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什麼這樣問?”
溫諒笑了笑,以寧夕的聰明,怎會不知道他這句話的含義?之所以反問回來,不過是一種習慣,習慣性的想先聽聽溫諒的立場,然後進可攻退可守,將主動權掌控到自己手中。
說到底,縱然兩人間已經發展到了如此親密的地步,可該有的防備和機心還是一樣不少。
這是溫諒欣賞寧夕的地方,看着她,就彷彿在看着另一個自己!或者說,另一個更完美,更理性,更無情,也更適合在商海的自己!
溫諒解釋道:“問清楚你的立場,我纔好決定下一步究竟站在哪一邊……”
寧夕輕笑道:“??我的立場,對你有那麼重要嗎?”
“當然,如果你看衛棲文不順眼,我可以立刻放棄碧螺春,放棄在蘇海省的全部佈局!”
衛棲文是支持經改的,而溫諒指使安保卿收購碧螺春,其實也是發生在蘇海的量化改革的一份子,之後又推出的種種計劃,都跟改革的大環境絲絲相扣。往大里說,如果衛棲文倒了,碧螺春在蘇海的前景將立刻變得不妙!
雖然歷史早已證明,改革的浪潮滾滾向前,任何試圖阻止的人無疑螳臂當車,可真要是衛棲文跟寧夕身後的勢力不在一個鍋裡混飯吃,溫諒也只好暫時推遲碧螺春的復興計劃。
在當下,寧夕對他的重要性遠遠大於碧螺春!
溫諒說的斬釘截鐵,寧夕好一會才幽幽道:“雖然我知道你在說笑逗弄我而已,可不知怎麼竟然還是有些感動!溫諒,跟你交個底吧,別說這不過是一場無法觸及根本的經濟體制改革,就是將來或許會發生的從上到下的政治體制改革,只要不改變社會制度,不管改革的路線向左還是向右,都不會影響我和我的家族分毫!也只有我們站在天平的中間,兩邊的砝碼才能上下波動,才能一較高下,最終無論那一邊得勢,都離開不了我們的支持。所以,你明白了嗎?”
溫諒尚無法理解寧夕所站的層次,自然也無法從她的角度去看問題,可她話裡所表達的意思,卻是再明白不過——這一場牽扯到無數人前途、生死和命運的改革,非但無法撼動他們分毫,反而因爲利益的重新分配讓鷸蚌相爭,而漁翁得利!
真正的強大不需要多麼氣壯山河的華麗辭藻,輕描淡寫的隻言片語,卻比驚濤拍岸、風捲殘雲更加的威武霸氣!寧夕本身的姿色、學歷以及遠超常人的智商已經讓她站在了人生的極高處,許許多多的人只能仰望那一抹倩影,卻終生無法觸及。
可直到此刻,溫諒才感受到深藏在世家子弟背後那厚重的幾乎讓人喘不過氣的底蘊和氣勢。當它站在你這邊,你立刻將無所不能,無所不懼,可當它站在你的對立面,以一人之力,百人之力,乃至千人萬人之力,都難以匹敵
。
今時今日,它是朋友,可明日明時,它還是朋友嗎?
電話兩頭沉寂良久,寧夕突然撲哧一笑:“怎麼,被嚇到了啊?我還以爲咱們堂堂溫大少爺生來天不怕地不怕呢……”
這自然是玩笑話,溫諒有什麼好怕的,他現在何等的渺小,別說這個層次的大人物,就是在於培東衛棲文眼中也是不值一提,說句寒滲話,就是“被嚇到”的資格也沒有啊。
哼了句“套馬的姑娘你威武雄壯”的調子,溫諒調侃道:“我突然覺得以前對你有點不太尊重……”
寧夕哈哈大笑:“剛纔的話其實還沒說完,家裡怎麼樣是家裡的事,我只不過是個一直想賺錢發財的圈外人士,你願意支持誰就支持誰,不用看我的面子。如果真的能把家裡那幫人整的灰頭土臉,我個人是很喜聞樂見!”
溫諒苦笑道:“我還想多活兩年……那就是說,我可以隨便選隊站嘍?”
寧夕嬌嗔道:“有完沒完?誰不知道你多有主意,我要讓你去搞衛棲文,你還真聽我話啊?”
