美好的女子是天性也是本能。
不過,要將這樣的女子納入房中就有待商榷了。畢竟,不是誰都有當年碩親王勇納舞女做側福晉的勇氣的。不過,這身有異香的女子確實是個尤物,她又是阿里和卓的女兒,又是什麼回疆的聖女,想來皇上會將人納入私房吧?
阿里和卓獻女,乾隆沒有一點榮幸欣喜的樣子,暗地裡給劉煜一個眼色。劉煜收到後,立刻按照之前商議好的劇本走,一臉怒髮衝冠地站起來,一甩手案上的酒壺就跩到阿里和卓面前,驚得整個大殿鴉雀無聲。阿里和卓面容漲得豬肝樣,卻愣是不敢吭聲。
“阿里和卓,你竟然敢欺我大清,欺我君皇?!”劉煜緊走兩步來到嚇傻的含香面前,一把將這個匍匐着的女人拽起來,厲聲喝道:“如此一個不貞不潔,與人七次私奔的女人,你也敢獻給萬歲爺?阿里和卓,你當本王,當我大清將帥都是瞎的麼?”
“聖女?本王聽聞,你闔族皆信仰伊斯蘭教義。阿里和卓,你告訴本王,伊斯蘭教義之中,對於這樣不貞潔的女人,該當如何處置?怎麼?在族中都嫁不出去的女人,你竟敢用來獻給萬歲爺?你當我大清皇帝是何等人也?你該當何罪?”
他手臂一用力,將含香甩到阿里和卓的面前,將他案上的杯碗盤碟碰得稀里嘩啦。又一轉身,在乾隆面前跪倒,“皇上,君辱臣死,您受如此奇恥大辱,是吾等的失職。克善懇請皇上准許吾等待罪立功。吾等大清將士當再臨回疆,踏破天山南北。”
這一番話,說得傅恆、兆惠等人都不能安坐,就連宗室諸王、衆多大臣也紛紛起身,來到劉煜身後跪倒。其實,回疆能夠威脅到清朝統治的人已經沒有了,被打怕的阿里和卓也沒膽子羞辱大清皇帝。這一切不過是個藉口。一個爭取更多利益的藉口而已。
事情爲什麼會變成這樣?阿里和卓被嚇得一身冷汗,臉色慘白。他是真的認爲自家女兒獨一無二,天下無雙。是他的掌上明珠,這才抱持着最大的誠意。要將回部最珍貴的寶物獻給乾隆的。可是,爲什麼會這樣,他的含香竟會被人如此不屑一顧?
乾隆看着跪在下面的劉煜,強忍住大笑的衝動,面沉似水地將阿里和卓與含香趕出殿外。交鋒談判的事情,還不需他出面。然後才走下龍椅,將他的愛卿們一一扶起。欣慰地多加安撫。這事兒的結果不錯,倒黴女人沒進門,還有了攫取更多利益的藉口。
巴勒奔和塞婭俱是目瞪口呆的,好像看到了一出讓人震驚的大戲一樣。好吧。其實他們確實看了一場大戲。這些清朝人真是說翻臉就翻臉啊,一點不帶留情的。再想想自己心裡的那點小心思,巴勒奔有些發憷了。若是落得個阿里和卓那樣的下場,他可上哪哭去啊?!
到了第二天,巴勒奔父女在演武場看了一場清兵演武之後。那點展示強大武力的小心思就徹底消失了。人家這兵強馬壯的,裝備的武器他能認出是火槍,但卻是他從來沒見過的火槍。跟這些火槍一比,他從俄國弄來的那些火槍就跟破爛差不離。
所以,巴勒奔老老實實地向乾隆請求。爲他的女兒塞婭賜婚。只是當他提出塞婭將是土司繼承人,需要夫婿隨她迴歸西-藏。對於這個要求,乾隆一口回絕。要麼,塞婭就嫁過來,該賜婚賜婚;要麼,塞婭就哪來哪去,大清宗室、親貴子弟不可能入贅。這是面子問題!
