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後面丹朱喝的酒比她不知道多了多少,從侯府後門偷偷溜進去的時候還是鳳傾羽狹義的讓丹朱一隻手臂搭在她肩上,藉此承受了她身上多半力度。
一年時間,大夫人也好幾回提出要給西廂再撥兩個丫鬟,但鳳傾羽始終也沒有點頭,只是客氣的說自己身邊有丹朱已經夠了,用不着放這麼多人。
大夫人當然也不會拒絕,不過一個庶出的小姐,再多的重視,至少她的面子上要過得去。
鳳傾羽原本也沒有剩下多少力氣,這一番又將丹朱折騰睡到了牀上,回到自己房間的時候只覺得渾身更加痠軟無力,如果不是拂不去的清涼感,恐怕又要讓她懷疑到底有沒有給楚錦宸解毒了。
“嗚嗚……”喳喳的嗚咽聲在深夜空蕩的房間格外清楚明瞭,鳳傾羽軟倒在牀上使出了吃奶的勁慢慢爬起來,晶亮亮的眼睛在房間裡面晃盪了一大圈纔看見站在窗臺上的雪白身影。
真真的毛很軟很長,身子又格外嬌小,鳳傾羽一度懷疑它那身白色絨毛會跟女子的頭髮一樣會越來越長,剪刀都已經準備好了,它卻低調的不長了,叫她手癢癢着鬱悶了好些天。
“你在那裡幹嘛,下來!”鳳傾羽坐在牀上疲軟的向真真招手,語氣溫軟寧和,雖然如果沒有那清晰的嗚咽聲恐怕早睡着了。
白狐黑亮的眼睛瞅了瞅鳳傾羽,卻輕輕晃動着毛茸茸的尾巴站在狹窄的窗臺上轉了個彎,又面向窗外。
鳳傾羽掙扎着站起來,半穿着鞋去抱它,“小傢伙,今晚丹朱姐姐也沒辦法來照顧你了,我抱你去睡覺吧!”溫軟的聲音在黑夜裡好像一縷清風,緩緩盪漾。
小白狐卻不吃這一套,又嗚咽了一聲,居然眼見着快被鳳傾羽抱上的時候縱步跳下了窗臺,落在窗外假山石頭上,並轉身又衝着她嗚咽的叫。
世人都以爲貓是慵懶嫵媚的,多傳聞小言當中寫下的狐妖也是變身爲人之後才嫵媚不可方物,但鳳傾羽眯着眼睛瞧着同樣細細瞅着她的小銀狐,覺得那是寫傳聞或者小言的人,都沒有見過真正的狐。
“真真……”鳳傾羽深深吸了口氣,望着小銀狐的模樣不覺有些好奇。
“嗚……”悄無聲息的,銀狐從假山蹦到了鳳傾羽視野裡面的一條石子小路上,又傲嬌的轉身朝鳳傾羽叫喚了一聲。
這是在叫她跟上去嗎?
鳳傾羽皺了皺好看的眉眼,雖然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但還是彎腰穿好鞋子跟了上去。
更深露重。
鳳傾羽歪着腦袋長髮頓時傾瀉而下,頭頂上的玉冠和玉簪已經被她摘掉收起來了,這會兒僅僅是一根白色的絲帶輕輕挽起了長髮,腦袋傾斜了幾分,如瀑的長髮,立刻都垂在胸前,銀色的月光鋪撒在上面,說不出的飄逸出塵。
小銀狐總是在走上一段路又昂着腦袋回過頭來看看,看見鳳傾羽也走在它身後才又轉身繼續往前走。
鳳傾羽不太認識這條路,似乎有過一些記憶,但不是這一年的,想起來總是模模糊糊,顯得不真切。
而且越走,院子少了起來,隨之而來的樹木多而高大,濃密的樹葉一圈一圈的匝在枝葉間,夜裡的風一吹,沙沙的聲音清涼而鬼魅。
“小傢伙,你帶我來這裡做什麼呢?”鳳傾羽微弱的聲音很快被樹葉的沙沙聲淹沒,小白狐還在繼續往前走,看起來竟然沒有停下來的跡象。
它不能說話,鳳傾羽勾了勾脣角,覺得自己囧得不行,居然會去同一只銀狐說話。
薄薄的布鞋底穿過小樹林纔在已經沁透了露水的草坪上不一會兒便感覺到了腳底的溼潤,但既然都已經走到這裡來了……
剛剛擡起腦袋準備去看真真,眼睛冷不丁的卻瞧見豎立在自己面前的一塊堅實的大石。
侯府里居然還有禁地!
