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南侯的聲音冷如寒冰,擲在渾然的空氣中半響沒有回聲。
鳳傾羽眨巴眨巴了眼睛再去看,那黑衣人卻就這樣憑空消失了,這一回一點蹤跡也沒有發出,她沒有半分感應到。
懨懨的回到西廂,腦袋裡面卻如同攪在一起的漿糊,越發的迷糊。
問萍是暗影的人,爲什麼會同鳳傾寒扯上關係?
還有鳳傾寒不是侯府最這一代的嫡子和翹楚嗎,爲什麼居然還會有人密切注意到他的行蹤?原本在酒樓裡面看見鳳傾寒已經足夠意外,以爲他是提前回到京城了,真沒想到居然還是私自回到京都,還帶了莫多神秘的色彩。
一整夜,無眠。
隔天早上眼睛腫得特別厲害,大夫人看了連連嘆氣,指着她對姨娘們笑道:“這大小姐,十有七天眼睛都腫得厲害,真不知道是怎麼了。”
鳳傾羽腦袋低垂得厲害,越發囁嚅:“不知道爲什麼,每回夜晚有些睡不着,隔天早上眼睛總是腫脹得厲害。”
崔姨娘噗嗤一聲笑出來,手帕在空中一揚,風韻猶存的臉蛋看起來還是少女般的嬌豔,只是可惜眼底的尖酸算計令人反感,“大小姐恐怕是想多了吧,這府裡的事情都有大夫人幫你照料着,即便你趙姨娘留下的那些財產,這一年在大夫人的幫襯下也風生水起,還不知道多謝謝大夫人了。”
慈眉善目的大夫人眼底狠戾一閃而過,眼角的餘光斜睨了崔姨娘一眼。
自年前鳳傾嫵跟鳳傾衣掐架害得她們母女吃虧以來,她也算是收斂了不少,但生活的瑣碎之處,卻比以往還要有過之而無不及。
“崔姨娘這是說的什麼話,羽兒是我的女兒,我幫襯着當然是常理之中的事情,難不成……你有什麼意見?”
大夫人微勾着脣角,兩隻眼眸裡頓射出來的精光,好笑的瞧着崔姨娘。
“我哪裡敢有什麼意見呀,我只是給咱們的大小姐提個醒兒,別一身嫁妝都給人掏空了還要替仇人數數票子!”崔姨娘倪自瞟着自個兒的手指甲,不時輕呵上一口氣,脣角的笑意早已經凋謝,剩下數不盡的嘲諷。
鳳傾羽脣角不動聲色的勾了勾,隨後笑道:“也不是這樣說,既然羽兒將鋪子都交給了大夫人來照管,當然是信任大夫人的,何況自從孃親去後,也只有大夫人掏心掏肺的對羽兒好。”
鳳傾羽很少這樣直白的說出自己的心思,窘得偷偷望了大夫人一眼,剛好看見她也正好瞅向她,臉色又飛快的紅潤。
“還是羽兒深得我心,你就放心罷,往後你那婆家,我跟侯爺,也定然不會虧待了你!”大夫人笑意盈盈眼底滿是深意的打量着鳳傾羽,似乎到了今天才驚醒過來在不知不覺間,鳳傾羽已經長成了一個大姑娘。
趙雲娘死去的時間也不短了,如果這個時候發生點什麼意外,即便是晉南侯,也無論如何再也聯想不到她身上纔是……
“羽兒多謝大夫人的照拂,這一生,都會時時刻刻記得大夫人,不敢忘記您對羽兒的恩情!”鳳傾羽拿捏着聲音,越說,越有些輕微的顫抖。
外人看起來都是鳳傾羽感動得痛哭流涕的模樣,除了大夫人滿意的望着她,其餘姨娘小姐,多半都是疏離態度。
這麼一件小小的事上面也足夠說明大夫人在侯府裡並不那麼讓人心服口服,很大一部分原因,還是因爲她家室出衆,遠遠凌駕在其他姨娘身上,加上其他姨娘有一個共同點沒有兒子。
心事重重回到西廂,丹朱揉着正揉着腦袋站在她房間外面探過腦袋張望着院子外面,看見鳳傾羽紗裙翻起的弧度立刻欣喜的衝上來,“大小姐……大小姐!”
