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卿微微一笑,彷彿沒有察覺到安玉瑩的不對勁之處,與所有人一起,去欣賞那七色薔薇。
林真剛纔在外圍觀戰了許久,此時好不容易等着人羣散去,蹦到雲卿的身邊來,一臉佩服的道:“雲卿,你實在太厲害了,以後啊,要是別人讓我給夫君納妾,我也要讓他跟世子這樣,好好的教訓那些人一頓。”她還過一段時間就要大婚了,本來按照規矩是不會再出席宴會,在家裡好好準備嫁妝的,可林真的性格哪裡是願意天天繡花的,死纏着林夫人帶着她出來。
雲卿搖了搖頭,也就只有林真敢大膽的說出這樣的話來。要是讓別人聽到如此言論,還不覺得驚世駭俗嗎?她嘆了一口氣,微笑着道:“你呀,以後就要嫁人了,可別像現在這樣。”
林真笑着吐了吐舌頭,挽着雲卿往花圃那地方走去。
安玉瑩走在最前方,待到一處被絲帳遮蓋藤蔓之處停了下來,轉過身來對着衆人道:“各位,這就是七色薔薇,請大家看一下,這種薔薇十分難得,是我特意讓人去江南尋來的。也是爲了太子今日的生辰所準備的。”
她拍了拍手,丫鬟們便將那絲帳拉開,搭好的藤蔓之上,淺粉,鵝黃,天青,水碧,煙紫,米白,玫橘七種顏色各異的薔薇碗口大小爬滿了牆頭。一朵朵,一片片,極盡妍麗,正是盛放到最美的時候。
水晶簾動微風起,滿架薔薇一院香。
雲卿看着那盆七色薔薇,眼底也露出了驚訝的神色,她也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七色薔薇,但是她並不是十分的詫異。因爲她知道,有的花匠能利用嫁接,雜交的技術將不同顏色的花,不同種類的花結合在一起,培育出新的品種。眼下這盆七色薔薇應該也是用這樣的手法制成的,不過要花費大量的人力物力就是。
站在前方的魏側妃看到這一盆花,眼底露出了一絲喜愛的神色,嬌笑着誇讚道:“薔薇本就是入眼極美的花兒,如今七色共存,果然是漂亮到了極點,看來安側妃對四皇子的生辰是盡了心力的。”
安玉瑩笑道:“自然是的。”
衆人正覺得剛纔還與安玉瑩針鋒相對的魏側妃爲什麼會在此時說出這樣的話,就只聽見三皇子側妃掩着嘴輕輕的一笑,半擡的眼波里含着一抹極淺的鄙視,話鋒一轉道:“這樣好的花,我在三皇子的府裡都沒有見到過,只怕是要費盡無數的能工巧匠,愁破了頭才能種出來吧,看來,安側妃果然是有心啊。”
她這話的意思,可不是在表揚安玉瑩,她是旁敲側擊的在說安玉瑩爲了四皇子的生辰,單單種出的這一牆七彩薔薇,花費的銀子就不是一般人能夠承擔的。
這一次安玉瑩像是不會被惹怒了一樣,眼底滑過了一道怒意之後,想到今天的收穫,便姿態優雅,雲淡風輕的道:“魏側妃說笑了,比起四皇子爲了讓魏側妃高興,而建的竹林音海,這不過是滄海一粟罷了。”
魏側妃喜歡音律,爲了讓她時時聽到聲樂,三皇子派人在她的閣院外種下了一片青竹,待竹子長成之後,再派了樂師匠人,按照風吹來的方向,在竹子上鑿下小孔,一旦有風,習風緩緩,而音律悠揚。
雲卿看着她們又要開始前一輪那種鬥嘴,頓時就沒了興趣再欣賞花。她左右看了看,今日到花園之中始終都沒有看到安雪瑩,心中不由的暗暗思忖,怎麼雪瑩還沒有來呢,就連安夫人也沒有看到。
她從人羣裡走了出去,朝着口門那地方望去,想看一看到底是什麼原因,連安老太君也沒有來參加生辰宴會。
御風檀注意到雲卿的動作,勾脣一笑,便想要跟上去,卻被擁在左右看熱鬧的三皇子給拉住了,一時走不開身。
雲卿在花園裡百無聊賴的走過,只聽後面是一陣陣的讚歎聲,她微微的一笑,看着這滿園的景色,其它的花也一樣都在綻放着。
她四處走了一走,流翠跟在她的身後,不時的提了一下她的裙子,今日雲卿穿的是一襲輕紗羅裙,裙襬逶迤拖地,她在後頭生怕這些樹枝刮壞了這價值不菲的長裙,卻猛然間擡頭,臉色一變道:“世子妃,你腰間的荷包呢?”
