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燕娘瞭然地點頭,若是提前暴露出來,估計皇位還沒到手,十五王爺早就被百姓一人一口唾沫給痛罵成千古罪人了。
等傳位詔書拿到手,龍志宇謊稱幼帝重病,說是命不久矣,所以才尋了最適合的人繼承皇位。就算有人疑惑,也是順理成章。
龍志宇再把蛛絲馬跡都處理掉,知情人都抹殺了,又有誰會知道可憐的幼帝其實是被親叔叔害死的?
那時候,已成定局,遠在邊城的攝政王也奈何不了他,更別提是其他人了。
龍志宇成爲了皇帝,第一件事便是剷除異己,首當其衝的便是阮景昕。
謝燕娘擔憂地看向他的側臉,阮景昕沒有戴上面具,用灰塵抹了把臉,就像外面風塵僕僕遠道而來的的老百姓一樣,出色的五官被隱藏在髒污之下,平平凡凡的引不起任何人的注意力。
“決不能讓十五王爺得逞,不然大人就要危險了。”
阮景昕側過臉對她笑笑道:“我們進城是一對普通的小夫妻,娘子該叫我什麼,可不能叫人看出破綻來?”
謝燕娘怔了怔,小臉埋在他的肩窩輕聲喚道:“老爺?夫君?郎君?”
“娘子隨意就好,”阮景昕揹着她在街上走了一圈,四處張望,就如同是第一次進京中的鄉下土包子。
他轉悠了很久,在旁人看來或許猶豫着住店都太貴了,最後繞到了一間小巷裡小小的客棧。
客棧雖小,卻五臟俱全,謝燕娘進去後看着乾乾淨淨的小店,小二滿臉笑容地迎上來。
大堂裡坐滿了客人,可見這客棧位置偏不好找,卻是口碑好有不少回頭客。
阮景昕進去後對小二直接說道:“我要一間大房,東南向的最好,讓我娘子能住得舒服些。”
他特意改變了聲線,聽起來低沉粗獷。
小二眼神微動,很快恢復如初:“客人來得對了,店裡正好有一間東南向的客房,小的這就帶客官上去瞧瞧。”
阮景昕點了點頭,跟在小二的後頭上了二樓,後面傳來一陣竊竊私語的聲音,都奇怪有人會特意要東南向的房間,真是林子大了什麼人都有。
不過笑笑,他們很快就拋諸腦後。
小二帶着兩人走到二樓角落的房間,推門進了去。
帶上房門,小二擰開牀榻下的機關,頓時出現一道暗門。
他欠身行禮,立刻退後三丈。
阮景昕朝店小二微微頷首,揹着謝燕娘踏了進去,暗門很快關上。
謝燕娘一驚,阮景昕輕聲安撫她道:“別擔心,這客棧是我的地方,平日是由雲章親自打理。”
果不其然,通過暗道走到一間暗室裡,掌櫃早已等候在側:“大人,十五王爺帶着側妃到宮中向太后娘娘請安,皇上正好在太后那裡,側妃身邊伺候的丫鬟突然發難,用匕首挾持幼帝。可惜這個消息傳出來後,宮門封鎖,任何人不得隨意進出,消息也傳遞不出來了。”
阮景昕皺眉,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大致上我已經知曉了,暫時不要輕舉妄動。”
“是,”掌櫃始終低着頭,沒看阮景昕背上的謝燕娘一眼。
能讓攝政王親自揹着的,除了王妃還能有誰?
掌櫃又問:“大人是打算進宮營救皇上嗎?以小人之見,十五王爺有備而去,那些丫鬟訓練有素,顯然不是匆忙從府外採買回來的。可不等着兩人相爭,大人再得漁人之利?”
謝燕娘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這個掌櫃瞧着慈眉善目,一出口卻是一肚子的壞水,這是慫恿阮景昕隔岸觀火,等適當的時機再插手壞了龍志宇的好事嗎?
她又看向阮景昕,等着他的表態。
只是他似乎對那高高在上的皇椅並沒有太大的興趣,沉吟片刻才道:“在京中還留下多少人?”
“不足五十人,加上王府的,約莫一百人左右。”掌櫃是康雲章的得力助手,對京中的人手是心裡有數。
這麼少的人手,不可能跟龍志宇硬碰硬。
“準備熱湯,讓我們先洗漱,等會去見一個人再做定奪。”掌櫃聞言,馬上退下去親自吩咐了。
謝燕娘疑惑:“我們要去見誰?”