“我對搞男人沒什麼興趣,倒是你……嘿嘿……”
這兩聲笑的太過猥瑣,換了別人一定先重重的呸一下,然後大聲訓斥溫大叔的卑鄙無恥下流,可寧夕偏偏是那例外的一個,她呵的一聲輕笑,嗓音頓時變得充滿了誘惑和挑逗:“剛纔是誰說要多尊重我一下的?小弟弟,你原來就是這樣尊重姐姐的哦?”
這次輪到溫諒哈哈大笑,等他笑聲稍歇,寧夕正色道:“說真的,你是不是真的有法子拉衛棲文一把?”
“姐姐,我連種個破茶葉都得拍付民之的馬屁,夠什麼資格去給一個位高權重的省委書記出謀劃策?”
“我本也不信,可你沒頭沒腦的問了這麼多內幕,心裡肯定是有想法的!溫諒,蘇海省位置太過重要,要是衛棲文頂不過去,讓另一派系的人得了蘇海,對改革怕是一次重擊……牽一髮而動全身,別忘了,青州國改的主導者,可是你父親!”
溫諒正是想到這一點,所以纔要事先問清楚寧夕的立場,見瞞不過她,索性不再兜圈子,道:“想法嘛,我確實有一點,不過也得有途徑傳到衛棲文耳朵裡去……”
“如果你記性沒那麼差的話,我剛纔說過,我在蘇海有一個朋友,一個無所不能的朋友!”
這是寧夕第二次提到這個人,跟第一次一樣,話裡帶着一種莫名其妙的淡淡笑意,彷彿她這個朋友有什麼好玩的地方一樣。
溫諒半認真半玩笑的問道:“什麼朋友?男朋友,還是女朋友?寧夕,我可是會吃醋的哦!”
“是男是女,帶你見見就知道了!”
寧夕本不必這樣做,只要讓溫諒將辦法告訴她,然後由她轉述給對方就可以了。但她終究是不放心溫諒在蘇海的處境,所以才寧願費些工夫引薦他同這位神秘的朋友會面,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能引爲奧援。
溫諒雖感動她的好心,卻也只能回絕,道:“這樣的事我不方便出面,一不小心就會引火燒身
。其實衛棲文想要過關很簡單,只要他找到對的辦法……”
聽完溫諒的話,寧夕沉默片刻,道:“溫諒,你真不是人!”
溫諒叫屈道:“說的好好的,幹嗎罵人呢?”
“罵的就是你,自從認識你之後,我的自信心已經被摧毀的一點不剩了!”
…………
話題毫無意外的偏離了方向,跟女人談正事的弊端向來如此,連寧夕也不能例外。鬥了幾句嘴,溫諒突然想起還有一件事沒有問明白,忙道:“衛衍你打聽了沒?這傢伙什麼來頭?”
當姚裳所有的話都得到了證實,那疑問就只剩下一個,她究竟是無意中聽到付民之謀取副市長的內幕,還是有另外的信息來源,說的直白點,她老公衛衍究竟是什麼背景?
“衛衍的來歷不太好查,不過有我那個朋友在,沒有查不出來的人。他是衛棲文三弟家的兒子,據說在老家西川省吃喝嫖賭什麼都幹,衛棲文對他應該很不待見,一直沒幫他安排工作。88年衛棲文到蘇海做書記,不知是不是受不了他三弟苦求,92年的時候隨便把他弄進了淮通團市委混日子,後來在當地結婚,娶了個老婆叫……你猜猜,叫什麼?”
“姚裳!”
“聰明!就是叫姚裳,聽說姚裳是當地有名的美女哦,你小子可別動了心!”
溫諒只覺頭上三隻烏鴉飛過,無奈道:“繼續說,說重點!”
寧夕呵呵一笑,道:“娶了老婆後,這傢伙還是不安穩,在淮通跟一個有夫之婦打的火熱,被人家老公捉姦在牀,捅給了團市委的領導,不過這事最終被壓了下來,知道的人不多。衛衍在淮通混不下去,衛棲文氣的半死,本是要趕他回西川,據說是姚裳上門苦求,才讓衛棲文給他最後一次機會,扔到了吳江任他自生自滅,每一次調動都是假借別人的手,所以別說吳江,就是整個蘇海,也沒幾個人知道衛衍跟衛棲文的關係。”
溫諒苦笑道:“連人家家裡事都打聽的這麼清楚,你那位朋友是孫猴子啊?”
