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英跟玉珊哭了半個晚上,天矇矇亮才睡着。不過,她也沒有睡多久,慕雲歌雖然准許她不必連夜入宮,可也沒說今日不用進宮伺候,她雖然難過,心裡想着自己出了宮,慕雲歌身邊就跟着佩蓮和佩青,兩人雖然都機靈,但很多事情還是處理得不夠靈活,怕是慕雲歌會煩心,便起身拾掇了一番,準備離開平國公府。
玉珊伺候肖氏起了牀用了早膳,回房見她已經起身,忙問:“怎麼也不多睡一會兒?”
“娘娘還在宮裡等着呢。”佩英搖了搖頭,固執的要走:“我還是回宮好了。”
玉珊笑道:“也沒有那麼急。剛剛我去伺候夫人,她說宮裡來人傳了話,娘娘讓你在府中歇息,晚上再回去不遲。”
“娘娘說的?”佩英半信半疑,但玉珊從不說謊,她只能跟着玉珊,重新回到玉珊的屋子裡坐下。
玉珊拉着她的手,低聲笑道:“你啊,雖然一心爲了娘娘,但有時候未免會被眼前的困境迷惑,不能很好的體察娘娘的意思。你哭了這麼久,可想通了沒有?”
佩英先是搖頭,隨即又點頭:“其實我知道,娘娘心裡是很看重我的,可我就是想不明白,她明明知道我對袁大人的心意,怎麼還會爲袁大人許了婚?但我轉念一想,其實我除了跟着娘娘,讀了兩年書,不管說家世、樣貌還是才學,的確都很普通,若我嫁給了袁大人,怕以後也會被人看輕。”
玉珊撫摸着她的頭髮,嘆了口氣:“你啊,其實還是沒想明白,心中有些怪娘娘,是不是?”
“我不敢。”佩英彷彿被誰看穿了心底的秘密,驚慌得跳起來,矢口否認。
“是不敢,不是沒有。”玉珊笑道:“你這孩子就是心直。我跟你明說了吧,娘娘不願你這樣嫁給袁大人,是有深意的。”
“什麼深意?”佩英歪着腦袋,眼中帶了幾分考究。
玉珊沒有再多說,給她倒了一杯水,才說:“你沒有睡好,腦子還是不太清醒,喝杯水,再去歇一會兒吧。我會跟夫人提一提你的婚事,夫人若是入宮去勸說,該是有轉機的,你不用多心。”
“不用了。”佩英道:“玉珊姐姐,不要驚動夫人,我會處理好的。”
“也好,那就睡一會兒吧。”玉珊微微一笑,低聲說着,看了看外面:“我得去忙了,夫人剛剛用了早膳,在陪小少爺和二小姐玩耍,孩子們該是玩累了。”
她說着,匆匆打起簾子離開。佩英沒辦法,只好又重新躺倒牀上。說來也奇怪,跟玉珊敞開心扉聊了幾句,心思反而有些通透起來。
慕雲歌賜婚袁士英,究竟有何深意?莫非,袁公子心中另有所愛,而自己只是他的掩護,用來接近皇權,博得陛下和娘娘的喜愛?娘娘素來聰慧,多半是覺察到了袁公子的心思,纔會保護自己?不……佩英連連搖頭,她相信袁公子不是那樣的人!
難道,壓根就沒有什麼賜婚,一切都是娘娘在試探自己和袁公子嗎?
若真是這樣,那自己的婚事,其實並非毫無轉機!
佩英想到這裡,心情一掃低落,整個人都激動起來。她想通了,就更睡不着了,索性起身在屋子裡走動,瞧見銅鏡裡自己殘落的容顏,怕待會兒袁士英下朝見到自己這副模樣要擔心,忙用玉珊的胭脂水粉細心裝扮了一番。
剛拾掇好自己不久,玉溪的腳步聲就在屋外傳來,她撩起簾子問:“佩英,起來了嗎?”
說話間瞧見佩英在給玉珊收拾牀榻,忙一把拽住她,笑道:“不要忙碌這些個瑣事,快去,快去,娘娘派人來叫你了。”
“誰來了?”佩英吃了一驚,她出宮早是輕車熟路,哪裡會勞動慕雲歌派人來接?
玉溪笑道:“是娘娘身邊的瑞公公。”
一聽是瑞公公來了,佩英不敢耽誤,忙隨着玉溪前去前廳,準備回宮。剛到前廳,便瞧見護送瑞公公來的,是王翦的一個得力手下,瑞公公坐在廳中,正陪着肖氏說話,並無任何催促之意。
見佩英進門,瑞公公立即眉開眼笑:“說曹操,曹操到。既然正主兒來了,夫人,請恕奴才失禮啦。”
“公公請!”肖氏對他十分客氣。
瑞公公走到廳中,佩英才發現他書中竟還帶了一卷明黃色的文書。那自然是聖旨啦,原來是瑞公公來宣傳聖旨,順便接走她。只是不知這次陛下又給了平國公府什麼樣的恩典?說起來,大少爺的年紀雖然還小,但若說個娃娃親,兩人一同長大,也比將來直接定親成婚要好得多!