鳳傾羽脣角抽了抽,轉身四面打量了周圍的狀況。
真真輕巧靈動的身子此時在她的正前方向,如小貓一樣的雪白爪子扣在青草地上,瞬間拂亂了一片綠草。
原本想抽身退回去的鳳傾羽驀的皺眉,散漫的眼神落在不遠處一棟在月光下灰沉沉的房屋上面,關鍵是那窗格里透露出了細細的光線,明顯是有人在裡面的樣子。
都這麼晚了……鳳傾羽瀲灩的大眼隱沒了光華,變得深邃而沉穩。
猶豫了一下,最終拂了一下真真的絨毛,將它抱在懷中飛快墊着腳尖穿過寬敞的花園,靠在那亮着燈光的房間外面的角落裡,並屏住了呼吸。
房間裡面並沒有說話的聲音。
鳳傾羽默了默,撫順了呼吸順便伸手戳破了窗戶紙,遞上了自己一直黑亮的眼睛。
原本所想既然是侯府的禁地,當然只是晉南侯一人能進來,如果寬容一些還會有大夫人,等真正看見房間裡的景象鳳傾羽沸騰的心臟反而漸漸冷靜下來。
晉南侯穿着一身再普通不過的灰色長衫,這房間大概是書房,他的年紀漸大,眉宇間風霜味道濃厚,坐在書桌前也沒了年輕人的活力和精神勁,反而顯得有些萎靡和沉重,眼神長長久久的望着平鋪在書桌面上的什麼東西,活像一個沒有呼吸沒有靈魂的木偶。
鳳傾羽的角度看不見那書桌上到底是什麼東西,卻還是極有耐心的等着。
夏日的夜裡,窗外少不了多了一些小蟲小鳥的啾啾聲,鳳傾羽輕輕晃了晃痠軟的腿,懷裡真真兩隻眼睛靈動的直視着她,卻乖乖的不動不動。
鳳傾羽忍不住有些嘖嘖稱奇,從前沒什麼機會接觸這些小東西,不曉得小動物居然會比人還要聰慧靈敏。
“主子!”正在鳳傾羽眯着眼睛瞅着懷裡小靈狐不亦樂乎的時候,另一面的門口忽然間傳來一聲男人沙啞的輕呼。
坐在書桌前的晉南侯點點頭,示意男子進門。
鳳傾羽連忙抿脣,重新屏住了呼吸,忽然間出現的蒙面男子讓她很小心的提高了戒備心理,除了那一聲驚呼,她居然沒有絲毫感覺周圍又多了一個人,他的身手,明顯很不錯。
“今天有人看見了大少爺在京城出現。”男子渾身沁涼詭譎,但是面對晉南侯的時候還是低垂着腦袋,始終很恭敬。
“他,在京城?”鳳傾羽看見她那前世對她極好的父親大人眉心深深的蹙起,骨節分明的手指蜷着,一下又一下輕釦着桌面,不知道在想什麼,但眉眼深沉,讓鳳傾羽站在老遠的位置依然能確切的感覺到。
男子深深點頭,黑衣在昏黃的燭臺下忽明忽暗,但始終擺脫不了那麼詭譎的色彩。
晉南侯沉默了良久,手指停止了敲擊,忽的又問:“再什麼地方?”
“我們的人看見之後曾經有兩個人追上去,但沒繞過兩個巷子就跟沒了,大少爺的身手實在太好,恐怕屬下們早已經被他發現了。”男子聲音稍微變得唯諾了些,慚愧的瞥低了眉眼。
窗外的風驀的鋒利了些,鳳傾羽靠在柱子上有些後悔出來沒有穿上厚一點的衣裳,但現在緊要關頭莫說她不能走,即便是想走,她的伸手恐怕也在男子之下,貿然行動非但脫不了身,萬一被晉南侯發現,雖然沒什麼重大的事,恐怕也要她吃不了兜着走。
房間裡有一扇窗沒有關上,隨着風勝的動靜,燭臺上的火苗開始胡亂跳耀,忽明忽暗,叫晉南侯和黑衣人在鳳傾羽的視線中變得模糊了不少。
“那叫做問萍的女子,有什麼動靜?”一陣讓人窒息的沉靜當中,鳳傾羽終於又等到了晉南侯說話,卻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他一問,就問到了問萍身上。
問萍是她的人,爲什麼晉南侯會關注她?
“沒有任何異常,恐怕大少爺並沒有去問萍處。”男子伏着身子,居然開始微微顫抖,看起來像怕晉南侯怕到了一定的程度。
鳳傾羽眉心皺得越來越厲害,心中極其不解。
“他不去找問萍,還回京城幹嘛?我養你們,可不是讓你們給我找到這些毫無用處的消息!”房間裡面男人嗓音驀的加強加粗,叫站在門口的鳳傾羽都跟着顫了顫,方理解了爲什麼剛纔男子那麼害怕她父親,想來男子是他身邊慣常出現的左膀右臂,對他的脾氣也有了不少了解。
“主子!請恕罪!”顫顫巍巍的,男子竟然退開一步猛的跪在地面上,沉着聲音念道。
“哼!恕罪!若是人人犯了錯誤說一聲恕罪就能了事,我要你來何用?”晉南侯的聲音更顯低沉,一個字一個字好像從喉嚨裡面蹦出來的似的,粗噶嚇人。
男子沒有再說話,只是死死跪在地上,鳳傾羽明顯感覺到空氣中有一道呼吸聲變得粗重了不少,好像也是恐懼到了極點。
男子或許也是以爲晉南侯真不會再放過他了,腦袋快要碰上地上,身子從鳳傾羽的角度看過去一直顫個不停。
“這件事將功折罪,密切盯着問萍的蹤跡,出一點問題,你知道後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