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看穿心思

清舞眼未擡, 隨手往紫檀香爐裡添了一小塊香薰片,問:“公主可是看清楚了?”

歐陽紫荷站定身形,怒聲質問:“本公主的表姐何時得罪了皇貴妃, 讓皇貴妃如此痛恨?”

清舞挑眉, 眼角的餘光瞥見無月和春影端了茶點進來, 不急不徐道:“看公主面色微紅, 應是跑的急了, 先坐下喝口茶潤潤喉可好?”

見這女人絲毫未將她的話聽進心裡,歐陽紫荷愈發氣惱道:“本公主沒空與你廢話,若是你不想被母后訓斥, 就快點讓那些狗奴才們放了表姐!”

清舞接過無月奉上的茶盞,有些好笑的說:“顏珺黎對本宮無理, 是皇上要罰她, 本宮也無可奈何, 公主怎的不去求皇上,反而來爲難本宮呢?”

“若不是你在中間挑唆, 皇兄怎麼會重責表姐?你還真是……”

“公主殿下,請用茶!”她的話還未說完,便被無月的聲音打斷。

看着眼前那張似冰般冷漠的面孔,歐陽紫荷心裡微微一顫,硬是把那未出口的, 愈加不敬的話給吞了回去, 訕訕的坐下, 接過茶盞, 剛一撥開茶盞蓋, 她不由一愣,“你早知道本公主會來, 還將本公主的喜好摸得這般清楚?”

清舞不答,緩緩站起身,一步步走近她,“公主在這宮裡也生活了十多年,難道還沒有學會喜怒不形於色嗎?”

“我……”

“你可知道,你是皇上最疼愛的妹妹,你的喜好與厭惡也就很有可能成爲有心人利用的對象,就好比,本宮知道你與顏大小姐關係要好,她有難,你必在第一時間趕來華清宮質問本宮一樣。”

歐陽紫荷重重的放下茶盞,“你說這麼多,無非就是想跟本公主討個人情,只要你讓皇兄免了黎表姐的杖刑,本公主就允了你。”

她應承的爽快,清舞卻面露難色,“公主這個人情,怕是本宮受不起,君無戲言,皇上說出的話又豈有收回的道理,不過……”她話鋒一轉,瞧見她的貼身侍婢並未跟着她來,又道,“顏大小姐是太后娘娘的親侄女,身份何等尊貴,即便受罰,也不能當着衆人的面,公主何不在行刑的那幾個奴才身上下點功夫,恩威並施,還怕他們不肯通融嗎?”

“皇貴妃的意思是?”歐陽紫荷好奇的瞪大了雙眼。

清舞輕輕擊掌,夏嬋應聲捧着一物進來,衝歐陽紫荷恭敬的行禮,“這是娘娘特意爲顏大小姐準備的,請公主代爲送去。”

歐陽紫荷瞅了眼那東西,怔愣片刻,眸光突的一亮,“這個主意甚好,本公主怎就沒想到……”

“公主再耽擱下去,你那表姐怕是要屁股開花了。”清舞出言提醒道,心裡卻暗歎,這丫頭還是沒長大,心思永遠這般單純,火氣來得快,去的也快,對任何人都不多加設防。

歐陽紫荷恍然道:“哦,對了,憐兒那丫頭怕是鎮不住那些個欺軟怕硬的狗奴才!”她站起來,剛走了兩步,又覺口渴的緊,舔了舔脣角,便又重新回到桌前,端起那杯紅棗玫瑰花茶,大口飲下,衝清舞嫣然笑道:“茶溫正好,謝謝皇貴妃。”她放下茶盞,又順手捏起一角蝦仁酥送入口中,這才歡喜的如風一般跑出了華清宮。

清舞望着她消失的方向,默默地道一句:“是我該謝謝你,小荷,謝謝你多年來無怨無悔的守在哥哥身邊,謝謝你始終用一顆最純真的心愛着他,陪他度過最痛苦難熬的日子。”

刑房之中,一個長相伶俐的小丫頭焦急的不住向外張望着。

“憐兒姑娘,公主去了這麼久,再耽擱下去,奴才們可是不好交差呀。”

“來了來了,公主回來了。”憐兒狠瞪了那說話的奴才一眼,“你們不就是覺得公主長年不在宮裡,少打賞了你們,讓你們辦個事就推三阻四的!”

“憐兒,怎麼跟公公說話呢?”歐陽紫荷走進那所謂的刑房,掃了眼牆上掛着的各種沾血的刑具,只覺渾身慎得慌,“顏大小姐呢?公公們該不是已經行刑了吧?”

“奴才們哪敢,公主說要去請旨,奴才們就乖乖等着,只是……不知公主可拿了聖諭來?”