巴勒奔在京城呢。只有這一個女兒,就是爲了她繼承土司尋找助力而來,又怎麼可能將她留言情的目的就算是黃了,又受了一番或如此一來,此行震懾,巴勒奔父女悻悻地踏上了歸途。索性,還有個更倒黴的阿里和卓父女墊底,他們也不算太丟臉吧。送走了巴勒奔,馬上就要過年了。太后老人家已經來信,定會趕在年前趕回來。
太后的迴歸,讓淑芳齋的五人行,徹底變成了六人轉。前朝後宮忙着過年,也沒人有功夫管束他們。就連晴兒,太后如今也不怎麼約束,愛咋咋地。反正都是快二十的大姑娘了,等過了年請皇上給她尋門親事便罷,也不委屈晴格格伺候她一場。
自己離開一年,卻已經是物是人非,晴兒心中萬分感慨。當日的心上人,如今已變成別人的良人,她卻只能溫柔地笑着祝福。可她什麼也不說,心中的苦只要她自己知道就好,她的人生從來就是這樣。好在,此時她自己的心中也有了另一個人的影子。
而且,輸給夏紫薇這樣的女子,晴兒並不覺得有什麼不甘。或者說,她也不認爲自己輸給了紫薇,她輸給的只是時間和距離罷了。所以,端方美好的晴格格,依舊保持着她的端方美好,甚至更讓人讚歎她的端方美好。
雖然宮中一直沒有準話兒,可大多數人都相信了,皇上過了年就要將紫薇姑娘收入後宮,據說要直接封做貴人,說不定還會封做一宮主位呢。這一個個的說得有鼻子有眼的,也容不得淑芳齋衆人不信。更何況,還有個醋意沖天卻強裝賢惠的令妃在那兒添油加醋。
所以,即使五人行變成了六人轉,幾個人也依然是愁眉不展的。夏紫薇終日惶惶,說好的格格忽然變成了小妾,她該怎麼辦?她沒什麼辦法,只能對着一箱箱的賞賜默默垂淚。想要立刻向皇阿瑪說明真相,可是看看小燕子,看看永琪,再看看勸他們冷靜的爾泰……
福爾康每日如困獸一般地在漱芳齋趟地,一邊繞圈磨鞋底,一邊竭斯底裡地咆哮“我不能再忍下去了,我要帶紫薇走,我要去說明真相……”這廝倒是真爲夏紫薇的身份着想,他已經放棄了晴兒,若是再跑了紫薇,那可就真是雞飛蛋打兩頭空了。
再者,若是因爲他們的隱瞞,讓皇帝的私生女變成了他的後-宮……這樣陷皇帝於不倫的事情,可不是一句欺君之罪就能算的。他們一家子的腦袋都不夠砍的。不行,他還要尚主,他們福家還要擡旗。還要榮華富貴,不能爲了小燕子的一顆腦袋。而葬送了滿門。
這會不會讓永琪不滿?福爾康已經顧不上這個了。福家跟隨永琪,也是看在他日後可能有大造化上,若是此時就沒了命,他日後即便造化了對他家又有何好處?再者,令妃娘娘還有一個十五阿哥,日後的前程不一定就比永琪差什麼。
至於說什麼帶着夏紫薇遠走高飛,那話也能當真?別開玩笑了!他福爾康是國家的棟樑之才。怎能因着兒女私情就遠離朝堂,陷國家於無大才可用的境地?況且,阿瑪、額孃的希望都寄託在他身上,他又怎忍讓兩高堂失望呢?