雲卿低頭一看自己的腰間,早晨出來的時候帶着的荷包確實不見了。唯獨剩下了壓裙用的魚行鏤空如意結玉佩還在微微的晃動着。
雲卿並沒有慌張,她只是看了流翠一眼,問道:“你是剛剛發現荷包丟了嗎?”
流翠點頭,聲音裡充滿了焦急道:“小姐,我記得進四皇子府的時候你腰間的荷包還在的,只怕是剛纔人多擁擠在一起的時候掉了。奴婢趕緊去找一找,也許有人拾了去。”
雲卿將事情發生的前後在腦中整理了一遍,笑容越發的清冽,徐徐地道:“不用找了,你們找不回了。”
花園之中,安玉瑩已經帶着賓客們觀賞完了七色薔薇,便各自散開了去,自由觀賞一會兒,等待着宴席的開始。過了一會兒,花園裡傳來一聲驚叫聲,所有的人頓時安靜了下來,齊齊朝着發出聲響的方向望去。
四皇子的臉色冷冰冰的朝着這邊一看,安玉瑩緩緩站了起來道:“可能是府中出了什麼事情,我過去看一看。”
四皇子點了點頭。便聽到有丫鬟急急忙忙的從花園中跑出來,臉色青白,一副受了驚嚇的樣子,連撲帶跑的到了衆人面前,厲聲喊道:“死人了!花園裡面死了人了!”
一見那丫鬟慌張跑出來,四皇子便抿緊了嘴脣,要發怒的樣子,再聽她嚷嚷的花兒,臉色頓時變得難看了起來!
他看了安玉瑩一眼,鷹一般的眸中透出了冷意,但是面色還是如往常那般沒有表情地道:“你去處理一下吧。”
四皇子身邊的侍衛點頭應是,卻見三皇子緩緩的一笑,一身青灰色的皇子服下襬一動,眼底露出了一絲不甘平靜的笑意,朝着四皇子意味深長地道:“四弟,你生辰宴會上死了人,可要去看一看究竟是怎麼回事,若是是刺客下手,在場的都是朝中的重臣,不好好的查上一番只怕是讓人不放心吶。”
四皇子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後,卻是轉頭朝着那驚慌失措的丫鬟冷聲問道:“死的是什麼人?你可看清楚?”
那丫鬟雖然害怕,可神智清晰,被四皇子冷言想問,心中惶恐之時,依舊是回憶起剛纔在花園裡看到的情形,連連點頭道:“奴婢,奴婢看了,看那衣服,應該是府中的奴婢!”
四皇子聞言,墨一般的眸子裡射出凜冽的光,從鼻子冷哼道:“一個婢女而已,哪裡會有刺客進來殺一個婢女呢?”這話可是衝着三皇子剛纔所說的話來的。
三皇子絲毫沒有被他的冷眼所嚇,他笑了笑,道:“四弟,此話差矣,若是有刺客潛入進來,被這丫頭先發現,那刺客自然是要殺了她滅口的。有些時候,小處我們也不能放過,可能其中就有着極大的秘密。以小見大——這不是父皇曾經教導過我們的的嗎?難道四弟忘記了?”若是四皇子府中出了什麼醜事,今日羣臣在此,鬧了出去能讓四皇子蒙羞丟臉自然是他所期望的。
他話音一落,有那三皇子一黨的臣子也就不甘於落後的站起來:“四皇子,今日三位皇子都在此,且不說其他大人,就是爲了四皇子的安全,我們也要過去看一看,纔可以放心的舉辦宴會啊。”
被衆人這麼一說,四皇子的面子就有些下不來,若是他隱瞞着不讓人去看,反而顯得心中有鬼,還以爲他府中真是出了什麼大事,或者暗藏不軌。他只得應下,對着那丫鬟冷冷的道:“還不在前面帶路!”