鳳傾羽皺了皺眉,勉強扯笑:“醒了。”
丹朱害羞的紅了臉頰,“婢子沒想到會醉得那麼嚴重,下回再也不喝酒了,還請大小姐原諒丹朱這一回。”
“說出的話就得記住,下次不能喝酒就別喝這麼多,要是被這悠悠衆口說點什麼出去,明目張膽的,我也不好保你。”鳳傾羽情緒始終有些低落,眼風裡看見丹朱垂着腦袋囁嚅的模樣,又稍稍有些不忍心。
作爲丹朱的主子,在她沒有那麼大能力之前,當然不能讓她被抓住什麼把柄,沒有絕對的把握,她也不願意冒險。
“婢子記得了,請大小姐原諒!”丹朱一見鳳傾羽這低沉的情緒立刻明白了鳳傾羽定然是認真的,她性子是越發的活脫了些,但終究是奴婢身份,多少還是有自己的分寸。
“好,你要是覺得身體不舒服今天我放你休息吧。”鳳傾羽懨懨的瞅了丹朱一眼,忽的有些自責自己的話是否說得太重了些,默了默,最終還是嘆了口氣。
丹朱臉上一喜,卻並沒有點頭,而是固執的道:“丹朱休息了這麼長時間,早已經沒有多大問題了,大小姐早餐想吃些什麼,丹朱去廚房拿……”
“算了,你先下去吧,我沒食慾。”懨懨的擺擺手,眉心始終有點點疲倦沒有消散。
“大小姐有什麼心事嗎?”丹朱拿捏不準,心底究竟是擔心鳳傾羽的,也跟着她皺起了眉心,撅着嘴問。
心事?
鳳傾羽有點想苦笑,前一天夜裡還有時間輾轉反側那個叫做楚錦宸的男人,她思來想去也沒有想起來那個男人究竟排行多少,唯一確定的就只是他必然是當今聖上的兒子,錦字輩始終在那裡。
但從大夫人那裡回來去了一趟,原本不太讓她放在心上的婚事終於還是讓她不得不重視。
既然大夫人都那樣說了,肯定會慢慢幫她物色,先不說對方會是怎樣的人家,單大夫人那口氣,鳳傾羽還記得自己當時寒涼得輕顫了一下,直覺感受到大夫人不會這樣輕易的放過她,更別說爲她尋覓到多好的夫家。
隻手遮天的大夫人,前世她沉溺在她的溫暖慈祥的目光當中不知世事,等撥開重雲那一刻,她見到的不是陽光,而是烏雲夾雜着閃電,狠狠劈掉了她所有的溫暖和愛。
但這些事實讓丹朱知道也沒有什麼好處,鳳傾羽默了默,沉沉的搖頭,勉強扯笑道:“還不是昨兒晚上的事情,真沒想到龍沿啓挺狠的,下回見到了一定要報復回去。”
“原來大小姐是因爲這件事情呀,我還當是什麼呢!”丹朱勾起脣角笑得爛漫,揉着腦袋的手漸漸放了下來,又說:“龍公子也不是什麼壞人,這事即便是丹朱,也沒覺得有什麼問題,大小姐不必那麼擔心啦……”
“是嗎?”
“當然啦,不過要是大小姐自己不喜歡龍公子,咱們以後不跟他往來也可以呀,反正大小姐是女子身份,大夫人昨天早上還說要爲大小姐尋覓一門好的親事呢!”
鳳傾羽悶悶的抽了抽脣角,吸着鼻子想丹朱哪壺不開提哪壺的本領是越來越高了。
一連兩天時間府上都沒什麼動靜,早前進宮的鳳傾嫵聽說有消息傳來將要指婚給哪位皇子了,但究竟是皇子還是太子,鳳傾羽從丹朱口中卻也問不出所以然。
但侯府裡處處,還是讓鳳傾羽有些不太一樣的感覺,不知道是因爲鳳傾寒的回京的時間將近,還是因爲傳聞中鳳傾嫵的好事。
雲霄一走,暗影下面聯繫鳳傾羽的人換成了雲霄的左膀右臂,一個被雲霄喚作初蔓的女子。
問萍的事後第三天,鳳傾羽才飛鴿傳書讓初蔓喚了問萍,深夜在南山見面。
往常聯繫問萍的事情都會是雲霄支使下面的人去聯繫,如今晚這樣鳳傾羽親自來見她,可算是絕無僅有。
鳳傾羽一身白紗裳站在山石上面,暗夜的微風瞟繞,衣袂一縷一縷,讓在她後面登上南山的問萍作爲女人,也忍不住對她驚爲天人,獨自一人站在半山腰仰望了好一會兒才深深吸了口氣,拔地而起,不消瞬間,已經掠過了太多花草樹林,站在山石之下,敬仰的望着鳳傾羽,嘴中一邊念道:“屬下問萍,參見主子!”
鳳傾羽這一年身量長高了不少,比風韻妖嬈的問萍雖然還要矮上一點,但渾身氣勢,卻叫問萍不敢直視,彷如夜晚擡眸仰視月亮,那光芒雖然沒有太陽的耀眼,卻舒冷得叫人不敢多看。
只是那麼一眼,便足夠在心底裡勾上一抹烙印,叫時間也帶不走那記憶,深刻也深厚。
聽見問萍的聲音,鳳傾羽沒有轉身,全然不同於前些天在問萍軒那個翩翩佳公子,也不同於在晉南侯府唯唯諾諾的大家閨秀,渾身的風華彷彿於時間同在,煜煜生輝。
“問萍認識鳳家大公子吧?”山風颯颯的滑過,鳳傾羽清新的聲音如同凌駕在風聲之上,只是格外冰冷凍人。
果然,問萍狠狠顫了一下,惶恐得不敢擡眸望鳳傾羽,上半身越發的伏低,哀哀道:“問萍之前並不知道那是鳳家大公子,還請主子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