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朱雀街上人來人往,很多人趁着勞作的閒暇時間,帶着孩子在街上散步,幾個小孩子打打鬧鬧的,爭着要一個老大叔揹着的冰糖葫蘆。夫妻兩含着笑看着,丈夫小跑着上前去買了幾串,孩子們一人一串,連妻子也有一串冰糖葫蘆。
妻子笑眯眯的接了過來,咬了一口,連連點頭,將冰糖葫蘆遞到丈夫的嘴邊。丈夫也吃了一個,誇張的豎起了大拇指。
一家人笑哈哈的遠去,勾起了佩英心中的無限深思。眼淚落得更急,她用力一甩,掙脫了袁士英,哭道:“我沒事……我要進去了。”
“你這個樣子怎麼進去?”袁士英拗不過她,見她眼圈通紅,臉上哭得一片狼藉,心中憐惜非常,不顧她的掙扎,用力將人拉到了轉角偏僻些的街道,從懷裡掏出素絹,輕輕給她擦臉。
他待自己這樣好,佩英越發難過,袁士英怎麼也抹不掉她的眼淚,情急之下,一把將她抱在懷裡:“佩英,是我哪裡做得不好,惹你傷心了嗎?你打我,罵我都行,只是不要再哭了。這麼冷的天,眼淚打溼臉,被風一吹,很容易着涼的。”
佩英抓着他的衣襟,所有情緒在他的懷裡驟然崩潰,她放聲哭了出來:“不關你的事,是我不好。我生來沒有顯赫的家世,只是一個奴婢,所以,我永遠也不能嫁給你。”
除非,她甘願做他的妾室……
可是,再怎麼隱瞞,她也不能否認自己喜歡袁士英的事實。做他的妾室,跪在另一個女人的腳下,跟別人分享心愛的人,她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她想要有一生一世一雙人,就像陛下和娘娘那樣,得到天下人的祝福。
這一刻,她真希望自己再強一點,這樣,就不會看着他娶別人了。可是,已經沒有時間了,娘娘既然提起,這事定然是在年前就有了主意的,告訴她一聲,不過是不想看她傷心難過罷了!
佩英想着,平添了一層傷心難過,哽聲說:“你走吧,我們……沒有緣分。”
袁士英一愣,忽然意識到佩英的話是什麼意思,一下子,他就僵在了原地,他重新握住佩英剛剛掙脫的手,追問:“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是不是皇后娘娘那裡,有了什麼決定?”
慕雲歌肯定是不會對佩英說什麼她家世不好不能嫁給自己這些話,那麼,就是隻有一個可能了。他將要娶,或者說,將要被娶一個家世好的女人爲妻?
佩英本是自己彆扭,沒想到會被他一語中的,臉上沒來得及藏好自己的情緒,露出了幾分驚訝。
袁士英立即明白了,他深深的看了一眼佩英,看着這個他打第一眼起,就覺得再也忘不掉的姑娘。一時間,他什麼都忘記了,忘了自己的身份,忘了皇宮裡的那個人,是隨時可以把自己掐死的權威,他只想衝到皇宮,大聲告訴他們,他袁士英不想娶什麼世家小姐,不想娶什麼聲勢顯赫之人,他,只想要佩英一個,即使她只是一個在大家看來格外卑賤的婢女!
袁士英也真是這樣做了!
細心抹乾淨佩英的臉,匆匆將人送到平國公府,他連馬車都沒坐,就這樣一路跑着去了皇宮,急急求見慕雲歌。
王翦代爲通傳時,還以爲是出了什麼天大的事情,片刻也不敢耽誤,也是跑着入內通稟內務總管瑞公公的。
瑞公公見堂堂大統領都急成這樣,自然也以爲是要命的事,比這兩人跑得還快,膝蓋和軟,一下就跪在了中宮殿外:“啓稟皇后娘娘,王大統領傳報,袁士英袁大人有重要事情,在常和殿外求見娘娘!”
慕雲歌當場就樂了:“瑞公公,你跑得滿頭大汗,不知道的,還以爲是天要塌下來了呢。”
慕雲歌在自己的宮裡很少端皇后娘娘的架子,瑞公公平日裡也是習慣了她的玩笑的,知道她並非怪罪,忙說:“娘娘有所不知,王大統領都是跑着來的,奴才哪敢耽誤啊,就算跑斷了腿,也得爲他通傳啊。”
“對某些人來說,可不就是天大的事情?”慕雲歌抿嘴一笑,在主殿坐下,誇讚了瑞公公幾句,才說:“宣袁士英來吧。”
按照道理來說,外男非皇帝宣召不得入內宮,但魏時知道慕雲歌墨門事務繁多,爲方便她,許了她特權,可隨時宣召任何人入宮覲見。這確實給慕雲歌少了很多麻煩,至少唐臨沂來回稟一些事情時,再也不必經過魏時那麼折騰。在這一點上,他充分尊重慕雲歌,也是極度信任她,讓慕雲歌很是感激。
很快,袁士英跟在瑞公公身後,腳步匆匆的入了中宮。
一進宮門,跪下問安後,他擡起頭來,迫不及待的問:“臣有一事不明,想向娘娘求證。”
“何事?”慕雲歌裝傻充愣,端着笑臉一副我什麼都不知道的模樣。
袁士英被她的笑容弄得忐忑不安之餘,難免敢怒不敢言,他冷靜了一下,決定用比較婉轉巧妙的說辭來點醒慕雲歌:“近來臣聽聞,娘娘有意爲臣賜婚,不知娘娘看中哪一家的姑娘?娘娘身子不好,像臣這樣的小事,就不必驚動娘娘了吧?”