“孫猴子也翻不出她的手掌心,有機會帶你認識一下!”
所有的謎團全部解開,姚裳的舉動也有了合理的解釋,她確實有得到消息的途徑,也確實有後臺,但不到生死關頭肯定是不敢再去惹衛棲文煩心,所以面對付民之色迷迷的眼光,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以求自保。而溫諒適時的出現,又展現了足夠的實力和權謀,所以成了她情急之下可以抓住的最後一根稻草。
不得不說,能在那麼短的時間內成功吸引到溫諒的注意力,並激起他不多的同情心,然後看似隨意,實則故意的泄漏一點內幕消息,借之行那驅虎吞狼,借刀殺人之計,姚裳可以說巾幗不讓鬚眉,比起她那個不成器的老公強的太多。
可惜的是,她碰到了更加狡詐的溫諒,只能一敗塗地!
掛了電話,溫諒找來安保卿,和他說了此間種種,聽的青州教父瞠目結舌,任他城府深沉,可也想不到牽扯到這麼深遠的政治鬥爭中去,一時慌了手腳
。溫諒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一切都還在掌控之中,沒什麼大不了的。
安保卿再一次感覺到了溫諒的深不可測,心中不能不感慨,兩人間的差距真的是越來越遠!
留下葉智偉和範博在公司待命,溫諒和安保卿帶着毒蛇驅車趕往縣委。幸好付民之也知道茶農事件對他競選不利,這麼晚了還在辦公室聽取趙小泉的工作彙報。
溫諒一進門,付民之高興道:“溫總你來看看,趙鎮長已經和東河村商定好了合作社的章程,你看還有什麼紕漏,咱們也好邊商量邊修改!”
趙小泉滿臉堆笑,站起身和溫諒、安保卿點頭示意。
溫諒附到他耳邊低語幾句,付民之臉色大變,幾乎不敢置信的看着溫諒,聲音微顫,道:“從哪得來的消息?我……我……”
“別管我哪裡來的消息,趕緊帶着趙小泉去市裡找你的上級領導彙報一下東河村事件的進展,否則等明天張江安的黑材料上了常委會,就算你能補救,也有許多不利。”
付民之能混到這一步當然不是蠢貨,頓時醍醐灌頂,也顧不得思考溫諒的消息是真是假,一把奪過趙小泉手裡的資料,急忙衝向門外。
趙小泉傻了眼,不知道爲什麼溫諒跟付民之說了幾句話,就讓這位吳江的一把手跟火燒屁股一樣跑了。
“趙鎮長,還傻愣着幹什麼,趕緊跟上去,升官發財的機會到了!”
對趙小泉這樣的猥瑣傢伙,還有什麼能比升官發財這四個字更讓他心動的?“啊”了一聲,也不問問發生了什麼事,一溜煙的跑了出去,那速度,簡直跟他的體型不成正比。
既然提醒了付民之,他有省裡的奧援,在市裡的內鬥應該不會出大的問題。只是合作社固然是極好的辦法,可要是張江安死咬着不放,畢竟以前沒有先例,難免會貽人口實。
當務之急,還得再上一個保險。
縣委辦公室今晚值班的是一個年輕人,也認得今天的大紅人溫諒,很簡單就問出了姚裳家的地址。本來溫諒讓毒蛇送安保卿回去,他走路去姚裳家即可,安保卿哪裡肯依,硬是讓毒蛇開車貼身保護溫諒,他剛聽了那麼震驚的內幕,自是生怕溫諒有什麼閃失。
這種擔心明顯多慮,不過溫諒也不好拂了他的好意,和毒蛇來到長橋鎮另一頭的一家獨門小院前,毒蛇上前敲了敲門。
等了片刻,咯吱一聲大門打開,姚裳一眼看到門前的溫諒,先是愣了一下,然後皺眉道:“這麼晚了,請問溫總有什麼事嗎?”
她還以爲白天的戲演的太過,讓溫諒起了別樣的心思,竟色膽包天的找上門來,臉上頓時冷了許多,很有幾分別人口中端莊冷清的神韻。
“姚主任,衛書記在不在家,我想請兩位領導一起吃點宵夜!”
(有什麼票票都砸來吧,俺不挑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