“沒有!”歐陽紫荷答得相當乾脆,“皇兄忙於國事,本公主不好打攪,就去求了皇貴妃娘娘,她便給了本公主這個。”她素手一擡,身後一小宮女便雙手呈上一物。

原本說話的那太監定睛一看,卻是一個頗爲厚實的軟墊,“這……皇貴妃娘娘的意思是……”

“這還用娘娘明示嗎?”歐陽紫荷聲音瞬間轉冷,“皇兄責罰黎表姐,無非是想替皇貴妃樹立威信,然皇貴妃宅心仁厚,不忍黎表姐受苦,又不好駁皇兄的面子,只得如此,公公一向聰明,怎的這會兒卻犯糊塗了,要知道,現在可是你巴結皇貴妃最好的機會,該怎麼做,不用本公主教你吧。”

聽她如此說,那公公趕忙雙手接過軟墊,諂媚的笑道:“奴才明白,奴才這就按娘娘的意思辦。”他喚了一人過來,對那人耳語一番,才讓他拿着東西去了裡間。

歐陽紫荷仍不放心,非要跟着進去,卻聽裡面傳來顏珺黎憤怒的聲音,“拿走,她既要罰本小姐,本小姐受着就是,憑什麼好人惡人都讓她做全了!”

“表姐……”歐陽紫荷剛要闖進去,卻被一隻素白的小手拉住了胳膊,“還是本宮去吧。”

“你……”她眨了眨眼,是剛纔那張淡定從容的小臉沒錯,只是,她不應該在華清宮的嗎?怎的也來了這裡。

清舞衝她微微一笑,“你表姐性子倔,本宮擔心她不肯承本宮的情,只好親自走一趟了。”

歐陽紫荷先是一愣,隨即側身給她讓出路來,“還是皇嫂想的周全。”她這次連稱呼都改了,看樣子是不將清舞當外人了。

知她性情如此,清舞也沒太在意,讓無月守在外面,她便一人走了進去,又將裡面的兩個太監一併趕了出來。

看着已趴在長凳上依舊無懼無畏的某人,清舞在她身前來回踱着步子,不掩嘲諷的說:“顏大小姐是想帶着一身的傷去見凌將軍嗎?”

“你胡說什麼?”顏珺黎面上一紅,聲音雖冷厲,卻明顯充斥着底氣不足。

“你以爲本宮不知道你在打什麼主意嗎?”清舞在她旁邊的椅子上坐下,頗有些無聊的絞着手中的絹帕,“你處事一貫冷靜,這次怎就衝動的觸怒了本宮?”

顏珺黎雙手交疊,背過臉去,不理會她。

清舞也不惱,繼續說道:“受了杖刑,少說也要臥牀一個多月,而這段時間,你正好有機會南下去找凌將軍,若本宮猜得不錯,你此行應該還帶有皇上的密旨。”

“你究竟想怎樣?皇上已經替你諸多掩飾,難不成你還想壞他的事?”顏珺黎霍然起身,怒不可遏,“你別忘了,你已經是皇上的妃嬪,皇上爲了你,對西越國已是格外開恩,人要學會知足!”

“本宮若真想破壞,就不會對歐陽紫荷只言不提,你不告訴她,不就是擔心她沉不住氣嗎?”清舞站起身,戲謔的看着她,“戲演得真,固然是好,但三十大板,不是一個女人能承受的了的。”她從袖籠中取出一個白瓷藥瓶,放在顏珺黎左手邊,“本宮聽說凌將軍中了毒箭,這個或許對他有用,你年紀也不小了,希望這次,你們能修成正果。”

“你爲何要幫我?”顏珺黎握緊了藥瓶,防備的看着她,“你想從我這裡得到什麼?”

“你又能給我什麼?”清舞不屑的回視她,“本宮不過是看你可憐,爲一個男人蹉跎了大好的年華,這般拼命的去他身邊,總不能是爲了見他最後一面吧!況且,凌將軍曾有恩於我皇兄,我救他一命,也算是替我皇兄報恩,這個解釋,你可滿意?”

顏珺黎一時啞口無言,怔怔的望着她沉靜的眸子。

該說的都說了,清舞也不再久留,轉身向門口走去。

“裳姐姐……”不假思索的,顏珺黎便衝她喚道,然這個稱呼一出口,連她自己都愣住了,看着雲清舞的背影,她怎的就突然想起了那個死了很多年的女人。

“我與她很像嗎?”清舞迴轉過身,平靜的問。

“誰?”顏珺黎反倒無措起來,眼前的女子哪裡像是隻有十六歲,目光清明的仿若能直透人心底。

“慕皇后。”清舞淡淡說道:“皇上曾不止一次的喚過我裳兒,我與她究竟哪裡像?”

顏珺黎再次啞言,她總不能告訴眼前這個女子,皇上對她所有寵愛,都只因爲她是個替身吧!

“算了!”清舞再次轉身,“有些事知道了,反倒不如永遠不知道的好。”這句話,她是說給自己聽的。

人生在世,難得糊塗,可爲何她卻是如此的清醒,清醒的看到他的利用,又同時看到他的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