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沈仁義對夏小洛有一種很複雜的感覺,首先,他肯定是痛恨夏小洛的,是誰把自己害成這個樣子,他也會痛恨;但同時,他也很佩服夏小洛,陽謀啊!讓你輸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所有的招數你都看得懂,但是,你還是輸了……厲害!
沈仁義微笑着道:“這件事情已經過去了,臨風,你答應爺爺,在你有足夠的實力正面報復之前,不準再想報復兩個字。”
“嗯,爺爺,我答應你。”沈臨風一口答應下來,只是心中苦笑,自己現在還有報復的資格嗎?
就算自己真的想要報復夏小洛,可拿什麼去報復,現在的他已經不是香港十大公子之一了,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年輕人,既沒有權也沒有錢。甚至比普通人還稍顯不如,所有的賬戶都被港府查封之下,每天沈家的用度全靠幾個女人典賣自己的首飾維持着。
“放心,我們沈家不會這樣輕易的倒下。”沈仁義看着孫子的頹廢心中嘆息
“什麼?”沈臨風吃了一驚,難道自己家還能逃脫這次災難嗎?
沈仁義沒有理睬他,只是勉力撐着最後一口氣,趕緊把自己的秘密說完,否則要是自己堅持不住的話,沈家纔是真的完了:“世界上沒有不會衰敗的家族,只是沒有想到這一天來得這麼快。臨風,我在瑞士銀行有一筆存款,就是防備着這一天到來用的,裡面有五千萬美元,你賬號是……”
“記下了沒有?”沈仁義說出以後,覺得渾身登時一鬆,覺得輕飄飄的,好像要飛離這個世界。
沈臨風看看手中的紙條,小心的貼身放好,這才重重點頭:“爺爺,都記好了。”
“記住,我死後你不要再留在香港,也不要去大陸,避開那個夏小洛,你不會是他的對手。做事情要小心再小心,沈家最後的希望爺爺都寄託在你的身上,將來一定要把沈氏銀行買回來,全靠你了。”
“嗯,爺爺你放心,我一定會把銀行買回來,重新振興沈家的。”沈臨風咬牙答應着:“我也不會放過夏小洛,還有那些落井下石的人,這筆賬我要一點一點的討回來!”
“你!”沈臨風漲紅着臉騰的坐了起來,雙眼圓睜等着沈臨風,聲嘶力竭地喊道:“不準報仇!”
沈臨風被嚇了一跳,差點摔倒在地,好一會才反應過來,小心的問道:“爲什麼爺爺,爲什麼不讓我報仇?”
沈仁義不發一聲,只是死死瞪着自己的孫子。
沈臨風疑惑的再問了一句:“爺爺,你怎麼了?”
沈仁義還是沒有半點動靜,沈臨風小心的伸手過去再他鼻子下面試探一下,臉色頓時大變,張嘴高呼道:“醫生!”
所有的搶救都是徒勞的,人乘黃鶴去,怎可再歸來?
沈臨風坐在急救室外的走廊裡,身穿白色制服的醫生在他耳邊說了什麼他好像一句話也沒有聽得見,只是“沈先生走了,少爺要節哀啊……”這句話清晰無比地傳入了耳中。
爺爺,這位被稱爲香港金融界的老摩根的金融大佬,曾經被稱爲香港金融的守護人,備受港人尊重的沈家老爺子,走了。
那個最疼愛自己的老人走了。
沈臨風沒有勇氣擡頭看一眼被推向停屍房方向的,爺爺的冰冷僵硬的屍體,曾經那是最硬朗,最有活力和風度的一個身體,現在,那生命卻永遠地消失了。
想到這裡,他的臉變得扭曲起來。仇恨,如火一般的仇恨,焚燒着他的整個身體。
那些憤怒的鋼水,在他腦海裡不住地冒泡。
在他腦海裡,只有兩個字——報仇!報仇!報仇!
夏小洛,還有把自己當槍使,出了事又袖手旁觀的週五侯那個死胖子!都該死!
這張銀行卡里還有五千美金,這就足夠了,殺一個人,根本不需要這麼多錢。
……
裝修豪奢,設施舒適便利的香港蓮花國際酒店內的一件總統套房內,一襲睡衣神情黯淡、憔悴的楚秀菡雙手抱膝的蜷縮在牀角,眼神破碎。
牀頭放着早已冷卻的午飯,她從昨天上午來到酒店一直到現在都是坐在牀上,一句話不說,也不吃飯,整個人失魂落魄的,像是承受了很大的打擊。
曾經和她同在金寶利唱片公司工作過的香港的女歌星柳星霜,羅煙水都是一臉擔心的看着她,無論她們怎麼問,她都不說一句話。
不過她們大概也能猜得出,楚秀菡絕對是在感情上出了問題的,她這種表現她們已經在其她人身上見多了,只有愛情才能把一個女人打擊成那樣。
自從前幾日,他們從電視上見過了楚秀菡的“男朋友”後,說實話對那個長相平凡看起來沒有一絲出彩地方的男生她們也是不太感冒的,雖然那天她們知道他的背景估計不簡單,能讓沈家都措手不及,瞬間崩塌,一定有不凡之處。
但是人都有一個先入爲主根深蒂固的觀念,楚秀菡實在是太優秀了,無論男女在她面前都要黯然失色,以前沈家大少見了楚秀菡都自卑,鼓不起勇氣說那句我喜歡你,何況這個內地土包子?