哪知道瑞公公攤開聖旨,隨即轉向她:“佩英接旨——”
佩英一愣,有些不敢相信,身邊的玉溪忙提醒她:“佩英,跪下!”
佩英如夢初醒,忙躬身跪好,肖氏等人也都跪了下來,聽候瑞公公宣讀聖旨。
那聖旨洋洋灑灑擬了很長,等瑞公公宣讀完畢,佩英整個人都傻掉了。若非禮儀不允許,怕會對陛下和皇后娘娘有所褻瀆,她此刻真想擡手,狠狠掐一把自己的大腿,再揉揉自己的耳朵,以便確定自己不是在做夢。
剛剛那聖旨說了什麼?
說了佩英多次舊主有功,特准回覆本名王瑜英,賜官邸一座,宮外任職。陛下爲示寵愛,加封她爲五品散君。不僅如此,聖旨之中,還特意強調了一個佩英不爲人知的身份——她的母親曾是當朝一品大司馬柳大人的庶妹,王家曾是金陵一戶顯貴人家,只因收到文字獄牽連,纔沒落至此。
這無疑是擡高了自己的身份,佩英哪裡會不明白,所謂庶妹妹、沒落的說辭,壓根就是託詞,她自打出生,就沒一頓不餓肚子的!
家中父親雖然認得很多字,也存了不少書,可……顯貴人家?也虧得皇后娘娘能想得出來?金陵哪有吃了上頓兒沒下頓兒的顯貴人家呀!
接了聖旨,佩英便有些茫然了。她惴惴不安的接受諸人的道喜,最後無措的跟隨瑞公公去看過了自己的新府邸,要隨瑞公公回宮時,卻又遭到了言辭拒絕:“娘娘說,從姑娘接了聖旨開始,便算是宮外的人,不用再跟我回宮啦。”
這下,佩英自己也有些驚着了:“娘娘是不要我了嗎?我是不是做錯了什麼?若是因爲袁大人的事情,我一定改!”
“姑娘就安心去吧。”瑞公公意味不明的笑着:“姑娘的運氣,那可是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福分呢。”
說着,瑞公公甩了甩手中的拂塵,跟着護送的侍衛同回了宮中,將她一人獨自留在了府邸。
掌家是這兩年跟着慕雲歌做慣了的,佩英來到新府邸,倒也沒有那麼慌張,見過了這院子的管事後,她便等在正廳,一一見過家僕們。心中煩亂,出來時也並未想到會是這樣的情形,打賞的銀子什麼的都沒有,只是匆匆一見,便算了事。
就在這時,門口的下人通傳:“散君,柳大人來了。”
佩英心中好奇,這個柳大人是否真是自己心中所想的那位柳大人,便讓下人帶了柳大人過來,哪知道一見面,她就先吃了一驚:“柳大人!真的是你?”
這位柳大人就是柳扶風的父親,他一見到佩英,立即熱淚盈眶,迎上前來:“瑜英,我沒想到,原來你就是妹妹的女兒!”
“怎麼回事?”佩英莫名其妙:“大人,好端端的,你怎麼哭了?”
雖然剛剛接了旨意,旨意中明文昭告她跟大司馬府上是親戚,可佩英自己是打心底不相信的,又怎麼會想到柳大人一張嘴就說出這樣的話來。
柳大人握着她的手,老淚縱橫,幾乎泣不成聲。他身後扶着他的便是即將要成婚的京中一號名人柳扶風,見狀忙將柳大人扶着坐下,嘆了口氣,對佩英說:“小姐切莫驚慌。事情是這樣的……”
原來,柳大人家中有兄妹三人,柳大人和兄弟都是嫡出,只有一個庶出妹妹。這位庶出妹妹性格倔強,當年看上了金陵一個顯貴人家的公子,不顧家裡人的反對,義無反顧的嫁給了公子。當時鬧得僵硬,她嫁出去後,一次也沒回過京都。後來,那戶人家受文字獄牽連,庶妹和她的夫君也不知所蹤。柳大人兄妹三人感情好,妹妹離開後多方打聽,輾轉得知庶妹生下孩子後不久就離開了人世,而那個孩子跟妹夫,卻從此不知所蹤。他們找了多年,尋了這些年來,兩人音訊全無,只能作罷。
沒想到就在天子腳下,日日相見的姑娘,竟是自己的親外甥!
柳扶風說起佩英出生的時間,她父親的一些特徵,雖然跟佩英記憶裡的模樣不太吻合,但也有太多相似之處。
最終,柳扶風拿出了柳家子女人人都有的特殊玉佩,佩英想起曾在爹的手裡見過,纔是真的信了原來那份聖旨並不是子虛烏有。
頓時,佩英和柳大人哭成了一團。一個想到自己再也不是孤單一個,一個想到自己苦尋多年的妹妹骨血還活在時間,都是又激動,又辛酸。
幾人好不容易止住了哭聲,下朝後的袁士英接到旨意,也不顧一切的衝了來。還沒來得及多說幾句話,袁士英身後彷彿長着眼睛,第二道聖旨循着他的足跡,竟找到了佩英的府邸上來……
補更1-1第二章。