“袁大人,你受陛下器重,是陛下最爲看中的首輔,你的婚事,怎麼能是小事呢?”慕雲歌笑得格外淡定:“你放心,本宮爲你選的正妻,一定是能跟你相配的窈窕淑女,絕不會委屈了袁大人!”
“娘娘,臣已有意中人!”袁士英膝行一步,叩首懇求:“請娘娘收回成命。”
“真的?”慕雲歌垂下眼簾,守住眼底的笑意。
袁士英以爲有了一絲轉機,忙道:“是,臣早已發誓,此生非她不娶。”
“那她呢?她也說非君不嫁了嗎?”慕雲歌冷哼一聲,故意板起臉來。
“這……”袁士英給她問得一愣,隨即很快釋然的說:“她雖然沒有說非臣不嫁,但臣心裡知道,她是喜歡臣的,若是不能嫁給臣,她亦會傷心!求娘娘成全。”
“既然沒說,那就未必是真的兩心相悅。既然如此,袁大人又何苦執着?你放心,本宮爲你選的正妻,你見過之後,絕對是合意的。”慕雲歌鬆了口氣,復又輕笑一聲,站起身來揉了揉自己的肩膀:“好啦,本宮困了,你且下去吧。遲則三五日,早則明日,賜婚的聖旨就會傳到袁府。袁大人,你是知道抗旨的後果的,所以,別的不用我多說了吧……”
“娘娘!”袁士英見她如此堅持,頓時心如死灰,哀聲懇切。
慕雲歌放下手,邊往內殿走,便吩咐佩蓮:“袁大人是外臣,本宮不方便多見,你送她出宮去吧!”
佩蓮應了聲,走到袁士英身邊,抿着嘴偷笑了一下,想起慕雲歌的吩咐,又忙換上同情:“袁大人,請!”
袁士英在地上伏了片刻,聽見慕雲歌的腳步聲漸漸遠去,再也聽不見,一顆心簡直如風中的芭蕉葉,被殘酷的暴雨打得稀里嘩啦,耳邊聽見佩蓮的聲音,順着她的手臂站起身來,渾渾噩噩不知出宮的路。
直到看到午門,他才一下子反應過來,攔下轉身要走的佩蓮:“佩蓮姑娘,你能不能告訴我,娘娘中意的到底是哪家的小姐?”
“這個……奴婢也不知道。”佩蓮纔不會說呢,一臉爲難內疚。
袁士英頓感失望,最後一點希望也失去了。他本來想着,若是知道了是哪家的小姐,他立即就登門,不管用什麼辦法,也要說服了那位小姐另尋兩人,不要嫁給只,哪怕……哪怕是賠上他現在的名聲,往自己臉上抹黑呢,他也是不怕的!
可是,沒有辦法,慕雲歌竟瞞得這樣好,連是誰都不透露給丫頭們聽。
這一夜,對袁士英和佩英來說百般煎熬。佩英在平國公府裡跟玉珊哭了半個晚上,天矇矇亮時才睡着。袁士英更慘一些,用了大半個晚上走訪在宮裡當差的諸位大人,連御林軍也不放過,繞着彎子探口風,一副誓要問出許給他的是何家小姐的勢頭。折騰了大晚上,什麼也沒問到,拖着一身疲倦回到袁府,躺在牀上,閉上眼睛眼前全是佩英淚落如珠的臉,哪裡睡得着?
第二天一早上朝,袁士英是頂着黃黑的眼圈進的正大光明殿。
魏時在慕雲歌那裡就聽說了事情的來龍去脈,見了他的樣子,心中好笑,忍不住打趣:“袁大人,雖然春宵苦短,但也要懂得節制纔是。”
“看袁大人的樣子,想來昨夜十分銷魂啊!”
“大人身體沒恢復,還繼續上朝,真是我輩的典範啊。”
袁士英是新貴大臣,氣質文雅,在朝臣中還是很得人心的。他被皇帝取笑,又是這樣曖昧不清的言語,大家都適度配合的笑起來,一時間,打趣聲不斷,人人臉上都是難得輕鬆的笑容。在一片笑聲中,袁士英肌肉僵硬的繃着,苦着臉難過至極,站在大殿之中一言不發,任由那些善意或嫉妒的巴掌落在自己的肩膀上。
他不知道,在宮門之外的平國公府,正發生着令他和佩英完全意想不到的轉折,一個足夠讓兩人驚喜、意外的轉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