她們實在無法容忍一個那麼優秀如明珠般的女孩和一個毫無棱角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男人一起,所以對今天的結局她們有足夠的心理承受準備。
不過看到親如姐妹的曾經的同事那麼傷心,她們的心裡也很難過。她們偷偷的打過夏小洛的手機,想質問他,不過卻語音提示關機了。對此,她們只能無奈的放棄了。
看着失魂落魄的楚秀菡,一向心直口快的柳星霜便忍不住在那痛罵她眼裡的負心男人夏小洛:“他夏小洛算什麼,不就是有一點臭錢嗎?我們秀菡哪一點配不上他啊,香港不知道有多少年輕俊傑想追咱們秀菡都追不到,他卻不知道珍惜。真是瞎了眼睛,以後有他後悔的時候。”
從來都是冷冰冰話很少的羅煙水也是不忿的道:“雖在在長相上他配不上秀菡,但看起來也是一個很有實力,而且靠得住的人啊!沒想到我們竟然看走眼了,他竟然這麼無情,果然天下的男人沒有一個好東西。這下我們都吃到教訓了,以後再也不能聽男人的甜言蜜語了。”兩個女人就那樣在那你一言我一語的批判夏小洛。
楚秀菡恍若未覺的依然在那黯然神傷,不過她的思緒卻飄了好遠好遠。
就在幾個小時前,她站在黃卓的那棟別墅的三樓陽臺上,看見了她此生最痛苦,如同錐心之痛的一幕。
那個長的清清秀秀得如同一棵小樹的女孩子,那個看上去普普通通的,如同鄰家小女孩一樣的何詩韻,竟然如此大膽地,從那輛軍牌的吉普車走了下來,猛然地跑了幾步,抱着夏小洛。
而夏小洛也緊緊地擁着她,把臉埋在她的肩膀上,那種深情、那種認真、那種心疼和憐惜,是在夏小洛在自己身邊的時候,從來沒有出現過的。
而周圍的那些人,黃卓,邵一夫,胡野萍等人臉含笑意,自不必說。
最讓她心驚的是,雙方家長,夏小洛的母親許小曼和何詩韻的母親——顧英,好像樂於看到這一切,要知道,那個時代,內地是一個很封閉的。但是,雙方的家長微笑着,滿臉都是祝福。
是的,自己的和夏小洛的戀情——如果那可以稱作戀情的話,從來沒有得到過祝福。
這個問題,其實楚秀菡一直在刻意迴避着,自己在夏小洛心裡到底是處於何種位置?自己和何詩韻到底誰更重要?何詩韻和他的感情又發展到怎麼樣一種地步呢?
這個時候,楚秀菡不得不面對這個問題了。
因爲,那個問題已經走到了她眼前,血淋淋的事實告訴她一個答案。
他們纔是門當戶對,一個是市委書記的公主,一個是市長家的公子。而自己,就像那個崩牙駒說的那樣,只是一個——戲子。
戲子入畫。
一生天涯。
怎麼可能獲得他那奢侈的愛情?
一瞬間,楚秀菡覺得自己似乎被整個世界遺棄了,特別委屈,特別孤獨,她只有一種想逃跑的慾望,離開這殘酷的畫面,從他們之間消失。
楚秀菡走到布草間,拿起一身傭人穿的制服穿上,把頭髮塞進帽子,堂而皇之地從夏小洛他們身邊走過。
那一瞬間,夏小洛正和何詩韻緊緊擁抱在一起。
那一瞬間,她的心疼痛無比,她覺得,此生都要和夏小洛擦肩了。
……
羅煙水義憤填膺地道:“秀菡,不要難過了,誰說我們的快樂要靠那些臭男人來給呢?我們自己可以給自己快樂啊……現在天也晚了,我們一起出去吃點東西吧。”
柳星霜也心疼地撫摸着楚秀菡那一張憔悴的臉龐道:“我的楚大小姐,你看看,你的樣子啊,我看上去都不忍心了,女人啊,不能這麼糟踐自己的……煙水可是半個美食家,吃遍香港了,走吧,正好今天我有開車,咱們一天吃遍香港,好不好?”
楚秀菡苦笑了一下,道:“謝謝你們了,在香港,我沒有一個朋友,感謝你們的陪伴……可是,我實在不想出去啊……”
羅煙水捏起她的手道:“秀菡,看你這麼客氣呢,我們是同一期簽約金寶利的演員和歌手,那時候,你可是金寶利的當紅一姐啊……,你可從來沒有瞧不起我們過,現在姐妹有難,我們當然要兩肋插刀了!”
柳星霜也在一邊勸解道:“女人啊,什麼時候都要善待自己,你這麼痛苦,這麼難受,他看得見麼?咱們啊,先去吃東西,再去購物,然後呢……就去夜店玩一夜,誰說要男人玩我們?我們也可以玩男人麼?”
楚秀菡苦笑着搖了搖頭,她實在無法接受這兩個香港女孩開放的價值觀,可是,奈何不了兩個人的拉扯,只得跟着他們站起身來,走到衛生間洗漱起來,然後換上衣服,走出酒店。
酒店外,燈火璀璨的香港夜景,讓楚秀菡覺得又美好又哀傷,她站在酒店門口高高的臺階上,俯視着腳下的,車水馬龍。
忘記你嗎,夏小洛?
一生足夠漫長,已經夠我去忘記你的了……
還有,這世俗美好,塵世幸福,應該可以讓我的心不那麼痛吧?
這麼想着,楚秀菡羅水煙柳星霜三人坐進那樣造型囂張顏色豔麗的豪華跑車,車子一個瀟灑霸道的漂移甩尾,消失在香港的滾滾紅塵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