雲卿剛從花園裡走出來,便看到人羣又簇擁着往花園的裡頭走去。她眼眸裡帶着一絲詫異,望着衆人道:“這是怎麼回事?”
御風檀自雲卿出現以後,目光便落到了她的身上,大步走到了她的身邊,爲她解答道:“四皇子的花園中有個婢女死了,三皇子要去看一看是不是有刺客。”
“有刺客?”雲卿清淺的一笑,鳳眸裡流露出一絲微微的冷,緩緩地道:“那我們自然也要去看一看的。”
“那是當然。”御風檀與雲卿對視了一眼,交換着只有彼此才懂的意思,隨即便同衆人一起。
所有人都先後隨着那開始尖叫的婢女,到了一處假山之後,假山是一塊巨大的太湖石雕琢而成,幽幽靜靜的臥在綠蔭之中,別有一番雅緻的風味,但是此時大家都沒有心情欣賞這一切,因爲那假山一側躺着一具屍體,破壞了整個寧靜的氣氛,只留下害怕。
四皇子的侍衛首先走了上去,將屍體拉了出來,平放在地上,卻聽到站在安玉瑩身後的一個丫鬟捂着嘴尖叫了一聲,然後撲在了屍體的身上,慌聲大喊道:“是落霞,是落霞……”
那侍衛伸出兩指在丫鬟脖頸旁邊一摸,隨即站起來搖了搖頭,表示絕無生氣了。
三皇子湊過去一看,眼睛微眯,露出一個興味的笑容,朝着四皇子直呼道:“四弟,你還說不是刺客,你看看那丫鬟脖子上的傷口,可不是從假山上能摔出來的吧!”任誰都能看到地上這個被稱作落霞的丫鬟,脖子上有一條利刃割開的傷口,翻開的皮肉深可見骨,血肉模糊。
“我看得到,不用三哥你強調了!”四皇子本就冷峻的面容上更是蒙了一層寒霜,冷聲問道:“側妃,這是府中哪裡的丫鬟?”
安玉瑩先是一愣,手指握成拳頭,淚水從眼眶裡流出來,低首道:“她是我的貼身丫鬟。”與其說她是傷心而哭,不如說是屈辱更多,嫁到四皇子府來半年多,四皇子連她貼身的丫鬟都認不出,更是讓人看了她的笑話。此時此刻,她還在想着自己剛纔和魏側妃的一番爭執。
四皇子聞言,面色更是難看,不由開口斥道:“你的貼身丫鬟爲何會出現到花園裡來?難道不應該在你身邊伺候着?”
面對四皇子的斥責,安玉瑩紅脣微抿,哽咽着道:“今日客人衆多,落霞便幫我處理事情,我看宴席就要開始,便吩咐她去廚房催促膳食的準備,哪裡想得到……”她看了一眼地上的落霞,不忍的閉上了眼睛,淚水流得更加洶涌。
雲卿看着她,眼神卻是很奇怪,鳳眸裡含着一絲絲複雜的情緒,像是在嘲笑,又似在同情,外人看起來,只覺得她是被那屍體嚇得呆怔住了。這樣流血的場面,在養尊處優的小姐裡,是極少見到的,有那膽小的嚇得臉色蒼白,已經縮到了母親的懷裡。
今日京兆府尹高升也在,此時他立即上前,因爲落霞是個未嫁的少女,他也不便動手,便命了一個婆子在落霞身上翻揀,看看有沒有可疑的東西,可以順藤摸瓜,找出刺客的存在。不多一會,就見那婆子站起來道:“大人,她的身上沒有發現什麼可疑的東西。”
高升點了點頭,目光卻在落霞身上查看着,今日是四皇子的生辰宴會,若是真的出現了刺客,那就是大事,所以他不能輕巧的放過,必須要細細的檢查纔是。
刑部尚書呂雙木也上前來,蹲在了屍體旁邊,他查看了一會,目光落到了死者的傷口上,輕輕一嘆道:“看這刀口,下手既快又準,沒有深仇大恨,可是下不了這樣狠厲的手。”高升點了點頭,他們辦案多年,對於傷口,都有一定的認識。
另外一個叫秋霞的,也就是開始最先認出落霞的丫鬟站在一旁哭的魂斷,聽到他的話後,連連搖頭道:“不會的,落霞平時爲人善良,在府中人緣極好,怎麼會結下什麼深仇大恨?怎麼可能有人會對她下手!”
