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玥探出手按住他的腦門,拒絕了他的色色之舉,道:“慕容拓,你倒是越發色膽包天了。”
慕容拓被潑了盆冷水,頓時回過了神,暗罵自己怎麼如此把持不住?好在天黑,桑玥瞧不見他微微泛紅的耳朵。他按耐住心裡的悸動,攜着桑玥的手,送她回了棠梨院。
蓮珠早二人一步將下人遣散,慕容拓倒是堂而皇之地走了進去。
桑玥給慕容拓倒了杯花茶,又吩咐蓮珠打了水來。
蓮珠將臉盆和布巾放在架子上,硬着頭皮道:“奴婢在門外候着。”說着,腳底生風,跑到門口,心裡卻嘀咕着:像慕容公子這麼可怕的人,也就小姐能降得住了!
恰好此時,鍾媽媽端了夜宵過來,見蓮珠擋在門口,一副惴惴不安的樣子,小聲問道:“你怎麼了?”
蓮珠給她擼了擼嘴,指向房內,悄聲道:“鍾媽媽,這宵夜你留着自個兒吃吧。”
“嘶,”鍾媽媽吸了口氣,眼珠子左右動了動,“這……慕容公子在裡頭?”
蓮珠點點頭,鍾媽媽苦嘆,唉!二小姐纔多大?就私會男子了?年紀輕輕的萬一把持不住做錯事可怎麼好?不行,她得阻止二小姐!
一念至此,她將托盤遞給蓮珠,正欲推門而入,就聽到裡邊的談話聲,這步子就怎麼也邁不動了!
“慕容拓,你輕點!喂!你弄錯地方了!”
“慕容拓,不是這樣的!你一個大男人,連這個都不會?說你弄錯地方了,你還這麼用力?你不疼,我疼!”
“你明明比我小,難道比我還厲害?就你這點力氣!你放鬆點,越動越緊……”
“疼的人不是你吧,你就胡來。”
……
鍾媽媽聽得面紅耳赤,她是過來人,哪裡不明白裡面在做什麼?唉!木已成舟,她阻止還有什麼用?只能封鎖消息,別讓老爺和老夫人知曉。
桑玥吃痛,倒吸一口涼氣,道:“行了!你別動,讓我來。照你這麼弄下去,天亮都不能完事。”
屋內的兩人,正在以一種詭異的姿勢糾纏着,頭一次遇到這種狀況,不論是慕容拓還是桑玥,都有些尷尬。
桑玥擡手摸上慕容拓的頭頂,拔掉他的玉簪,摘下束髮的墨冠,他的滿頭青絲頓時如一汪漆黑的瀑布流瀉而下。桑玥感覺自己的頭上一鬆,順勢摘了自己的髮釵和髮簪,迴心髻一蓬,墨發飛舞,爾後直直垂順至腰際。她將二人結着的一簇頭髮輕輕解開,二人這才吁了口氣,終於分開了。
桑玥的額角已布了一層細密的薄汗,道:“下次可別再離我這般近,再勾到我的髮髻,我就直接一剪子剪了你的頭髮。”
又威脅他!慕容拓嘴角抽了抽,桑玥攏了攏順在胸前的秀髮,將髮簪和墨冠遞到他手上:“自己梳。”
慕容拓鼻子一哼:“我不會。”
桑玥秀眉微蹙:“束髮都不會?你不是已經及笄了麼?沒人教你束髮?”
慕容拓被看得心裡發毛,仍是嘴硬道:“我就是不會。”
桑玥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不會也沒關係,回去讓懷安教教你就是了。”
慕容拓一愣,她這是要他披頭散髮地回攝政王府?他從懷裡掏出一個玉佩和一個橙色荷包,狀似惋惜地嘆道:“哎呀!靈慧大師給說了許多啊,說這個玉佩怎麼怎麼,荷包又怎麼怎麼,我來找你就是想告訴你這些的,可不知爲什麼,腦子裡突然想不起來了。”
說着,他坐在了梳妝檯前,搖了搖手裡的玉佩。
“哦?反正我不急,你慢慢想,我要歇着了,你回吧。”桑玥語氣淡淡地說完,往小姐椅上一坐,轉頭看向門口,正欲啓齒叫蓮珠進來服侍,慕容拓一把打斷她。
又趕他走?
