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仲永依然死死的掐着常氏的脖子,力道大到手背青筋暴起,整個人像是一隻暴怒的狼,眼睛死死的盯着常氏上翻的眼白,直到常氏再無動靜,他才慢慢鬆開鉗制着常氏的手臂。
常氏臉上的神情十分猙獰,像一隻厲鬼,眼角翻出的白無神的望着他,他剛鬆動的神情又緊蹙起來,伸手給了常氏一個耳光,嘴裡狠戾的罵着:“你這個蠢貨!自從我娶了你,家宅之中再無寧日,你們常家也是名門大戶,怎麼就出了你這麼個肥頭大耳的蠢物,如今你死了也好,省得把我們顧家禍害的家破人亡!”
話雖這樣說着,顧仲永的神色卻委頓下來,對上常氏那張死不瞑目的臉,下意識的後退了一步,卻不小心撞到了花幾,小腿被幾腳絆了一下,跌到了常氏趴伏的暖榻旁邊,常氏那雙無神的眼像是直勾勾的盯着他,眼中帶着股子死氣,他身上的雞皮疙瘩瞬間竄了上來。
他移開視線,頓了半晌,終是緩緩伸手將常氏的眼睛輕輕合上,就勢坐在暖榻旁邊鋪着的厚厚氈毯上,手掌之下是常氏還有餘溫的皮膚,腦子裡頭翻涌上來的,卻是第一次見到常氏的情景……
二八年華的世家小姐,一垂眸一淺笑都那麼的動人,那時候的她還是嬌俏的模樣,看他一眼,臉上便泛紅,手中的帕子捏的死緊……
她究竟是什麼時候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顧仲永無力的靠在暖榻旁邊,愣了許久,直到手掌下的皮膚越來越冷,他纔回過神來。
他站起來理了理衣衫,低頭看了看,常氏的眼睛已經被他合上,臉上的表情漸漸鬆懈下來,他將常氏的手放進暖榻之中,輕輕給她蓋好了毯子,走到門口吩咐着丫鬟:“夫人睡着了,不要吵醒她,你去叫……”
顧仲永忽然頓住,發現內宅之中,沒了常氏,他連一個可以託付的女眷都沒有,嘆了口氣,看到眼前的丫鬟正側頭等着他吩咐,他道:“你去叫眉娘來服侍夫人。”
眉娘是府裡唯一沒有子嗣的妾室,做事向來穩當。
丫鬟點頭去了,不一會,眉娘到了正房。
他仔細的囑咐了眉娘一些事情,便急匆匆的取了些東西,又入了宮。
月華如水,雲浮城的小年裡,家家戶戶亮起了燭燈,一家人圍着吃麻糖聊天,這是一年之中最幸福的一段日子,結束了一年的辛勤勞動,只准備着迎接新的一年。
而云浮城最中央的皇城之中,卻沒有這樣祥和的氣氛。
東宮的正屋裡,暖炕上躺着的顧奕,渾身發燙,尤其是胸口上的傷口,更是腫脹了起來,血肉外翻,紅通通的樣子看上去十分可怖,幾個宮人正用烈酒幫顧奕擦拭身體,顧奕早已經燒的昏迷了過去,身子不安的扭動着。
這樣擦身擦了有半個時辰,卻沒有一點好轉,太子剛剛責罵了王院士一頓,正坐立不安的在屋子裡頭打轉,若是顧奕就這樣死了,父王一定會狠狠的責罰他,到時候該怎麼辦?
他正頭疼,就看到楚少淵進了屋子。
“你來幹什麼?”太子看到他就沒好氣,若不是他,事情怎麼會演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楚少淵沒理會太子的問話,徑自走到顧奕身邊,用手摸了摸他的皮膚,手指下的皮膚燙的不成樣子,他眉頭微鎖,再這樣下去,恐怕顧奕連今天晚上都熬不過去。
他開口問道:“顧世子這個樣子有多久了?”
王院士輕聲道:“大約半個時辰左右。”
“可有法子降溫?”
王院士搖了搖頭,高熱不退,導致顧世子已經出現了抽搐的跡象,可能用的法子都用過了,依然退不了燒,他學醫多年,總會遇見這樣無可奈何的事情,即便是王孫貴胄,也無法避免。
楚少淵心中覺得不妥,盯着顧奕看了半晌,腦子裡忽然冒出一個人來,他轉身去了乾元殿。
乾元殿中,皇帝正批閱奏摺,已經是年底了,六部的摺子紛紛如同雪片一般呈了上來,一年之中的大小事務讓皇帝看的有些頭疼。
趙元德進來稟告,說三皇子來了,皇帝點了點頭。
楚少淵進來,行過禮恭聲道:“父王,顧世子病情危急,兒臣想請一個人進宮給他診治。”
皇帝揉了揉有些發脹的頭,問道:“是哪個御醫還是哪家的大夫?”
楚少淵輕聲道:“是誠伯候府八爺,簡安禮。”
皇帝的動作頓了頓,有些疑惑,楚少淵便簡單的說了一下簡安禮的情況,“……兒臣也不知他能不能治好顧世子,但多一個人總是多一份把握。”
皇帝沉吟道:“也好。”
他吩咐趙元德準備了手諭,去誠伯候府召簡安禮入宮。
此時的簡安禮正在沐浴,屋子外頭只守着一個丫鬟,院子裡頭侍候的下人也有些鬆懈。
誠伯候接到手諭,愣了愣,忙叫人去喊簡安禮。
簡安禮洗到了一半就被叫了出來,頭髮還溼漉漉的垂在腦後。
小內侍看到簡安禮笑道:“還請簡八公子拿上醫箱。”
簡安禮聽了小內侍的話,雖然疑惑,卻還是將醫箱整理了出來,隨小內侍去了宮裡。
剩下誠伯候簡峰揚皺着眉頭在身後仔細的琢磨這手諭的意思。
越想,心中越覺得不安,急忙去找了誠伯候夫人蘇氏,讓她明天遞牌子入宮,她點頭應了。
而簡安禮一路上心裡七上八下的,不知道究竟出了什麼事,這麼晚了還要宣他進宮,尤其是這是他頭一次入宮,心中不免忐忑。
直到他入了宮看到楚少淵,這顆心纔算落了一半下來。
楚少淵簡單跟簡安禮說了顧奕的狀況,帶他去了東宮,進了正屋,他一眼瞧見躺在暖炕上頭裸着身子被宮人不停用烈酒擦身的顧奕,胸口上的傷勢已經腫脹的比原先還要嚴重好幾倍,縫合的線此時歪七扭八的像是一隻蜈蚣爬在顧奕的胸口上。
簡安禮眉頭皺了起來,看着顧奕身上縫合的線,問了一句:“誰幫他縫合的?這簡直是要人的命!這麼差的醫術也敢做這樣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