阮景昕眯起眼笑道:“先帝的姐姐,慶國的長公主。”
這位長公主謝燕娘曾有耳聞,只是深居簡出,極少在人前出現,漸漸被淡忘了。
如今被阮景昕提起來,她不由一愣:“夫君打算找長公主幫忙,進宮去救皇上?只是長公主如今依舊袖手旁觀,似乎並不想摻和到此事裡。”
連幼帝登基的時候,這位長公主都沒有出現,足見對皇家的事都不怎麼放在心上。
聽說長公主的駙馬驃騎將軍戰死的時候,留下一個遺腹子。可惜這個女兒一出生就體弱多病,幾乎是被一車車珍貴的藥材吊着性命。
如今只怕已經及笄,卻從來沒有人見過哪怕是一面。
太醫說是不能見風,院子內外都有成羣的丫鬟嬤嬤守着,還有女侍衛日夜尋訪,除了長公主誰也不能進去。
這事鬧得沸沸揚揚,也是上輩子龍志宇憂心拉攏這個長公主,帶着她要去見長公主最珍視的女兒,誰知道被長公主身邊的嬤嬤擋在看院門。
長公主更是毫不客氣,讓女侍衛把龍志宇送出去,再也不讓他進門。
爲此龍志宇心懷不忿,只怕剛登基的時候,第一件事就是拿這個長公主開刀!
以十五王爺睚眥必報的性子,會放過長公主纔怪!
“皇上登基的時候,已經封了長公主的女兒爲蕙蘭郡主,有意拉攏,可惜這位長公主只讓嬤嬤去宮裡謝恩。”阮景昕也是皺眉,長公主看着油鹽不進的模樣,要如何才能讓她答應幫忙送自己進宮?
“先帝一次醉酒的時候曾說,他這個姐姐最是難打動。金錢、權力,對她來說根本不會放在心上。”爲今之計,也只能從蕙蘭郡主身上下手了。
分別洗漱後,謝燕娘換了一身華貴的衣裙,就見阮景昕捧着一個錦盒走來:“這是難得的天山雪蓮,對身子骨虛弱的人尤爲有效。”
他只希望這個少見的藥材能稍微打動長公主,儘管希望不大,好歹不會惹怒長公主。
謝燕娘戴上門面紗,安慰阮景昕道:“夫君不必憂心,若是不行,便讓我試一試。”
“哦,娘子有什麼好主意?”阮景昕好奇地看向她,就見謝燕娘接過他手上的面具,替自己戴上。
“聽說長公主擅棋,我恰好背下了不少孤本棋譜,或許能讓長公主親切幾分?”謝燕娘也不確定,不過總要試試才知道。
阮景昕瞥向她,笑道:“沒想到娘子這般博學,連對棋子也別有一番見識?”
謝燕娘低下頭,深知自己這話實在有些沒說服力。
畢竟她從小生活在南方的鎮子,生活拮据,如何能接觸孤本?
謝府雖然富裕,謝老爺也喜歡附庸風雅,但是真的花大價錢去買一本沒有作用的孤本,卻也是不能夠的。
謝燕娘被接回謝家後,又沒怎麼出門,餘下的時日便是在攝政王的溫泉莊子裡。
莊子上的書房不過是些遊記和四書五經,卻沒什麼棋藝的孤本在,她又到底從哪裡看過?
謝燕娘哪能告訴阮景昕,當年她在王府裡被龍志宇傷得很了,便有幾天喘口氣,躺在牀榻上實在無聊得緊,便打發人四處蒐羅些孤本,對着棋譜自己玩一玩好打發時間。
不知不覺的,她記下的棋譜便越來越多。
沒想到有一天,打發時間的小玩意兒,如今或許能派上用場。
謝燕娘看着阮景昕,開玩笑地道:“若是我說,是上輩子看過的孤本,夫君會信嗎?”
“上輩子,還是酈兒的時候嗎?”阮景昕搖搖頭,那隻山貓分明是山林中野生的,哪裡是家用的小東西,哪能看見什麼孤本?
跟着自己流離顛沛,連吃食都不夠,每天打打殺殺,保命已是不易,哪有孤本這樣風雅的東西在身邊?
不過謝燕娘暫時沒說,只怕是有內情的,阮景昕也不想逼得太緊:“不論如何,娘子只管放手去做就是了。”
謝燕娘感激地瞥了他一眼,跟龍志宇那段記憶,實在讓她噁心得根本不想說出口。
或許有一天,她會對阮景昕坦白,卻並不是這個時候。
長公主的府邸並不遠,只是熱鬧的街道那邊的大門早就被封上了。
說是長公主嫌大門對着街道太吵鬧了,便讓人堵上,另外在僻靜的另一條小巷裡開了一個門。
真是性情中人,說堵上就堵上,說換個方向開個門就開了,也不管大門是向着哪裡,更別提是體面不體面的問題,只在她高興不高興。
謝燕娘對這個長公主的印象極好,尤其她對龍志宇不假以辭色,就算後來十五王爺登頂,也沒讓長公主的表情改變多少。
看得出長公主對龍志宇的印象不怎麼好,懶得應付不說,甚至可以說是冷待了。
這個態度,卻從頭到尾都不曾改變過。
如此,倒是叫謝燕娘欽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