“你這個丫頭,半點虧都吃不得!”慕容拓將玉佩和荷包放到梳妝檯的錦盒上,“那個老禿驢說這荷包的線用蘭花汁泡過,有提神之功效,但不能與百合香同時使用,否則會失眠多夢、易怒、甚至出現癔症。”
“嗯,還有呢?”
“關於玉佩他沒說,我瞧他的神情,大抵是不願意說。”
“嗯,還有呢?”看來,這個玉佩是個迷啊。
慕容拓臉色一沉,桑玥就一點秘密都不給他的嗎?他心不甘情不願地道:“老禿驢要教我武功,像我這麼英俊瀟灑、蓋世無雙、武藝高強、智勇雙全的人,用得着……”
“都拜師了,還一口一個‘老禿驢’的叫。”桑玥淺淺一笑,行至他身後,托起他的墨發,拿過梳子慢慢地梳了起來。
慕容拓怔了怔,桑玥的手指很涼很柔,摸在他的頭頂有種薄荷葉掃過的觸感,清涼愜意。他看向銅鏡中那個美麗智慧的女子,忽然十分慶幸初遇時沒有一掌拍死她,雖然當時,他真的很想那麼做。
鍾媽媽在門外聽了良久,直到裡面沒了動靜,才挑起一片簾角往裡瞄了瞄。這一瞄,差點暈了過去!慕容公子端坐於梳妝檯前,二小姐站立於他身後,二人都披頭散髮,這說明什麼?二小姐還挽起慕容公子的頭髮,將其束於頭頂,戴上墨冠,插入玉簪……二小姐竟然給慕容公子束髮了?
鍾媽媽兩眼一黑,暈了過去。
慕容拓輕咳一聲,道:“你怎麼知道我答應了?”
桑玥頑皮地捏了捏他的耳朵,道:“你吧,傲是傲了點,混也混了點,好在有上進心。”
“到底是誇我還是損我?”慕容拓轉過身,意味深長地看着桑玥,“你……故意的吧?”
“嗯?”桑玥不明所以地偏過頭,無辜得像個求知問解的孩子。
“不願承認就算了。”慕容拓心裡一軟,但總覺得靈慧收他做徒弟一事與桑玥脫不了干係。
慕容拓走後,桑玥又拉開繡架上的碩大布幕,繡了良久,直到眼睛酸澀,才洗洗睡了。
卻說桑柔回了院子後,心情久久不能平復。好不容易趁着叔父和嬸孃回家的時機,擺脫了禁足和罰跪的煩惱,卻又被桑玥給狠狠地嚇了一番!
綠蕪小心翼翼地奉上一杯茶,桑柔看也不看,一把打翻在地,喝道:“嬸孃也是個偏心的!明知道府裡鬧鬼,不把辟邪的香囊送給我,卻送個桑玥那個賤蹄子!簡直枉費外祖母養育他們姐弟那麼些年!”
綠蕪不敢說話,兀自將地上的碎瓷拾掇乾淨,又聽得桑柔繼續道:“不就是一個辟邪的香囊嗎?改日我也去普陀寺求一個!你去翻翻日曆,看哪天適合出門?”
自鬧鬼一事後,桑柔迷信了許多,總覺得人的運勢與這日子關係頗深。好在羅氏曾經花重金請欽天監的人做了一本日曆,並臨募了一份送給她,如今倒是能派上用場。
“是!”綠蕪行至書桌旁,仔細翻了日曆,道:“大小姐,六月二十八號是個好日子,適合出門祭祀上香。”
“六月二十八?今天才六月初五,還得等二十多天?”桑柔下意識地摸上左胸,那裡簡直痛癢難耐,像火燒、像刀子割又像萬隻螞蟻爬來爬去,“對了,上次膳房的杜娘子說的那個方法,你去問了大夫沒有?”