所以。在下一次小燕子故意咋咋呼呼地,要帶着紫薇去找乾隆說明真相的時候,福爾康巧合地不小心地跟永琪、爾泰撞作一團,根本來不及阻止。至於其他人,夏紫薇順水推舟。金鎖迫不及待,就連被真假格格震驚的晴兒也在推波助瀾。
晴兒雖然已經放棄了福爾康,可仍然衷心地希望他能幸福。而且,她在太后身邊受教多年,深知真假格格還不至於必定喪命。可若是皇上納了紫薇。做出了亂-倫背德之事,那知道這些私-隱的人,沒一個能留下命來的。她現在已經聽了一耳朵,卻不能讓他們錯下去。
就這樣,三個不會武功的女人,竟然裹挾着一個小燕子往養心殿去了。小燕子現在是騎虎難下啊!這些日裡,她每次這樣作態都有永琪等人勸阻。她又正好表現出自己的仗義之情,於是便樂此不疲。可這一次竟然出了狀況,爲什麼竟沒人勸她別衝動了呢?!
原本是小燕子拉着夏紫薇在跑,不知不覺就變成了金鎖和晴兒拉着小燕子,夏紫薇一點不拖後腿地跟着。四個女人直奔養心殿而去,三個男人從地上爬起來的男人,自然要趕緊跟上,必要時還能求求情不是?只是,永琪、爾泰臉上對福爾康的惱怒,是怎麼也掩不住。
此時乾隆已經封筆,正捧着一盞茶跟劉煜對弈。兩人各執黑白,殺得旗鼓相當。吳書來稟報幾個姑娘求見的時候,劉煜正好落下一子,“看來是憋不住了,我就不去旁聽了,皇上,等你回來接着下。”
乾隆去得很快,回來得更快。劉煜一碟子云片糕還沒用完,乾隆皇帝就得意洋洋地回來了,“哼,終於讓他們知道,朕可不是那麼好騙的。一個個還腆着臉說爲了朕好呢,不想讓朕傷心,善意的欺騙,得到兩個女兒不好麼?當然不好,朕的女兒哪是那麼好當的?!一個兩個三個的,各個都是滿面驚容的,好像朕沒被他們矇在鼓裡,是多麼不可思議的事情似的。朕現在已經把她們關進了宗人府,就等着大魚上鉤了!”
劉煜自然知道乾隆皇帝口中的“大魚”指的誰,他笑了笑,道:“跟晴兒有私的那個簫劍,已經到京城了。有晴兒在其中穿針引線,福家那兩個當會尋他幫忙救人。然後,說不得就會上演一出策馬奔騰、浪跡天涯的好戲。簫劍身爲紅花會骨幹,必定是指知交滿天下的。有他們在前面帶路,也省了咱們花那人力物力去探查。順藤摸瓜下來,就算不掀翻他們所有分舵,也必將讓他們損失慘重。”
晴兒和簫劍早有關係,是劉煜之前沒想到的。他原本還在想着,這次沒了那會賓樓,也不知道小燕子等人該如何跟簫劍搭上。卻沒想到,該有的紐帶還是出現了。
上次在安-慶時,乾隆皇帝和劉煜的計謀之所以沒能釣到大魚,只因爲紅花會發生了變故,其總舵主於萬亭意外身亡,會中的重要人物都齊聚一堂,以江湖最高禮儀前往天山迎接在天池怪俠門下習武的少總舵主陳家洛去了。
當日,身爲紅花會巡察使的簫劍在前往天山跟紅花會一衆當家匯合時,路過五臺山,不知怎的就跟晴兒見了面,重演了一番月下談心的美事。這次晴兒能對福爾康能如此輕易放手,不過是心中又有了個簫劍罷了。
宗人府就是個受罪的地方,小燕子、紫薇、金鎖三人也不例外。所以,當永琪、福家兄弟、簫劍殺到她們面前的時候,看見的就是三個傷痕累累的可憐蟲。一番憾恨交加之後,一羣人衝出宗人府,外面早有扮作男裝的晴兒帶着馬車接應。
於是,一場八人行的逃亡之路開始了。因有簫劍在,一行人向着雲-南方向而去。不過,路上行程並不快,幾乎所有人打得主意都是等皇上氣消了,心軟了,定然還會請他們回去的。畢竟,他們這些人裡面,可是有一個皇子,一個皇女,一個王府格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