呂雙木又仔細的看了幾眼落霞,眉眼間驟然緊繃了起來,他拈着落霞的袖子,將她僵硬的手扯了起來,目光裡若有所思,道:“你看,她的手指,像不像是抓了什麼東西,被人掰開的樣子?”
衆人見那落霞的手,果然彎曲如爪,像是有什麼東西被硬生生掰開取走了。
高升細心察看了一番,點頭道:“她抓的這般緊,手指有剛被折斷的跡象,應該是死前掙扎造成的。”
安玉瑩聞言目光裡露出了深深的擔憂,道:“殿下,這可要仔細查一查,那刺客殺人之後只怕還藏在府中!”
四皇子冷冷地望着屍體,薄脣裡吐出的音調森然冷厲,“自然是要好好查一查的,竟然在本皇子的生辰宴會上行兇殺人!一定要好好的查出!”
呂雙木和高升站起來,兩人交談了幾句,對剛纔查看到的東西做了一番交流後,呂雙木轉過身來,稟報道:“四皇子,若要細查,請儘快封鎖府中所有出口,然後再細細盤查,才能得出結論,但是府中今日人員衆多,只怕時間耗費會很長。”
來參加宴會的都是朝中官員和家眷,聽到要關府盤查,頓時覺得氣氛不同了,韋剛城站出來,道:“那落霞抓住的地方,應該是刺客身上的東西,一個個的盤查,只怕是幾天幾夜都查不出來,反而讓刺客將行蹤掩蓋了。”
衆人紛紛附議,誰知道來參加個壽宴,還要被關在此處做那謀害刺客之人,耿心如不由揚聲到:“這刺客可是有武藝的,我們女眷,應該不用盤查了。”
“那可不一定,若是刺客是女的,豈不是會錯放!”四皇子橫眼望去,鷹般的利眸裡掃過去,有着一種攝人的銳利,嚇得耿心如一縮,不敢再開口。
四皇子府的侍衛得了命令,開始封鎖整個皇子府,不再讓人進出,而所有的客人都被請到了這個地方。衆人雖然心裡有怨言,可是聽了四皇子剛纔的話,若是不接受搜查,只怕是會搭上一個勾結刺客的罪名。
一直默默的看着這一切的五皇子忽然開口道:“今日大家在這裡是爲四哥做壽的,要是都要封鎖在府邸內,不僅耽誤了時間,也讓四哥的壽宴白白流失了,不如先問一問,是否有人經過這花園的時候,看到過什麼?”
五皇子想來是話不多,又溫和的性子,又因爲外貌相比其他御家人來普通了許多,很少會引得大家注意,此時他一開口,倒是惹來人人點頭附和,巴不得早點查出真兇,好讓她們離開這裡。
御鳳檀望着周圍議論紛紛的人羣,流麗的眸子華光微閃,低聲道:“這下可熱鬧了。”
雲卿微微一笑,鳳眸裡倒影出的金輝如燈,輕輕地點頭道:“出了人命,自然是熱鬧了,等下只怕還有更熱鬧的來呢。”她鳳眸流轉之間,興味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