杜娘子是王媽媽的遠房親戚,最初在膳房做事,後升了管事娘子,負責採購和分配食材,按理說也是份肥差,可惜她丈夫嗜酒成性,難當大任,就在府裡的二進門處守守門,她的份例銀子大多貼了丈夫。因爲王媽媽這層關係,杜娘子對大夫人和桑柔很是盡忠盡職。
有一回她親自給桑柔送膳食過來,正好碰見綠蕪在桑柔清理傷口,她瞧着那膿血直冒的樣子,想起鄉下有個土方子,遂斗膽箴言。只是那方子過於霸道,桑柔聽着就毛骨悚然,斷不敢用。但,眼看胸部的傷勢逐漸惡化,桑柔又找不到合適的時機讓查爾斯來動手術,被病痛折磨的桑柔已經快要喪失理智。
綠蕪的手抖了一下,道:“奴婢去打聽了,大夫說那個方子偏歸偏,卻是可行的。”
桑柔不耐地倪了綠蕪一眼:“我瞧你的膽子和力氣不行,萬一到時壓不住,可不得害慘我?”
這是決定兵行險招了。
綠蕪低頭道:“奴婢去將杜娘子請來吧。”
桑柔打開錦盒,拿出五彩夜明珠看了看,心情好了幾分,又自梳妝檯的抽屜裡選了支金釵:“你現在就去告訴杜娘子,這件事得辦妥了,少不了她的好處。”
綠蕪接過金子,轉身擦去額角的汗,出了桑柔的房間。她的臉上還在流血,大小姐渾然不察。她敢怒不敢言,偷偷回房洗了把臉,又擦了桑玥送的金瘡藥,這纔去往杜娘子的住處。她心裡委屈,連帶着腳步就亂了。
突然,頭上吃痛,似乎撞到了什麼,但她不似西紅那般囂張跋扈,她只摸了摸頭,爾後擡眸,卻見來人是蓮珠。
蓮珠忙給綠蕪陪了個不是:“綠蕪,對不起,小姐想吃夜宵呢,我去膳房領了些食材,準備回小廚房自個兒做。”
綠蕪瞅了瞅天色,將近半夜了,二小姐還不睡,果真如傳聞中那般勤奮刻苦、飽讀詩書的麼?還是說……她又看向蓮珠,端了一托盤的幹菇、牛乳、薏米和一小片南瓜。綠蕪與蓮珠一樣,從前都是大戶人家的女兒,因家道中落被賣入府裡爲婢,容貌和見識絕非尋常下人可比。她的目光落在牛乳和南瓜上,道:“二小姐的睡眠不太好?”
蓮珠眼珠子一轉,嘆道:“是的呢,這不都子時了,薰了安神香仍無法入眠,我才尋思着熬些助眠的粥,唉!不過,估計也不頂什麼用,畢竟都好一陣子了。”
綠蕪垂眸,蓮珠笑了笑,道:“我瞧你這樣子應該是替大小姐跑差吧,趕緊去,別耽誤了又挨耳刮子。我要走了,二小姐等着呢。”
綠蕪怔在了原地,二小姐送她金瘡藥難道不是想收買她、從她口裡套出一些大小姐的消息嗎?她被大小姐責罰、心情欠佳,正是趁火打劫的大好時機,蓮珠不可能沒看出來,她不好好把握?還是說,她錯怪了二小姐?或許,二小姐本身就是個宅心仁厚的主子,瞧她和蓮珠,同樣是替主子辦事,蓮珠樂滋滋的,她愁眉苦臉的。
綠蕪摸上了臉上的傷口,疼痛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冰涼的感覺,那是一盒上好的藥膏!
蓮珠已經消失在了小路的盡頭,綠蕪經過短暫的心理較量,提起裙襬追了上去,蓮珠腳程極快,綠蕪幾乎跑斷了腿才堪堪在離棠梨院附近的小雨軒追上了蓮珠。
“呀!綠蕪,你怎麼……”蓮珠向後看了看,詫異道,“你一直追過來的?”
綠蕪上氣不接下氣,喘了好一會兒,才道:“三小姐送的荷包,讓二小姐別再用了。”
語畢,不等蓮珠發問,她轉身沒入夜色中。
蓮珠跟蹤綠蕪,直到看見她進了杜娘子的屋,才笑了笑,回了棠梨院。
晚風習習,蟲鳴陣陣,初夏的夜,在這晚風和蟲鳴交織出的樂章裡逐漸有了一絲炎熱。
丁香給桑玥搖着扇子,桑玥坐在繡凳上,一針一線地繡着,祥雲已盡數翻滾而出,如今自她指尖翩飛的是一倫佔遍了大半塊背景的旭日。見蓮珠進來,她放下針線,道:“怎樣?”
蓮珠將托盤放在桌上,丁香拿過去往小廚房熬粥,被桑玥制止了:“我不餓,你去歇息,明日丁山放假,你出去看看他吧。”
“多謝二小姐!”丁香歡歡喜喜地退下了。
蓮珠蹙眉道:“被小姐猜中了,三小姐送的荷包果然與大小姐脫不了關係,綠蕪倒是個心思單純的人。”
桑玥笑了笑,從拿到桑柔送的荷包的那一刻起,她就心生了懷疑,桑秋的繡功雖好,卻最不擅長設計,那黃燦燦的海棠和吐蕊的白梨架構奇特、設計巧妙,每一個接觸點都完美到了積極,根本不像是桑秋能想出的圖案。後來在福壽院,她被指證說串通白蘭陷害大夫人時,故意將桑秋送的荷包掉在地上,用餘光瞟了一眼桑柔,從她眸子裡捕捉到了一絲極強的幸災樂禍。自那以後,她便沒再用那個荷包。
桑玥端起一杯水滅了薰爐裡薰香:“這香是誰送來的?”
“是五姨娘送來的,五姨娘自打有了身子後就不用薰香,膳房的人偏又給她送了,她覺得丟掉可惜,便差紅玉送了來。”
想必這裡面混了百合香了。
桑玥拍了拍手:“真是好計策,通過我身邊最信任的兩個人,將東西送進我的院子。一旦出了問題,分開去追究,卻都是無毒的,屆時她們只會說一切只不過是個巧合而已。”
蓮珠恨得咬牙切齒:“大小姐都學會用這麼隱晦的法子害人了,大夫人的本事她倒是學去了不少。可三小姐怎麼會和她攪和到一起去?”
桑玥搖搖頭,目光透過軒窗落在廊下的五彩燈籠上:“三妹定然是個不知情的,你忘了三妹最近都和誰來往密切麼?”
蓮珠恍然大悟:“五小姐?”
桑玥話鋒一轉:“對了,你方纔盯着綠蕪,她去了哪裡?”
“去了杜娘子的住處。”
“杜娘子麼……”桑玥若有所思地茗了一口茶。
這一日,桑玥去探望了五姨娘,不出意外,九姨娘果然也在。想來府裡寂寞,她們兩個難能可貴地都是大周人,還都與香凝皇后有牽扯,成爲好友也算順理成章。
五姨娘身子漸沉,如今已有六個月的身孕,加上桑楚沐這幾個月大部分時間都留宿她的院子,這臉上滿滿的全是幸福。
她與九姨娘在後院漫步,閒聊幾句。九姨娘的氣色仍不見太大的好轉,大抵越是與五姨娘接觸,越不能忘記逝去的桑玄幀。
“娘。”桑玥笑着走了過去。
“二小姐。”九姨娘見了個禮。
“九姨娘不必多禮,這兒沒外人。”桑玥將九姨娘扶了扶。
五姨娘拉過桑玥的手,眸中滿含寵溺:“外頭熱,我們進屋。”
在屋裡坐定後,紅玉奉上了茶,又給五姨娘端來一碗補湯,打趣地說道:“姨娘,這是老爺特地吩咐膳房的人燉的,你可得全部喝光才行。”
五姨娘臉一紅,自紅玉手裡接過湯碗,道:“你也會取笑我了。”
剛剛在陽光下還不太明顯,進屋後,桑玥定睛一看,發現五姨娘的眼下鴉青一片,略有些浮腫:“娘,你最近寢食不好嗎?”
五姨娘喝了一口湯:“我還……”“好”字未出,胃裡一陣翻騰,她將碗遞給紅玉,起身快步行至門外吐了起來。
桑玥眉心一跳,按理說,六個月就不該害喜了。前世她懷了三個孩子,莫不都只害喜三月。
九姨娘憂慮道:“我懷玄幀那會兒,沒怎麼害喜呢,鳳蘭這症狀有些怪異。”
紅玉將湯碗放在桌上,拿清水給五姨娘漱了口,又擰乾淨帕子給五姨娘淨了臉。
五姨娘有些乏力地坐下,桑玥雖狐疑,臉上卻掛着淡定的笑,道:“娘,你一直在害喜?”
五姨娘點點頭,面色慘白,笑容卻發自內心:“九姨娘勸我請大夫看過了,脈象沒太大問題,大夫說,也有人一直孕吐到生,我較頭三個月已經好了許多,玥兒,你不用擔心我,我不難受。”
桑玥和九姨娘互相交換了一個眼神,九姨娘笑了笑:“今兒我那做了幾道私房菜,你過我那兒用午膳吧。”
“娘,你和九姨娘先去,我隨後就到,紅玉,你隨我回棠梨院拿點補品過來給五姨娘。”
桑玥支走了所有人,獨獨留下紅玉,她開門見山道:“五姨娘的膳食都是你親手做的嗎?”
“是!除了這幾日老爺見六姨娘氣色欠佳吩咐膳房燉了些補湯。”
“帶我去看看食材。”
紅玉帶着桑玥來到小廚房,桑玥用銀針一一驗過,並無大礙。且這些食材裡並不具備相剋之物,難道是她多心了?
“紅玉姐姐,膳房的人送了魚來,還是放右邊的水缸裡嗎?”二等丫鬟梅兒用籃子提了條活魚走來,一見桑玥,忙行了個禮,“奴婢見過二小姐。”
桑玥的目光落在那條魚的身上,這魚不是河魚,而是海魚!
“紅玉,五姨娘每日都要吃這種魚?”問這話時,她一瞬不瞬地注意着紅玉的表情,如果紅玉是內奸,那麼她做再多的部署都沒用!
紅玉沒的眼神有一絲一毫的閃躲,她據實相告:“大夫鼓勵五姨娘多吃魚,每日奴婢們都去膳房領一條,有時候是這種,有時候也會換別的,但大多是奴婢叫不出名字的,管事娘子說五姨娘懷着身子,所以給五姨娘的都是最貴重的魚。”
桑玥的眸子裡迸射出凜冽的寒芒!最貴重的魚,海魚當然比河魚貴重了!海魚原是對身子好的,但海魚的體內含了極微量的丹砂,日日服用,長達數月之久,難保不會中毒!
千防萬防,防漏了提供食材的人!一定是大夫人乾的!她就說五姨娘懷了孩子,大夫人怎麼一直隱忍不發,任由五姨娘逍遙快活呢?原來早早地就對五姨娘的做了手腳!還做得天衣無縫!若非她前世隨裴浩然下過西洋,在海邊住了良久,定然也判斷不出這是海魚!
如果五姨娘最終因中丹砂之毒而令胎死腹中,也絕不會有人查到活魚的頭上!即便查到了,大夫人或者管事娘子也可推脫說以前給的都是稀有的河魚!
韓珍!你狠!
桑玥埋在寬袖中的手緊握成拳,嘴角動了動,冷道:“紅玉,從今天開始,你照例去膳房領食材,但領完後悄悄處理掉,我會讓貴叔將新鮮食材每日送進府。”
“是!”
出了五姨娘的院子,日頭正毒,穿着夏裙的桑玥額角出了點點薄汗,然而她身旁的蓮珠卻如墜冰窖,桑玥森冷的眼神像兩道寒刃,所到之處彷彿都能聽見空氣凍結的聲響。
桑玥並未直接回棠梨院,而是往膳房走去,恰好,在半路上就碰到了她要找的人。
來人年紀約三十上下,膚色白皙,下巴尖尖,脣薄薄的,略帶了一絲刻薄之感,一雙三角眼泛着精光,頭上抹了髮油,所以顯得烏黑亮澤,斜斜地挽了個單髻,用一支蝴蝶金釵固定。能簪金釵的下人,除了爲數不多的幾個得力大丫鬟,便是幾位爺的通房了。可眼前這位,既不是丫鬟,也不是通房,而是個管事娘子,姓杜名翠娥。
她手裡捧着個大鉢,因蓋了一層厚厚的棉布,倒叫人瞧不清裡邊兒的東西。
“杜娘子,你這是要去哪兒啊?”蓮珠從側面叫住了杜娘子。
杜娘子的腳步一頓,險些摔了個跟頭,側過身子一瞧,忙賠了個笑臉:“奴婢見過二小姐!”
桑玥帶着蓮珠行至她面前,淡淡道:“杜娘子忙得很呢。”
杜娘子討好地笑着:“奴婢得老夫人倚重,自然得盡心辦事了。”
這個杜娘子,拿了雞毛當令箭,開口就拿滕氏壓她。偏桑玥今日就跟她槓上了!“忙也好,閒也罷,既然杜娘子都說了是替祖母辦事,正好我有些東西要送祖母,你幫我跑一趟吧!”
“這……”杜娘子面露難色,“奴婢要給大小姐送點東西。”
“難道杜娘子方纔說替祖母辦事都是假的?那晚些時候我可要稟了祖母。”
杜娘子還在猶豫,蓮珠一把搶過她手裡的大鉢,她驚得面色慘白,伸手去搶,蓮珠後退一步避過她,不耐煩道:“小姐請你去,你就得去!別給臉不要臉!”
二小姐深得老爺的寵愛,在老夫人面前也是說得上話兒的,是個不好得罪的主兒。杜娘子把心一橫,恬笑道:“是!奴婢這就隨二小姐去!”
一進棠梨院,桑玥便吩咐粗使婆子將前院守了個嚴實。
杜娘子心中暗驚,欲要開溜,幾名灑掃丫鬟卻一把將她拖進了後院。
偌大的院子裡,海棠樹和梨樹枝繁葉茂、馥香四溢。丁香和鍾媽媽給桑玥搬了個鋪着軟墊和涼蓆的靠椅,又給杜娘子看了個雕花木凳。
“杜娘子坐吧。”桑玥一邊逗弄着小慕兒,一邊隨手指了指木凳。
杜娘子的眼睛眨個不停,眼皮更是突突跳得厲害,這個二小姐明明是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卻給了她一種無形的威壓。她只用屁股捱了個邊兒,臉上的笑容有些不自然:“二小姐,您找奴婢帶什麼東西給老夫人?”
蓮珠一巴掌甩了過去:“沒尊沒卑的東西!哪有奴婢質問主子的?”
杜娘子生生捱了一耳刮子,半邊臉頓時高高腫起:“奴婢逾越了。”
桑玥從丁香手中接過小刀和血淋漓的肉片,意態閒閒地割了一塊遞到小慕兒口裡:“說吧,你都做了哪些對不起我的事?棠梨院的下人都知道,我喂寵物時,耐心是最少的。”
也不知是有意無意,杜娘子只覺桑玥手裡的刀子反射的光盡數刺入了她的雙目。她撇過臉,顫聲道:“天地良心,奴婢怎麼會做對不起二小姐的事?”那些事都很隱蔽,二小姐沒理由發現。
“又來個嘴硬的。”桑玥惋惜地搖了搖頭,丁香陡然憶起被棍刑責罰的慘痛經歷,冷不丁地打了個哆嗦。
丁香這一舉動沒能瞞過杜娘子的眼,王媽媽倒了她依舊穩坐管事娘子的位置,這察言觀色的本領當然較普通人厲害。喉頭乾澀,她嚥下口水,道:“奴婢是膳房的管事娘子,平日裡就負責採購和分配食材,奴婢與二小姐可謂沒甚交集,真的害不到二小姐。奴婢對老夫人一片忠心啦!”
“蓮珠,看看大鉢裡裝的什麼。”
桑玥此話一出,杜娘子勃然變色!
蓮珠蹲下身,揭開大鉢上棉布,愕然了一瞬,爾後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好東西呢,小姐!”
丁香和茉莉朝大鉢裡看了看,噁心得差點吐了,卻礙於桑玥的威嚴,愣是不敢露出半分異樣。
桑玥又割了一片肉餵了小慕兒,幽幽冉冉道:“既然是好東西,就賞給對祖母一片忠心的杜娘子吧。”
“好嘞!”蓮珠興奮地端起大鉢,笑呵呵地、一步一步朝杜娘子走來。
“這玩意兒能去溼,丁香、茉莉,你們幫杜娘子寬衣,讓她好生享受享受。”說着,桑玥將最後一片肉餵了小慕兒,用旁邊的清水淨了手。
杜娘子“噌”地直起身,踢翻木凳,打算開溜。
早就守在院口的鐘媽媽一棍子甩在杜娘子腰腹上,將她掀翻在地,丁香和茉莉頓時擒住她的四肢,開始給她“寬衣解帶”。
杜娘子嘶吼道:“你們幹什麼?二小姐!縱然你是主子,也不能對我動用私刑!我不是你院子裡的下人!”
“當着主子的面兒,竟敢自成‘我’?”丁香拔下發簪,狠狠地刺入她的指尖。所謂十指連心,這一下,痛得杜娘子死去活來,“啊——救命啊!救命啊!”
她的上衣已被剝光,露出枯瘦的身材和兩個乾癟的乳方,蓮珠狡黠地笑着,將大鉢舉起,居高臨下地看着她:“我要倒了,我要倒了,我要倒了……”
蓮珠的手慢慢地、慢慢地傾斜,杜娘子的一顆心漸漸地、漸漸地提到了嗓子眼,當一滴冰涼的水落在她赤裸的身軀上時,像一支箭矢戳進她的胸膛,還夾雜着內勁震得她五臟六腑幾欲撕裂!她腦海裡最後一弦倏然崩斷:“奴婢說!奴婢什麼都說!二小姐饒了奴婢吧!”
桑玥給蓮珠打了個手勢,蓮珠將大鉢端平。桑玥聳聳肩,眉梢輕挑,道:“可我又不想聽了,其實我是念着你的好呢。你送了些薰香給五姨娘,每日又將最貴的海魚給五姨娘,嘖嘖嘖,我感激你都來不及。”
二小姐都知道了?杜娘子如遭雷擊!一句話也說不出。
微風拂過,一片海棠花瓣跌落在桑玥的肩上,她素手輕擡,捏起花瓣放在鼻尖聞了聞。那姿勢,優雅舒柔;那眼神,漠視萬物。彷彿身前的不是殘酷的刑罰,而是一幅清麗的山水畫。
桑玥扭過頭,目光裡似帶了一縷熾熱的日暉,灼得杜娘子渾身疼痛:“好東西光敷在身上有什麼用?瞧杜娘子瘦骨嶙峋的樣子,你們喂幾條給杜娘子補補身子。”
“是!”
丁香一把掐住杜娘子的嘴,蓮珠拿了雙筷子,夾起一個丟進她嘴裡。
杜娘子兩腿一蹬,昏了過去!
桑玥用花瓣拍了拍小慕兒,小慕兒直立去抓,“這點膽子,也敢陷害五姨娘!把她潑醒!”
蓮珠打來一盆清水潑在杜娘子身上,杜娘子從昏迷中醒來,口裡還有個滑滑膩膩的東西,嚇得渾身抽搐,支支吾吾道:“二小姐,您叫奴婢做什麼都行,您饒了奴婢吧!”
桑玥給丁香和茉莉使了個眼色,二人手一鬆,杜娘子掙脫了束縛,趕緊將口裡的東西摳出,又使勁兒地吐了好些唾沫,這才緩過神來。
桑玥面色一凜,將花瓣揉碎於掌心:“我折磨你,不是要你爲我辦事,只是因爲你助紂爲虐,陷害了五姨娘,從今往後,但凡五姨娘所用的飲食出了絲毫差錯,我都會記在你的頭上!她少一根頭髮,我就剁你一根手指頭!”
杜娘子驚惶錯愕無以復加,一邊穿着衣衫,一邊頻頻點頭:“奴婢再也不敢了!奴婢會把膳房的人管好,不論誰想對五姨娘下手,奴婢都會及時通報二小姐的!”
蓮珠將大鉢還給杜娘子:“拿去吧!”
杜娘子匆匆掃了一眼,數量大致沒變,忙撿起棉布蓋好,逃一般地離開了。
桑玥問向蓮珠:“辦妥了?”
蓮珠拍了拍胸脯:“奴婢辦事,小姐放心!這回,定讓大小姐吃補了兜着走!”
丁香望着杜娘子遠離的方向,道:“二小姐就這麼放過杜娘子了?奴婢瞧她頭上戴的釵,應該是大小姐賞的,她恐怕早和大小姐勾結在了一起,她現在應下,保不準一回頭就被大小姐指使對五姨娘痛下殺手。”
“誰說不是呢?大小姐一出來,就越發囂張了!咱們院子裡的下人又……”蓮珠沒好氣地附和道,剛說了一半,丁香推了推她,示意她噤聲。
“她囂張?”桑玥掐了朵梨花,撣了撣上面的水珠,脣角勾起一抹笑,“等着瞧吧,這回桑柔會真心實意地求我修理她!她會哭着求我,下手越重越好!”
------題外話------
有獎競猜:桑柔爲嘛會求桑玥修理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